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三日之約
客棧樓下是劍拔弩張緊張氣氛,穿黑色乘雲紋衣服的男子全身都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而另一個白衣男子即使是淡淡的笑著,也因臉上的十字傷痕,讓人覺得那笑是冷笑。
容璧拿出玉骨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扇動,笑著問修竹:“修竹,不知我能不能這樣叫你?”
“嗯。”修竹出聲回答,也算給容璧麵子,但常人可不這麽想,暗暗猜測這兩位好看的公子是有什麽樣的過節,難不成與樓上的麵紗姑娘有關。
一想到兩男一女,眾人立刻發揮想象力,腦補出大段故事,看修竹和容璧的眼神也變得奇奇怪怪。
有些人覺得是白衣男子搶了黑衣男子的心上人,所以黑衣男子才那麽生氣,也有人說,是黑衣男子不喜歡那個女子,要白衣男子離女子遠一些,更有人說,那戴麵紗的姑娘定是毀容了,兩人正在推卸照顧姑娘的責任……天馬行空,亂七八糟。
容璧沒有搭理眾人奇怪的眼神,也不在意修竹冷淡的態度,似乎對修竹很是感興趣,繼續說:“我在冬至和元宵時見過你,很是好奇你的身份,太子大婚時,你坐在獫狁人的位置上,讓我更加疑惑你的身份了,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了解你的身份。”
“沒有。”修竹直接了當的回答讓容璧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簡單粗暴拒絕他的人,但也讓他更加好奇。
容璧的表情立刻又變回經年不變的笑容,說:“修竹,我直接和你說了吧。”說完,故意頓一頓,看著修竹。
“嗯。”修竹終於正眼看了容璧,等著容璧繼續說。
容璧微微收斂了笑容,依舊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玉骨扇說:“我知道你喜歡漣漪,可是,你不能娶她。”
修竹沒有說話,他心裏何嚐不知道,漣漪這輩子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於是麵上便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你的身份詭異,還曾經出現在獫狁人那邊,所以皇上是不可能讓漣漪嫁給你。”容璧見修竹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暗暗讚許,心中揣測對方也是個心機深沉之人,不如直說的好。
容璧繼續說:“我看漣漪對你的態度,好像並沒有什麽情愫,所以,我希望等這幾天在泌水城遊玩過後,你便不要出現在漣漪身邊了,畢竟,看著她嫁給別人,你心裏不舒坦,皇上還會派人來試探你。”
修竹卻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我打擾到漪兒了?”
容璧點頭,如果漣漪又愛上修竹,必定又會重蹈豫章王赤嚳的覆轍,既然會這樣,他還不如隨了皇上的意願,娶漣漪。
修竹緊皺眉頭,冷冷說:“若我不走呢?”
“那便由不得你了。”容璧也冷下臉,玉骨扇猛地指著修竹的咽喉,上麵有鋒利的刀片,冷冷說,“我會親自動手。”
修竹卻不為所動,沒有眨眼也沒有退縮,一點懼怕的意思也沒有,容璧心中讚歎,表情也緩和了一些,收起扇子說:“修竹,其實我挺想和你比試比試的,不管是在武藝上,還是其他方麵。”
容璧又打開了扇子,走到修竹身邊,為修竹打起了扇子,輕聲說:“不如,我們比誰先得到漣漪的真心。”
修竹轉頭看著容璧,等著他說輸贏的懲罰。
“若你先,我就想辦法讓皇上同意漣漪嫁給你,若我先,你就離開吧,再也別出現在漣漪麵前。”容璧笑著問修竹,“如何?”
“時限?”修竹平視容璧的眼睛,即使知道這個賭注或許是容璧設下的局,卻還是應了下來,因為他也想知道漣漪今生究竟對他是個什麽態度。
“三天,明日是第一日,到第三日下午,加上今天的時間,剛好三日。到第三日下午時,我便讓漣漪的貼身侍女去問,她願意嫁給誰。”容璧說完,還以為修竹要思考一下,但修竹卻立刻應下了:“好。”
容璧繼續扇著扇子,向樓上走去,修竹看著容璧的背影,心中陰鬱,其實這個賭注對他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他要見漣漪隻需隱身便好了,誰也不知道他的到來。
但是一想到漣漪這輩子要嫁給別的男人,修竹便覺得醋海生波惱怒不堪,想要殺掉所有覬覦漣漪的人,但是那樣肯定會打破漣漪正常的人生。
漣漪是絕對不會同意他去破壞她現在的人生的,因為她太在意這輩子的親人了,所以修竹明明有很多方法得到漣漪,例如讓漣漪直接喝下孟婆湯輪回,下一世她一定會愛上他,可是修竹還是遲遲沒有動手。
他知道,漣漪一定很想很想好好過完這輩子,所以她會努力的活著,向更美好更幸福的生活努力前行,就像沉在湖底的蓮花種子,即使周圍都是泥濘汙穢,她還是會向陽光生長,努力探出水麵。
修竹正想著,漣漪便從樓上下來了,見修竹低頭沉思,漣漪好奇的問:“想什麽呢?”
“沒什麽。”修竹回答,容璧緊接著漣漪下來,然後是含英。
容璧笑著對漣漪說:“那我先送含英回去了,三日後,我們便回京城。”
“嗯。”漣漪的臉有些異樣的潮紅,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容璧和含英的背影漸漸變小,修竹不知道她是在發呆還是在看容璧,心中卻還是酸澀無比,比那糖葫蘆中的果子還要酸澀。
當兩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時,漣漪還是沒有動靜,修竹倒放了心,漣漪是在發呆,並不是在看容璧的背影。
“漪兒。”修竹喚道,漣漪立刻驚醒,猛地記起來一直耽擱的事情,說:“要給父皇寫信。”
她出發前寫了厚厚一遝,要含英分次送給皇上,現在這麽久沒寫,隻怕皇上也要擔心了。
“修竹,我去給父皇寫信,等下帶你去泌水城有名的泌泉,如何?”漣漪詢問修竹的意見,修竹點頭,沒有反對。
向掌櫃要了文房四寶,漣漪便和修竹回了房中,漣漪鋪好信紙,又磨起了墨,修竹便在旁邊仔細觀察漣漪磨墨。
漣漪見修竹看得這般認真,便笑道:“你看這個幹嘛?難道想學來給別人磨墨?”
修竹不語,從漣漪手上接過了墨塊,學著漣漪把墨塊輕輕在硯上垂直打圈,動作輕且慢,姿勢也十分端正,磨出來的墨比漣漪磨的還要好。
“磨的真好。”漣漪驚異,然後掩口而笑說:“都說紅袖磨墨,如今須眉磨墨,也可流傳為佳話了。”
“畫眉一般的佳話嗎?”修竹忽然停下手,轉頭問道,漣漪卻不敢再笑了,男子為女子畫眉便算是極為恩愛了,而要男子為女子磨墨,那是要多麽的深愛。
修竹對她的情誼,她不敢再深入了解,因為,她是人,要顧忌的事情太多太多。
漣漪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便沾了墨,在信紙中向皇上述說在宮外的見聞,地理風俗,軼事趣聞,都是樂事,沒有憂患。
修竹便也不說話,靜靜的為漣漪磨墨,四周靜的連心跳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漣漪不太適應這樣安靜的環境,好像就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便起身去開了窗戶,此時已經是黃昏,街道便沒有那麽熱鬧了,隻是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還有車馬路過的聲音。
男子攏著袖子,端正站在桌前,輕且慢的為女子磨墨,即使長時間一個姿勢一個動作,也沒有絲毫懈怠。
女子坐在桌前,一筆一筆的寫著路上看到的見聞,臉上是幸福的笑容,偶爾有思緒凝滯的時候,她會沾一沾墨水,然後對男子輕笑,男子便開口提點幾番,女子又立刻埋頭於信紙之中。
夕陽從開著的窗框中漫入房內,照在兩人的身上,黑色的乘雲繡紋也變得流轉生韻,上麵的對鳥似乎要撲翅,飛翔在朵朵雲氣之中。
當容璧來到房內時,便看到這樣一幅如詩如畫的畫麵,比那紅袖添香還要溫馨浪漫,都說是佳人磨墨,而一個男子肯放下身架,為一個女子做本應女子所做的事情,他該是多麽深愛那個女子。
或許,自己不應該在他們兩人之間插一腳,畢竟,自己真的對漣漪無男女之情。
隻是,感情終究敵不過現實。
如今,大家都在問墨契何時成親,明年就該輪到他了吧,在家人的撮合下,和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相守,然後一起白頭,了卻一生。
若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還不如是漣漪。
皇上前幾日給他的信條他還留著,“公子無雙畫”,每個人都認為他最適合漣漪,所以他理應娶漣漪。
或許,隨了皇上和家人的心願,娶了漣漪,是最好不過的。
“縱是舉案齊眉,到底我意難平。”每每想到如此,女子的聲音變會在容璧心中不斷回放,容璧歎息,他終究還是不甘心就那樣草草了卻一生。
其實,他心中常常在想,會不會在一個開滿桃花的美麗島嶼上,有一個女子,和他一樣,等待宿命的邂逅,等他穿越過人海,等他穿過孤島,等他穿越迷霧,終於找到她,然後他抱著她,輕輕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就像《青梁懸想》一樣,青俍皇後在找了許多年之後,終於找到了昭明太子,而昭明太子,也在等一個人,等冥冥之中今生注定的人。
可是……那是多麽虛幻的事情,那個人,不可能存在吧……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早已不再幻想,他不希望,和容與一樣,守著虛幻過一生。
等待了這麽多年,油紙傘已經堆了一屋,香草美人畫遍,十二月花畫了多少輪回,她還是不肯出現。
原本說等到二十及冠,隻怕,是沒時間了吧。
他終究還是要娶妻的,與其娶一個不認識的女子,還不如娶漣漪,和她相敬如賓,相守一生,未嚐不是不可。
就這樣得過且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