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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尺素遺魴

  顏淵走到岸邊,水霧便不再濃密,修竹飄浮在空中,長發用一支竹簪簪起,身穿白衣,顯得仙風道骨,氣質出塵。


  顏淵也施了法飄浮在修竹身旁,仔細觀察那個黑漆漆但在頂端有一點點綠色嫩芽的種子。


  種子裏蘊含著極大的靈力,但不是妖力,而是仙力。


  聽如意說,修竹和漣漪定了契約,下輩子,漣漪隻屬於修竹一人的。


  如意不明白修竹心中所想,顏淵也十分好奇,猜測必定與這個蓮花種子有關。


  “這個種子,是仙界的吧?”顏淵揣測。


  修竹點頭,說:“但我想讓它成為妖身。”


  “妖身?”顏淵困惑,“沒有魂魄的軀殼?”


  “恩。”修竹說。


  “難不成,你想要漣漪轉世成為妖?”顏淵驚訝,“可是,塑造一個和漣漪完全匹配的身體,並不容易!”


  “所以我去仙界找了最適合做她身體的東西,就是這個蓮花種子。”修竹解釋說,“ 它已沉睡了千年,和漣漪極為匹配,靈氣足, 等長成蓮花和蓮藕,就可以給她塑妖身了。”


  “所以,漣漪的下輩子,也漫長無比,甚至可以一直陪伴著你?”顏淵驚歎,修竹用漣漪不過百年的一世,換漫長的下輩子,是何等的劃算!


  “對,不必什麽永生永世,我隻要她下輩子。”修竹的目光灼灼,顏淵一時也看呆了。


  隻是這蓮花種子長的太慢,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開出蓮花長出蓮藕。


  而修竹也開始焦急,隻怕在漣漪轉世之前,很難完成吧。


  顏淵於是問:“但這個種子極為抗拒妖力,成為妖身隻怕要很長時間吧?”


  “恩,但若我每日都用心頭血澆灌,時間會縮短許多。”修竹說。


  “所以,在漣漪轉世之前,你能夠塑成嗎?”顏淵問。


  修竹沉默了,過了許久才說:“我會想辦法的。”


  果然,不是這般簡單就能塑成妖身,即使是修竹,也沒有多麽輕鬆。


  可是,僅僅用蓮花和蓮藕就能造出和修竹一樣強大的肉體嗎?和修竹一樣擁有如同永生的肉體?


  顏淵不信。


  “不可能這麽簡單,修竹,你說實話,還需要什麽?”


  修竹沉默了一陣子,才說:“骨血。”


  “什麽骨血?”


  “最靠近心髒的肋骨和心頭血。”


  顏淵瞪大了眼睛看著修竹說:“你打算用你的?”


  “恩。”修竹點頭,雙眼不離種子。


  顏淵搖頭皺眉,修竹的心頭血蘊含了極大的妖力,修竹用一滴,便要消耗極大的妖力,幾十年都恢複不了。


  而靠近他心髒的肋骨,又會蘊含多少妖力,給修竹帶來多大傷害,也隻有修竹知道了。


  果然,情是沾染不得的。


  “顏淵,我突然很怕。”修竹突然開口說。


  顏淵睜大了眼睛,盯著修竹看說:“你說什麽?你怕?”


  “對,我怕。”修竹伸出手,探入包裹種子的水球中,指尖撫摸著種子隻有幾寸的嫩芽。


  “你怕什麽?”顏淵從沒想過修竹會害怕,修竹從小到大給他的印象都是無所畏懼、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知什麽能夠讓他懼怕如此,還說了出來。


  “我看見了一個畫麵,畫麵中,漣漪變成了石頭,一個男子乘風而去,篁竹要破土而出,一朵赤蓮粲粲開放,男子不斷的說:待秋歸兮訪域,待百歲兮偕葬;待冬歸兮俱盡,操蘭歸兮其室。”


  顏淵細細分析詞中含義,第一句倒還好,兩人百年之後葬在一起,可後一句就不同了,女子先死,而男子帶著蘭花和陪她一起沉睡。


  修竹是怕他和畫中的男子一樣吧,顏淵於是安慰說:“隻是一首情詩而已,不必擔憂,女子在百年之後安詳老去,男子便緊隨其後,完成不同生但同死的約定而已。”


  修竹搖頭說:“不,我覺得……那個男子就是我,他的聲音,和我的很像……原本我隻聽到了剛剛那兩句,再後來,我聽到了這四句:海潮生兮交替,恨明月兮寄愁


  奈芳魂兮寂魄,誰與陪兮獨孤


  冬問梅兮何方,待明日兮拜墓


  待冬歸兮俱盡,操蘭歸兮其室”


  顏淵心中隻覺這首詩不像普通的情詩,反而帶著滿滿的哀傷,顏淵仔細分析這些零零碎碎的詩句,發現有待秋歸和待冬歸,那就說明還有待春歸和待夏歸,顏淵於是問:“還有嗎?”


  修竹撫摸嫩芽的手停下動作,然後細細回想說:“前陣子,那個畫麵又出現了,我還記得幾句話:開棔合兮輪回,伊人離兮難息


  托尺素①兮遺魴②,不見卿兮何惶


  秋問雁兮如何,窮碧落兮黃泉


  待秋歸兮訪域,待百歲兮偕葬。”


  顏淵心中暗暗沉吟了一番,然後點出其中含義:“合歡花開了又合,似無盡的輪回,你走了我寢食難安,我把我的相思寫在錦帕上,拜托魴魚送與你,可見不到你,我心中十分慌亂,秋天時我問大雁你在哪兒,可我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找不到你,說好了等到秋天結束我們就一起去看墓地,等到百歲之後就一起葬在哪裏。”


  顏淵說完,又皺眉說:“秋日時,女子似乎就不見了,而到冬日時,男子得到了女子死去的消息,便想要和女子葬在一起。”


  修竹點頭說:“而畫麵中的碧石,就是漣漪……她若再次變成碧石,就說明……”


  “她魂飛魄散了。”顏淵接道,“所以你怕?”


  “對,我怕這個畫麵成真,怕這首詩成真。”修竹直言不諱,“所以我想把漣漪綁在我身邊,不老不死,不滅不傷,一輩子與我比肩。”


  修竹總是用一種淡淡的語氣說出振奮人心的話,顏淵笑道:“希望如此,你不必擔心害怕,漣漪如今不過一介凡人,有什麽人會讓她魂飛魄散?”


  修竹收回水球中的手,淡淡道:“希望如此。”


  顏淵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陪著修竹呆呆的看著那黑漆漆的種子,那種子被充滿妖力的池水包裹,仙力已經削弱很多,也不知多久才能突破全部防線。


  或許是太無聊,顏淵終於不忍住開口道:“過陣子,妖皇要回來了。”


  修竹不說話,繼續看著種子。


  顏淵繼續說:“你總不能一直不理他吧,畢竟他……”


  “我為什麽要理他?”修竹反問。


  顏淵被哽住,然後說:“你是不是怪他?他其實很在意你,隻是妖之間血緣關係不強而已,所以把你拋在妖界不管。”


  “我需要他管嗎?”修竹又反問。


  顏淵覺得修竹像個叛逆的少年,但轉念又一想,修竹根本不像那種喜歡叛逆的少年,或許真的隻是無所謂。


  顏淵又覺得無聊,便開始找話題說:“你每日陪著這種子,妖界很多事情都壓在那裏,怎麽辦?”


  “你在。”修竹直言,把任務都推給顏淵。


  “過陣子我要去仙界,慕淵也會離開,你便別日日呆在這裏了吧,畢竟,沒有人壓製他們,妖會造反的。”


  “他們不敢。”修竹語氣淡淡,自信的讓顏淵不知道說些什麽。


  顏淵發現,又沒有什麽話題可以說了,周圍太過安靜,不像南崖總是有人彘的哭嚎和不絕的琴聲,顏淵非常不適。


  見修竹一幅專心致誌隻在意種子的樣子,顏淵有些不愉,便故意施了法術,讓靈池上浮現出漣漪在人間的樣子。


  水麵上漣漪正專心致誌的練習飛刀,見射進木板,便回頭驕傲的揚起下巴,說:“容璧,你看如何?”


  “很棒,比我當初好多了。”被喚作容璧的男子笑著說,手中正雕刻著一個木製麵具。


  “我說過我要在兩年後勝過你。”漣漪信誓旦旦的說。


  漣漪見容璧手中的麵具已經成型,便彎下腰,看著容璧手中的麵具說:“怎麽又做麵具呢?要送給誰啊?”


  “你一個我一個,過幾天就是中秋了,說好了要一起去猜燈謎的,但你拋頭露麵終究是不好,我便想做兩個有特色的麵具。”容璧把麵具遞給漣漪說。


  畫麵突然全部消失了,顏淵抬頭看修竹,隻見修竹瞪著自己,語氣非常冰冷的說:“我不想看。”


  顏淵笑道:“為何不想看?吃醋?”說完,水麵上又浮現漣漪的樣子,漣漪指著麵具上麵的犄角問:“怎麽還有犄角?這就是特色?”


  容璧點頭,笑道:“上回見你戴青麵獠牙麵具,覺得有趣,便想自己做個有意思的。”


  畫麵又消失了,顏淵見修竹麵色都變了,似乎憋著氣,顏淵反而覺得這樣的修竹很可愛,有人氣,不再像剛剛那樣拒人千裏之外。


  顏淵於是故意對修竹說:“你不看不代表不會發生,不想看便關閉神識就是了。”


  修竹暼了顏淵一眼,然後果真關閉了所有神識,連種子都不看了。


  顏淵覺得沒意思,但堅信修竹其實很想看漣漪在人間發生了什麽,便又施法顯現漣漪在人間的現狀。


  漣漪正說:“我要你幫我查的,你查的怎麽樣了?”


  “是從南風閣裏出來的流言,並且都指向是墨皇後,可我原先每每想要細查南風閣,卻什麽也查不出了,這次實在是太容易,我覺得有陰謀,阿漣,你怎麽突然想要查誰陷害你這麽久遠的事情?”


  漣漪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風榮華怕墨皇後害她,便要我找皇後的茬,這樣皇後就沒心思害她了。”


  容璧皺眉說:“風榮華?風蕭蕭?”


  “對。”漣漪見容璧表情似乎很是不喜歡風蕭蕭,便問,“她怎麽了?”


  “她叫易瀟瀟,不是什麽風蕭蕭。”


  ①: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②:魚,作為“匹偶”或“情侶”的隱語,象征著愛情,在中國古典詩歌和民歌中,是較為常見的,魴,詩經中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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