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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耳洞化膿

  終於等到了破曉,修竹也陪著漣漪買了一匹馬,兩人依舊是默默的上路,一切都淹沒在馬踏聲中。


  在去邊塞的一路上,漣漪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風吹日曬風塵仆仆,六月中旬的陽光已經很是強烈,粗布衣服穿在身上讓漣漪原本嬌嫩的肌膚沒有一處是好的。


  為了方便,她換上了尋常百姓的衣裳,可是那樣絕世無雙的臉反而更被凸顯出來,於是她蓋上幕離,把整張臉掩蓋,還有那潰爛的耳垂。


  高溫讓漣漪的耳朵又開始潰爛,大腿內側也因為摩擦而陣陣刺痛,但是她從未喊過疼,眼神堅定,用瘦弱的身體向修竹證明她的決心。


  倒是修竹常常會無奈的要求漣漪休息一會兒,漣漪則是倔強的搖頭,沒日沒夜的騎著馬,一路上已經累死了三匹馬。


  修竹最終還是不忍,在一片長滿竹子的林子裏,強迫漣漪休息一會兒。一路上都是這樣茂密的竹林,林間小道上是斑斑駁駁的陽光,知了賣力的嘶鳴著,好像想要極力說明什麽。


  漣漪有些熬不住了,決定聽修竹的去休息一會兒,漣漪兩條腿都是酸軟的,下馬背後,兩腳踩在地上如踩在虛空,大腿內側估計已經鮮血淋漓,差點兒摔跤,修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讓她倚著竹子休息。


  漣漪倚著竹子便立刻睡著了,每日沒夜的奔波讓從小養尊處優的她一時難以忍受,但是她卻還是堅持了下來,從未喊疼。


  望著漣漪因疲憊而陷入沉睡的臉,修竹的心不可抑止的抽搐了一下。


  他蹲下,揭開幕離,用幹淨的袖子為漣漪輕輕擦了擦臉,漣漪的五官依舊是精致的,但這幾日的風吹日曬讓她的皮膚幹燥了許多,這樣安靜沉睡的容顏,更讓修竹想起那首詩,“奈芳魂兮寂魄,誰與陪兮獨孤”。


  若,是真的得話,他會陪著漣漪一起沉睡。


  知道所謂命運的他,若是從現在開始遠離漣漪,或許以後便不會陪她一起永遠沉睡了。


  可是,可是他不想,他不想要離開漣漪,即使知道漣漪利用他,即使知道她喜歡帝嚳,即使知道最後他可能會因為她永久沉睡……可是他依舊相信,漣漪會喜歡他,他不會讓漣漪承受那樣的命運!

  他自懂事便知道,這天下,若他想要,便如囊中取物一般,永遠都是他改變別人的命運,沒有什麽人可以控製他的命運。


  他修竹,和漣漪一樣,不信命,他如何會被所謂宿命所束縛?他如何會去選擇逃避,去逃避未知的未來。


  逃得開的是命運,逃不開的是選擇。


  即使命運是可知的,即使命運是逃得了的,可是修竹,還是逃不開選擇,選擇了他明明可以逃開的命運。


  “漪兒,我絕不會讓你離開。”修竹坐在漣漪身邊,輕輕的為她揉了揉酸軟的腿,動作熟練輕柔。


  漣漪立刻被驚醒,她想要縮腿,但是隻動了一下便疼的不行,大腿內側被磨破了,現在一動便覺得疼痛難忍。


  修竹卻不讓漣漪把腿抽回去,依舊固執的為漣漪輕柔的按摩。


  修竹的臉十分沉鬱,雙手已經捏上漣漪的大腿,卻絲毫不帶情-欲,漣漪卻如被電擊一般站起來,頭上的幕離因此掉落,耳垂還殘留著凝固的血跡,插在耳洞上的銀耳釘也分不清是什麽顏色了。


  修竹望著漣漪的耳垂,眼神深沉,站起來,說:“拔下來,不許再戴了。”修竹的語氣冷硬,像是命令。


  漣漪卻搖搖頭淡笑說:“拔不出來了,長在裏麵了。”


  修竹一把把漣漪摟進懷中,漣漪身體僵直,不知該如何,她完全沒有想過修竹會有這樣的舉動。


  修竹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用他的身體把她完全禁錮,她動彈不得。


  修竹的身體一點也不溫暖,甚至有些涼意,在這樣炎熱的六月剛好,她甚至有絲絲眷戀。


  眷戀這樣霸道卻不強硬的舒適懷抱,幾日裏被她生生強忍住的倦意如潮水般把她淹沒,她就如溺水的人,在苦苦掙紮之後,絕望的放棄了,一點點的失去意識,不再抗拒潮水的懷抱,甚至是貪戀溫柔的水包裹她的感覺。


  她就想這樣一直在這個舒適的懷抱中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再也不必苦惱。


  “好了。”漣漪猛地被修竹的話驚醒,潮水什麽都紛紛退去,修竹也放開了漣漪,手中卻是那兩支麵目全非的耳釘,他趁漣漪神思迷亂的時候拔出,沒有給漣漪帶來一絲痛苦,漣漪卻不知是該釋然還是遺憾。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她那般執念於耳墜,或許是因為第一次打耳洞是為了要嫁給阿嚳,又或許是因為喜歡那美麗的耳墜。


  耳墜多麽美麗啊,她一直想要,可是卻不適合,每每讓自己鮮血淋漓,連同那耳墜也鮮血淋漓。拚命把它戴上,然後滴血,化膿,卻和自己的血肉生生沾粘在一起,若是硬生生拔掉,是一種痛,若不拔掉,更是一種纏綿長久的痛。


  那耳釘在修竹手上化成了青煙,漣漪驚得退後一步,卻癱軟在地,痛呼出聲。


  修竹的眼神有些陰沉,他半跪下,把漣漪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橫抱起漣漪,漣漪不敢亂動,隻是低著頭,蒼白的麵色裏有絲絲紅暈。


  修竹說:“先治好傷,沒好之前不能動。”


  漣漪立刻倔強的搖頭,修竹的臉色更加陰沉,抱著漣漪便飛身來到了最近的泌水城內,找了一家醫館醫治漣漪。


  漣漪麵色憔悴卻依舊固執的搖頭,拉住修竹的衣袖不讓女醫給她擦藥,修竹隻能一點一點的抽出自己的衣袖,冷冽的說:“身體沒好之前不準走。”


  漣漪緊拽著修竹的衣袖,修竹見漣漪不鬆手,以手做刀向那長袖劈去,那衣袖便斷了一截,輕飄飄的落在漣漪的手上。


  修竹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冷漠,漣漪有些慌,她再次抓住修竹的衣擺,修竹作勢又要徒手斷衣擺,冷漠的就如陌生人,像是要永遠和漣漪斷絕關係。


  漣漪恐慌極了,有一種要被拋棄的感覺,修竹知道她所有的心計,知道她所有的不堪,是不是不再喜歡她,甚至是厭惡她了?她猛地鬆開了緊拽修竹衣擺的手,修竹轉身便走。


  望著修竹毅然決然離開的背影,漣漪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所有委屈一起湧上心頭,淹沒了她的理智。


  “你憑什麽管我!”漣漪大吼,仰頭大聲對修竹說:“我要去見阿嚳!”


  修竹本來走向門口的身體頓了頓,一種冰冷從修竹身上脫骨而出,室溫低的嚇人,漣漪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你真愛他?”修竹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虛無縹緲,漣漪不知道修竹為什麽這樣問,她立即回答:“嗯。”


  “可是,有人和我說,你是因為愛的深了產生執念,可能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放棄還是不甘心。”這話是顏淵告訴修竹的,細細想來,漣漪確實如此。


  不甘心一直想要得到的被墨歌輕輕鬆鬆得到,不甘心被不如自己的墨歌得到,不甘心曾經付出的全部付諸東流。


  “不可能!”漣漪立即否決,在她心中,她一直深愛著赤嚳,從未改變。


  片刻,修竹轉身,漆黑的眼珠裏似有暗湧潮動,又似什麽都沒有,沒有光彩,沒有她的模樣。


  “治好了,我就立刻帶你去見他。”說完,轉身便向門外走。


  漣漪的眼神閃了閃,憔悴的臉上綻開明媚的笑容,恍如赤蓮初開,她說:“好。”


  修竹走到門口時,陽光從他身旁灑進房間,把他的身材描摹的極好,漣漪輕輕的,用她一個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對不起。”


  修竹如何會讓她吃那麽多苦,隻不過是奔波了幾日,修竹便不忍心了。


  她再次利用了他。


  漣漪想起那日站在亭子飛簷上拿著杏花的修竹,心中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噴薄湧出,修竹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他不常常笑,但是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修竹他終究還是不知道心疼的感受,疼的多麽希望這個心不是自己的,早就給了那個人,讓他來感受她的心碎心疼。


  身上的傷痛在心疼麵前,是多麽微不足道的呢,那種永遠在折磨人的鈍痛,讓人呼吸不了。


  漣漪就在泌水城裏修養了十幾天,這段時間,修竹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漣漪不擔心,時候到了,修竹自然會出現。


  泌水城離劍閣城已經不遠了,再行幾日便可以到,漣漪便也不急了,細細調養身體,等著和赤嚳再見的那一天。


  命運如暗處的磷火,不知何時會燃起星火化成燎原之勢洶湧而來。


  容璧抬頭看著下弦月,手中緊緊捏著一封密函,密函上寫:“公子無雙畫。”


  月色極好,策馬飛馳的赤嚳慢下速度,對月說:“歌兒,等我。”


  墨歌捧著同心結,對著月亮祈禱:“天下太平,永無戰爭。”


  陛犴喝著完顏倒給他的酒,對月舉杯說:“一試天下。”


  易瀟瀟掀開帷幔,月色柔柔,梁子芥和她相視一笑,說:“隻欠東風。”


  易水寒持著長槍,站在泌水河畔,說:“你去的那一晚,月色和今日一樣好。”


  梁子塵眼上蒙著素錦,卻還是抬頭看著月亮說:“無人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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