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用之人
“我記得那是一個的陽光明媚日子,我興衝衝的撐著一把油紙傘,想要讓大家看看,我哥哥做的油紙傘是多麽美麗,於是我故意撐著油紙傘在族人的眼前晃蕩,可是大人們卻很厭惡的走了,那些小孩跑過來,把我的油紙傘搶走撕爛,還說哥哥什麽用都沒有,隻會做這些低賤的人做的東西,丟了他們容家的臉。”
“我很生氣,和他們爭吵,說哥哥是世上最最厲害,最最優秀的人,可他們卻說哥哥的太子伴讀身份還是父親用了關係才得到的,沒用,連帶把我父親也罵了,罵我父親不要臉,濫用私權,那時候我才知道哥哥的太子伴讀身份是怎麽來的。”
漣漪選擇閉嘴,那時候的容鈺,一定憤怒的想要打人吧。
“我氣極了,便從懷裏掏出哥哥給我的飛刀,向他們身上劃去,他們都嚇怕了,不斷的哭叫,可還沒等我傷到他們,那些婆子便把我壓住了,刀片也被搶走,我不甘的掙紮,卻掙脫不了,族人見我掙紮,便開心的笑,甚至對我拳打腳踢,強迫我說哥哥是最沒用的人。”
漣漪握緊了拳頭,太過分了,容鈺握住漣漪的手說:“後來,哥哥聞訊趕來,見他們不斷要我說哥哥是世界上最沒用的人,我不說他們就打我,哥哥便衝上前拉扯婆子們,要她們鬆開我,可婆子們的力氣很大,才六歲的哥哥根本比不過她們,那些孩子便更猖狂的打我,哥哥就撲在我身上說:‘阿鈺,說,你哥哥是天底下最沒用的人’。”
漣漪沒想到容璧會要容鈺說這種話,他該是多麽的絕望和無奈。
容鈺繼續說:“那時候哥哥的身體還很單薄,他不能完全替我擋住攻擊,雨點一樣的拳頭打在我們身上,我就是不肯說話,緊咬嘴唇,讓拳頭落在臉上,隻是,有一句話落下,再沒有拳頭落在我臉上。”
容鈺停了下來,坐正身體,滿眼的悲傷。
漣漪不敢催促,隻覺說那話的人和那句話一定不一般,讓容鈺至今難以忘懷。
“阿漣,我永遠不會忘,哥哥是用怎麽樣一種無奈且妥協的語氣說:‘我是世上最沒用的人’。”
漣漪不知道那個時候容璧是用多麽複雜的情緒說出那句話,那樣高傲的容璧,怎麽會允許自己承認自己是最沒用的人?
“哥哥說完那句話以後,父親便來了,他讓我們兩人回房好好休養兩個月,其實也是變相的禁足。”
漣漪能夠猜測,兩個月的禁足過後,容璧便變了一個樣子,臉上掛著經年不變的笑容,為人圓滑,處世得心應手。
“哥哥後來的樣子,阿漣你也知道了,哥哥說,人不可能事事如意,如果什麽都由著他的性子來,那便會傷害他身邊的人,所以他選擇他自己承擔一切傷痛。”
漣漪隻能在心中歎息,什麽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容鈺揉了揉眼睛,繼續拉著漣漪的手說:“所以,阿漣,我希望我哥哥能夠得到幸福,若他娶了你,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了,他不會再苦苦等待那個不可能出現的女子,容家也沒有人再敢把亂七八糟的女人送到哥哥麵前,皇上太子也會更加倚重哥哥。”
“這些好處,哥哥都明白,可不管皇上怎麽暗示,他總是裝作聽不懂,所以我逼他,容家逼他,皇上也逼他,最後,哥哥妥協了,阿漣,我這樣的算計你,你怪我也是自然。”
漣漪也學著容鈺的樣子,雙手互扣放在腦後,然後茫然的看著天空說:“為什麽要怪你呢?嫁給容璧是很幸運的事情,我承認,當我以為容璧喜歡我的時候,我心中竟然湧起了歡喜的感覺,所以當知道那都是我的自作多情之後,我才會覺得惱怒,但隨即又湮滅了,因為容璧這樣做,是我父皇強迫的。”
容鈺點頭,說:“阿漣,那你真的決定兩年以後再做選擇嗎?皇上真的不會再逼我哥哥?”
漣漪突然扭頭,幽怨的看著容鈺,說:“說這麽多,還是為了容璧吧!”
容鈺有些慌亂,她這麽一大通話說下來,確實都是為了讓漣漪不再芥蒂容璧欺騙她,甚至想讓漣漪憐惜容璧,若在從前,漣漪是很難聽出容鈺的意圖的,可如今,漣漪竟然把她的目的看透。
容鈺慌了神,斷斷續續說:“阿漣……我……”
漣漪靜靜的看著容鈺,容鈺紅漲著臉,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最後隻能閉上嘴,不說話。
漣漪突然笑起來說:“看你還敢不敢算計我!”
容鈺鬆了一口氣,拍著胸口說:“阿漣,你嚇死我了,我再也不敢算計你了,行不行?”
漣漪點頭,笑道:“今日看在你隻是為了替容璧求情的份上饒過你,若我是你,也會像你一樣,想盡辦法幫哥哥,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容鈺亦笑道:“阿漣,我是真心希望你和哥哥在一起,做我的嫂子,你和哥哥,隻有互相能夠配得上互相。”
漣漪瞪容鈺:“再說我就撕爛你的嘴,天底下這麽大,又不是隻有你哥哥一人。”
“可是隻有我哥哥足夠優秀啊,不然阿漣你說,還有誰配得上你?”容鈺把臉湊到漣漪麵前,仔細看漣漪的表情,不錯過任何一點變化。
漣漪腦中突然出現一個人的背影,仙風道骨,飄然出塵,長發翻飛,似要臨風飛去,再難一見。
漣漪臉立刻紅了,扭頭把容鈺推開說:“不和你說了,是時候用午膳了,下午我還要去東宮呢。”
“那我走了。”容鈺說完,眨了眨眼睛便離開。
漣漪用過午膳之後並沒有去東宮,問含英:“我父皇在哪?”
含英正在收拾漣漪下午要用的針線,說:“皇上每日都陪風榮華用膳,此時應該在風榮華宮中。”
漣漪想了想,然後問:“風榮華是不是我覺得很眼熟的哪個?她懷孕了?”
“是,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含英已經收拾好針線,問,“公主可是要拜訪風榮華?畢竟皇上重視榮華,如今她有身孕,公主送些東西過去也是應該的。”
漣漪想了想,她從來都沒有去拜訪過風蕭蕭,如今她懷孕,她確實需要送些賀禮過去,漣漪於是說:“你派人去東宮和墨良娣說今日我不去了,你陪我去拜訪風榮華。”
漣漪隨意挑了幾副貴重的首飾和幾匹雲錦便帶著含英去風蕭蕭宮中。
當漣漪到風蕭蕭宮中時,皇上和榮華剛好用完午膳,含英把禮物送到大宮女手裏,和大宮女一起退下了。
風蕭蕭原是和皇上並肩坐在椅上,見漣漪到來便站起,欲行禮,漣漪立刻說:“榮華快快坐下,你如今是有身孕之人,萬萬不可勞累。”
皇上笑道:“她就是這樣謹慎的性子,阿漣,你也坐下,可用過午膳?”
“用過了,聽聞風榮華有孕便特意來拜見風榮華。”漣漪坐在皇上和風蕭蕭中間,笑著看著風蕭蕭的臉,眼前這張臉沒有染上半點胭脂,如畫幹淨的眉眼,凝脂一般的肌膚,讓漣漪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看看是否有溫度。
風蕭蕭笑的極為嫵媚,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拉著漣漪的手說:“我還沒入宮的時候就常常聽人讚頌公主的容貌品格,原先還以為是人們添油加醋,如今卻覺得恰如其分甚至是說的不夠完美呢。”
易瀟瀟的手很柔軟很暖和,但漣漪卻覺得不舒服,稍稍的掙紮了一下,易瀟瀟便立刻鬆開了手,掩著嘴笑說:“不知是什麽樣的好兒郎有幸能夠娶到公主。”
皇上也笑道:“阿漣她總是說要再陪朕兩年,朕也希望有個好兒郎能夠成為阿漣的歸宿。”
漣漪紅著臉瞪了皇上一眼說:“父皇!你再說我就生氣了!”麵上雖說是嬌羞的模樣,但心中卻是極為不喜歡這個話題的,而她和風蕭蕭的關係並沒有好到可以談論嫁娶的地步,提起這個話題的風蕭蕭剛好觸了這個雷池,漣漪對風蕭蕭的印象開始變得的不好。
“好好好,朕不說了。”皇上把話題轉移到風蕭蕭腹中的孩子說,“阿漣,你想要個弟弟還是妹妹啊?”
漣漪難以察覺的皺了皺眉頭,把問題拋給風蕭蕭說:“找個問題應該問風榮華啊,女兒也不知道是弟弟好還是妹妹好。”
風蕭蕭的笑容有絲絲僵硬,然後嬌羞的看了皇上一眼低下頭說:“自然是男孩,為皇上綿延子嗣,是妾的榮幸,若妾腹中是男兒,那必是三生有幸。”
皇上也笑道:“男兒女兒都無所謂,隻要母子平安便好,既然阿漣來陪你說話,朕便走了,晚上再來陪你用晚膳。”
漣漪立刻站起來要說話,可風蕭蕭也立刻站起來,給皇上行禮,皇上皺眉說:“再給朕行禮,朕就不來你宮中了。”
“是。”風蕭蕭說完,便拉著漣漪坐下說:“那妾便不送皇上了,皇上慢走。”
皇上對漣漪和風蕭蕭笑了笑然後轉身灑脫離開,漣漪一時沒了離開的理由,便開始為離開的說辭打腹稿。
“公主,您是不是不喜歡妾身?”風蕭蕭突然說,也鬆開了搭在漣漪身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