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子如玉
天差不多已經破曉,容璧盤坐在床畔,上衣已經退至腰間,平日看似清瘦的身體卻線條分明,一看便是常年練武之人,白淨的後背上卻有一道極不搭調的創傷,在他羊脂玉一般的肌膚上,更顯猙獰,他的手中緊緊捏著血跡斑斑的白布,手臂上有隱隱青筋浮現,而侍從正手忙腳亂的為他上藥,一個護衛模樣的人站在一邊匯報有關漣漪公主的狀況。
“我們本來欲出手,可是一個藍衣男子卻先於我們便把他們弄暈了,我們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做到的。”護衛說的忍不住想要和男子比劃比劃身手。
容璧閉著眼睛,眉頭緊皺,背後傳來的陣痛讓他說話都困難,他隻得微微點頭。
護衛接著說:“那男子進了漣漪公主房間之後,沒有出來了,我們不敢輕舉妄動,便過來向公子匯報。”
容璧一字一字的問:“那男子什麽樣子?”
“非常非常好看,竟比男裝的漣漪公主還要好看上幾分。”護衛如實回答,那個男子的樣子和氣質他不能用語句形容。
“哦?”藥終於上完,容璧吐出一口濁氣,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男子的模樣,在冬至時,在元宵時,在漣漪舞《滴水成珠》時,那男子卓然的身姿。
他的模樣和漣漪不相上下,但是他身上那種淩然眾生的氣質,是漣漪沒有的,在這方麵,漣漪便輸了好幾分。
若是有機會,必定要會一會那個神仙一樣的男子。
容璧穿上上衣,淡淡對護衛說:“你們都回來吧,漣漪有那個人護著,不會出事。”
“是。”護衛說完,緩緩退出房門,侍從也收拾好那些血淋淋的白布,退出房門,容璧立即阻止,說:“那些帶血的留下。”
侍從不懂,但是很乖巧的聽從了容璧,也沒有問為什麽便離開了。
容璧拿出火盆,火舌把那血跡斑駁的白布燒了個幹淨,再沒有一點痕跡。
最後一朵火焰熄滅後,第一抹晨光也灑下,灑在容璧因缺血而蒼白的臉上,他靠在門上,靜靜的聽著門外的對話。
“容公子最近睡的如何?”含英的聲音很小,好似怕驚醒裏麵的人。
“應該不錯,容公子現在還在睡呢,含英姐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哦。”另一個丫鬟的聲音俏皮,故意停頓,含英急急催促:“什麽好消息?”
“近日容公子換下的繃帶上已經沒有血跡了。”
“果真?”含英的語氣很是欣喜。
“自然是真的,我看的清清楚楚呢。”
話語漸漸小了,似乎是走遠了,容璧嘴角勾了勾,打開房門,對走向遠處的含英喊道:“含英,過來和我說說漣漪公主病狀如何了。”
含英立即會意,對身旁的丫鬟笑了笑,然後走向容璧房中,步伐穩重,不似前幾日那般,現在才是漣漪公主貼身宮女應該有的儀態,甚至有幾分漣漪公主的儀態。
“漣漪公主已經痊愈,我們要繼續上路了,不然皇上必定不放心漣漪公主,要她回去。”容璧直入話題,把還未鎮定下來的含英驚呆。
“容公子!醫生說您要怎麽也要修養兩個月啊!”含英急急說道,她身體下意識的靠向容璧,容璧卻不著痕跡的躲開了。
“兩個月呆著這裏?怎麽可能,皇上必定是會讓我們回去,亦或者再派人來,不管怎麽樣都會讓他知道漣漪不在了。”容璧細細為含英解釋,然後用好看的杏眼盯著含英,意思再明顯不過,要含英扮作漣漪。
“可是……您的身體……”含英依舊猶豫。
容璧打斷含英的話,斬釘截鐵的說:“無妨,重要的是,漣漪公主已經大好,是時候上路了。”
含英咬咬嘴唇,語氣低落:“若是還有人來抓公主呢?”
“我會保護公主,會保護你。”容璧說完便推門出去準備上路的事宜,留下含英一人癡癡望著他清瘦的背影。
含英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保護她,還是保護裝作公主的她。
“這些不是我該想的。”含英甩甩頭,笑道,“以後不能再這麽失禮了。”
那日容璧要她不要再去給他送藥,多多照顧根本不在城中的漣漪公主,是怕被人發現公主不在吧,根本不是為了趕走她,因為,在容公子心中,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他根本不在意。
而今日,這句“我會保護公主,會保護你。”也隻是為了告訴她,她現在就是漣漪公主了,不要讓人發現漣漪早就離開的事實。
“可是……”這句話真的很容易讓她多想啊……
坐在漣漪的梳妝台前,含英第一次認真的看了看自己的模樣,從小到大,她都未仔細看過,因為永遠站在漣漪公主背後的她,永遠都是漣漪公主絕世容顏的陪襯,長得再怎麽好看,別人也發現不了。
而銅鏡中的少女,因為常年和漣漪相處的原因,也有幾分神似,若是上了妝,也隻有容璧公子能夠認出來吧。
含英細細的描摹了她的眉眼,斜飛入鬢的峨眉,上挑的眼角,眉間火紅的赤蓮花鈿,她拿起桌上的朱紅色水滴狀的耳墜,微微偏頭,戴在耳垂上,最後,隻差紅紗覆麵,便再也無人能夠分辨她是誰。
她靜靜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若不細看,沒人能夠看出她是含英,可也不能確定她是漣漪。
微微一聲歎息,含英終是戴上了麵紗,銅鏡中的女子已經難以辨認了,含英有些出神。
公主……公主她是去找豫章王了吧……
她自小便服侍漣漪,能夠讓漣漪這樣拋棄公主的規矩,大膽做出瞞天過海的事情的人,唯有豫章王。
那豫章王有什麽好的呢?值得公主這樣瘋狂,不顧一切。
根本不值得!豫章王就連容公子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了!
含英憤憤的想,若不是容公子,隻怕滿京城都要知道公主被豫章王在大婚時拋棄了!
大婚那日,容公子為公主拾起了喜帕,遮住了公主絕世的容顏,不知……不知容公子有沒有可能為公主揭開喜帕?
等公主回來了,她一定要讓公主忘記那狠心的豫章王,若有可能……讓公主喜歡上容公子,這樣,公主便不會那麽悲傷絕望了。
次日,漣漪公主大好,在眾人麵前露麵,容璧公子陪著漣漪公主在城內逛了一會兒,並帶回來一個求乞的小女娃,說是漣漪公主心中惻隱,打算帶在身邊做丫鬟,分擔分擔含英的擔子,剛好含英也連著幾日照料公主給累壞了,需要休息一陣子。
眾人已經休整完畢,容璧宣布再次上路,並親自扶剛剛痊愈的漣漪公主上馬車,旁人看著心中暗暗猜測,隻怕兩人之間早就暗生情愫了。
一行人一路向泌水城行去,泌水城是因泌水河聞名,泌水河從泌水城開始,綿延到劍閣城,一直通到獫狁國內部,多少陳國百姓和獫狁百姓都是靠這條河生活下去,卻從未為泌水河起過爭執,河水永遠不分國籍。
獫狁百姓甚至是敬畏泌水河,泌水河在他們眼裏就如養育他們的父母。
獫狁如今和陳國的戰事一觸即發,兩國都很看重泌水河,一國守在一邊,隔河相望,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獫狁一部,陛犴忽地主動叫完顏來見他,叫來卻隻是要她為他剝瓜子。
完顏經過多次與陛犴相處,安分了許多,一直默默剝瓜子,等著陛犴先開口。
陛犴用丹鳳眼撇了撇低頭為他剝瓜子的完顏,悠悠說:“聽說你父親想要抓漣漪,卻失敗了啊。”
“哦。”完顏麵上沒有什麽反應,心中卻是卷起驚濤,剝瓜子的手指抖了抖。
陛犴抓了一把瓜子,卻不放入口中,而是喂給依偎在他懷中的妖媚女子,問:“誰要他那樣做的?”
“若是成功了,你不是會很開心嗎?”完顏抬頭笑著說,那笑極為吸引人,依偎在陛犴懷中的女人瞪了瞪完顏。
“我有說過嗎?”陛犴眯眯眼睛,然後勾起完顏的下巴說,“完顏,你是個喜歡自作聰明的女人。”
陛犴一把推開身上的女子,那女子狠狠的用眼睛剜完顏一眼,陛犴等那女子走了才說:“你不知道漣漪公主在皇上眼裏有多麽重要嗎?如今獫狁和陳國的戰事一觸即發,我們獫狁國人雖說驍勇善戰,但是在物資和人數方麵和陳國相去甚遠,你想要讓陳國皇帝怒火滔天不顧一切的報複我們,導致兩敗俱傷,你父親好苟延殘喘嗎?”
“我……”完顏咬唇,不知要怎麽解釋。
“我什麽我?”陛犴放下手,嫌棄的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蟄伏,等他們陳國內部鬥的一團亂,就是時候了。”
完顏不再爭辯,沉思許久,才說:“那,我去幫你打探消息如何?”
“你?”陛犴斜眼看她,卻猛地笑了說,“長得倒是可以,隻是那腦子,偷雞不成蝕把米。”
“你!”完顏氣急,半天才道,“我知道你討厭我,我走還不成嗎?”
“與我何關?”陛犴閑閑道。
完顏氣的話都說不出了,陛犴讓她走!她原以為他還會想著用她來控製她的父親,現在想起來才知道那是有多麽可笑,陛犴根本就沒覺得她有什麽利用價值,甚至把她當包袱!
完顏拂袖離開。
她要去陳國皇宮,證明給他看,她能夠為獫狁國做出貢獻,她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