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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泌水泌泉

  看著那坑坑窪窪的大門,漣漪不經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害怕自己的臉和這張門一樣變得滿目瘡痍,這張絕世的臉,給她帶來了多少讚譽,她舍不得就這樣毀掉,更害怕如潮水一般的議論。


  議論曾經容貌豔絕天下的漣漪公主毀了容,那該是多麽震驚世人的消息,她再也不敢隨意出現在眾人麵前,也不可能嫁出去了,誰敢娶一個沒有麵皮的女子?


  當梁子塵說她會毀容時,她第一時間想到了修竹,雖說轉世她會換一幅皮囊,但轉世在奈何橋上的樣子也會很可怖,她不想再把醜陋的樣子暴露在修竹麵前。


  轉念,漣漪又想到了容璧,若她成了那個樣子,那容璧就可能真的要和一個不認識的女子舉案齊眉了,她那副尊容,容家一定不會要的。


  不過,以現在的樣子來看,她也嫁不出去了,梁子塵要把她囚禁在梁家,等皇上好了,她就再也沒有理由向皇上和太子解釋她為何一定要留在這裏,梁子塵就是為了看她那樣進退兩難的樣子吧。


  從第一次看到梁子塵開始,漣漪就知道,梁子塵是不屑自己的,不,應該是不屑任何人。


  那時候,她還在為梁子塵的腿腳遺憾,遺憾這樣好看有靈氣的公子身體卻有疾,但梁子塵用口語告訴她: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她的憂患確實比他多得多,她卻可笑的去可憐他,也怪不得梁子塵會嘲諷自己了。


  聽修竹說,梁子塵能夠看到別人的命運,卻看不到自己的,不知,梁子塵看到了什麽,自己的命運又是怎樣?


  漣漪回想曾經和梁子塵的接觸,從聽到“憂患實多”之後,她便不喜梁子塵,而梁子塵又常常對赤瀲和自己無禮,她自然是不滿,便總是躲著梁子塵,除了上回在易瀟瀟宮外避之不及那回,她幾乎和梁子塵沒有交集。


  想起上回在易瀟瀟宮中梁子塵所說的,漣漪就覺得寒磣的很,梁子塵說,若她死了,反而有更多人活下來,也再次提醒了漣漪,她害死過人。


  漣漪不知道梁子塵為何要說,若她死了更多人可以活下來,但她明白她確實害死過人,那些企圖要她性命的人,她沒有半點後悔要了他們的性命。


  她一點也不後悔殺了他們,因為他們若不死,那就是她死了,她根本不像眾人口中那樣如蓮花一般純善,前世是,今生也是。


  漣漪苦笑轉身,再次向梁府後花園走去,穿過月門,還有好幾隻顏色各異的貓兒在地上打著滾,撲騰著剛剛冒芽兒的新草。


  漣漪在離貓兒遠些的地方蹲下,伸手對著貓兒學著貓叫,吸引那些貓兒的注意力,那些貓兒都戒備的看著漣漪,沒有想要靠近的意思。


  漣漪見狀,也沒有再繼續逗弄貓兒了,站起身,對著梁府滿園的春意發呆。


  若梁子塵能夠看到她的命運,那必定也知道她的前世,所以在她說“我受過比這還要痛的酷刑”時,梁子塵回應說“是啊,我竟然都忘了。”


  在記起她並不怕這樣的痛苦之後,梁子塵選擇了換一個折磨她的方法,就是把她囚禁在梁府,還要她想辦法對皇上太子解釋,讓世人津津樂道她為何要留在梁府,讓她的名聲敗壞。


  一輩子幽居在梁府,不過是梁子塵突然心血來潮的要求,這是漣漪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梁子塵故意這樣做,就是想要折磨她,看她的窘迫的樣子,看她醜相百出,不讓她舒坦。


  梁子塵折磨她,並非他有多麽厭惡她,而是因為梁子塵無聊,無聊的以折磨別人為樂趣,這是漣漪從梁太後口中聽來的,再對比眾人的描述和自己看到的,結果確實如此,梁子塵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半點留戀了。


  他無所謂眼睛和腿腳的好壞,無所謂自己是死是活,無所屬梁家的盛衰,唯一在意的就是他那同父異母的妹妹,梁子芥,不想要她受到半點磋磨。


  梁太後說,梁子塵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隻是那善良隻對特定的人,還有動物,他說,人都是殘忍的,隻有動物才是真正的無邪。


  所以那些貓兒才會毫無芥蒂把肚皮暴露在梁子塵麵前,不怕梁子塵對他們下毒手,所以梁子塵才會對給他滴水之恩的梁子芥好。


  漣漪又不可避免的對梁子塵產生了同情的想法,但很快又拋棄了這個可笑的想法,說:“他可是打算把我囚禁在梁府一輩子的人,那我不是更應該可憐可憐自己……”


  漣漪在心中還是有絲絲僥幸,祈禱這不過是梁子塵一時無聊而玩的把戲,過陣子,玩膩了,他就會把她放了吧。


  懷著這樣的僥幸,漣漪忐忑的呆在梁府,等著梁子塵每日派人帶回的有關皇上身體的消息,皇上的情況漸漸有了好轉,已經蘇醒,但依舊怕冷,想要睡覺,但也能夠保持好幾個時辰的清醒。


  呆在梁府的期間,漣漪也有想方設法的給太子或者容璧傳遞消息,可看似沒有任何防備的梁府卻變得如銅牆鐵壁一般,即使插翅也難飛,漣漪不能把任何消息傳出去。


  漣漪這才明白,能夠在陳國皇帝嚴密的監視下,還能安好的繁衍到現在的梁府絕對不簡單,一定早就有防備在遭受滅頂之災時,能夠全身而退。


  漣漪想知道梁府究竟有怎麽樣的秘密隧道,便趁梁子塵一直呆在皇宮為皇上醫治的時候,把梁府摩挲了個遍,卻還是沒有發現半點有嫌疑的地方。


  就在漣漪要氣餒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被梁子塵逼瘋的前安樂侯正妻,她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裏,不斷的嘶嚎著,而門外有五六個長得壯實的婆子,就是為了防止她跑掉或發生什麽意外。


  正妻口中不斷的說著粗鄙的髒話,幾乎每一句都在罵梁子塵和梁子塵的親生母親,然後便是要她那兩個癱瘓在床的兩個兒子醒來,唯一沒有提到的就是梁子芥。


  漣漪連著看了幾日,聽膩了正妻翻來覆去的髒話,也沒有再探索梁府的秘密,而是日複一日的看著天上時卷時疏的白雲,亦或者是看著梁府庭內的花開和花落。


  看庭前花開花落,榮辱不驚,望天上雲卷雲舒,去留無意。


  二月初,梁子塵傳來消息,皇上已經能夠站起身了,漣漪欣喜若狂,寫信給還呆在宮裏照看皇上的梁子塵,請求見皇上一麵,但梁子塵卻決然的拒絕了,不給漣漪半點希望的說:“你是時候向皇上解釋為何一直不回宮了。”


  漣漪咬唇,又開始編造謊言,寫了一封信要梁子塵送給太子,上麵寫道:“哥哥,父皇的身體如今快要複原,便把梁子芥放了吧,阿漣身體不適,怕傳染給父皇,便在梁府等著安樂侯回府為阿漣醫治,哥哥切莫告訴父皇,徒惹父皇難過,就說阿漣在廟裏為皇上祈禱齋戒,還沒有結束。”


  把信送給梁子塵的小廝之後,漣漪又坐在後花園的花台上,抬頭看著天空不斷變幻的雲朵,不知在想些什麽。


  剛剛回到梁府的梁子塵在詢問了漣漪最近如何度過的之後,便來到了後花園,即使他眼中是混濁一片,卻也能夠想象出,漣漪坐在花台上,仰著頭看著蒼茫的天空發呆的樣子,在姹紫嫣紅的鮮花中,漣漪才是唯一的焦點。


  這樣的漣漪,沒有他想象中的不安焦慮,沒有他想象中的忐忑恐懼,漣漪就這樣平靜的留在了梁府,讓梁子塵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是不愉悅。


  梁子塵嘲諷說:“你這樣騙,也不知能夠騙多久,還不如直接告訴他們真相。”


  漣漪聽到梁子塵的聲音,也沒有轉頭看梁子塵,而是直接開口說:“能騙一會兒就騙一會兒吧,等實在瞞不住了,父親的病也應該全好了吧,這樣,就不會刺激他的病情了。”


  梁子塵卻不讓漣漪舒心,說:“皇上的身體受了重創,全好是不可能了。”


  “沒有法子緩解病情嗎?”漣漪站起身焦急問。


  梁子塵慢悠悠說:“有,但效果不明顯,要實施也不容易。”


  “什麽?”漣漪好奇問,“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就會要父皇去試試。”


  “也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是要勞民傷財而已。”梁子塵臉上又有不明意味的笑,說,“泌水城的泌泉很好,可以去體寒,皇上可以試試。”


  “那我馬上寫信給父皇,要父皇去泌水城,為了治好身體,父皇會答應的。”漣漪立刻想要行動,梁子塵卻攔著說:“皇上去了泌水城,可能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什麽意思?”漣漪緊皺眉頭問。


  “因為泌泉的效果很小,要長期配合藥水才能有效果,而皇上的病情嚴重,隻怕一輩子都回不來了。”梁子塵摩挲著唇角,唇邊又是笑容。


  “隻要父皇能夠好好的活著便行,我去寫信。”漣漪沒有聽出梁子塵口中的潛台詞,隻當真是梁子塵話麵上的意思。


  隻是,皇上果真沒有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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