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舒適體溫
夏夜,漣漪坐在床沿,沒有絲毫睡意,即使在深夜也沒有絲毫鬆懈,鏢局魚龍混雜,還是小心為上。
她拿出那個貼身放置的香囊,香囊內是一對白玉蓮花耳墜,而給鏢頭的香囊內不過是普通的白玉,她如何舍得把真的交給他們,若出了意外,丟掉的也不過是上好的白玉而已。
漣漪站起,解開束起長發的發帶,隨意的挽起頭頂的長發,剩下及膝的長發如瀑般披散。
去年,她及笄那日,她也是這樣,而阿嚳輕輕把這支發簪簪在她發中,而她說,“阿嚳,我等你替我綰起青絲。”
不過隻過了一年,便變了這麽多……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漣漪閉上了眼睛,輕輕把那對耳環掛在了鬢發間,不細看,還以為是一對發簪。
“阿嚳,我們,還回得去嗎?”漣漪沒有睜開眼睛,繼續自言自語,“就像這白玉蓮花簪,裂了,若是想盡辦法掩飾,還是可以回得去的吧,或許,會更好。”
那對耳墜確實比簪子更加好看,別在發間,極為特別。
漣漪想要在腦海中描畫出去年今日的所有畫麵,可是,隻有赤嚳一人,他身旁是雪白一片,唯有他的音容相貌,他的行為舉止,他的低頭淺笑,她能夠完美的想象出。
……這麽多年,她的天地唯有阿嚳一人,可是,他的世界早就不止她一人。
漣漪睜開眼,腦海中的畫麵都變成浮蜃樓閣,她搖搖頭,拿下發上掛著的耳墜,她走至銅鏡前,微微偏頭,拔下耳洞上的銀耳釘,耳洞已經快愈合了,不久便可以戴上這對耳環,那個時候,也差不多到劍閣城了。
她用指尖把耳前的鬢發劃至耳後,小心翼翼的把耳墜掛上去,見並無痛意,又把另一隻掛上去,然後對著鏡子細細打量。
鏡中的少女有一張絕世的臉,未染脂粉,眉眼太過幹淨,讓耳上那對有些大的玉蓮花耳墜顯得突兀,但若是畫上紅妝,戴上繁複的頭飾,再穿上宮裝,那絕對是豔絕四方。
漣漪解下耳墜,小心翼翼貼身放於懷中,複站起來,在房內來來回回走動,防止睡意襲來。
漣漪細細盤算著時間,鏢局走的很快,卻還是剛剛走了五分之一的路,以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到達劍閣城要到七月,再回去的時候,隻怕已經到了八月。
“希望……阿嚳動作沒有那麽快。”漣漪在心中默默祈禱。
忽然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漣漪驚得回頭,隻見一隻竹管伸入房內,竹管中有煙霧冒出。
漣漪立刻沾濕帕子蓋在臉上,又環顧房內,隻見桌上有一隻陶瓷花瓶,便小心翼翼的拿起,守在了門旁,等他們進來,便找機會逃出去。
她掌心冒出冷汗,那花瓶似拿不穩了,若是人多該怎麽辦……若是出事了該怎麽辦?容璧和含英必是會被父皇責罰,而隨從會被處死的吧……
不行!不行!怎麽能夠害他們出事,更何況,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有意外!
漣漪的身體在顫抖,深吸一口氣,門外傳來幾聲低低的嗚咽,終於,一個人影來到門前,一把推開了門,漣漪立刻把花瓶砸向那人的腦袋。
花瓶卻被那人一把接住,紋絲未動,漣漪睜大了眼睛,鬆開了手向後退去,那人放下花瓶,轉頭,一張攝人魂魄的臉出現在漣漪眼前。
是修竹。
見來人是修竹,漣漪渾身脫力,癱軟在牆邊,剛剛太過緊張,現在全身都是酸痛的。
“謝謝。”漣漪說,全身心的放鬆下來,在修竹麵前,她沒有什麽可以掩蓋或者害怕的。
漣漪瞥了瞥那些人,都是鏢局的人。
他們用最下三濫的手段,卻也是最高明的手段,他們是鏢局的人,所以領隊自然對他們放心許多,在他們守夜的時候,他們便潛入漣漪的房中,打算劫走漣漪,那些鏢局的人隻在意那塊玉璧的好壞,卻從未關心漣漪的安危。
想至此,漣漪還是有些後怕,若今日修竹不在,後果難以想象,她果然還是太天真,這樣跑出來,出了事情還要害別人受難。
修竹見漣漪已經無事,便化出一把竹劍,漣漪立刻攔住說:“別!”
修竹回頭,表情疑惑,漣漪解釋道:“出人命的話會鬧大,把他們丟出去就行了。”
修竹便把那幾個人丟到大街上,回來後緊緊皺著眉頭說:“人間竟然如此混亂。”
漣漪奇道:“妖界難道不混亂?”
“自然不亂。”修竹語氣傲然,妖界一直都很平靜,因為沒有人敢忤逆他。
漣漪隻是淡淡抿了抿唇,嘴角止不住的上揚,這樣自信的修竹竟有些孩子氣,以為一切都會如他所想,如他所願。
然後皺眉問漣漪:“人間這麽危險,你還是執意要去找帝嚳?”
漣漪語氣堅定,看著修竹的眼睛說:“一定要去。”
修竹也靜靜的看著漣漪,房中的燈很昏暗,還有迷魂香惑人的氣味,修竹那樣深邃的眼神讓漣漪不知所措,她漸漸低下頭,不去看修竹那樣攝人心魄的臉。
下巴忽然一涼,她的臉被修竹冰涼的指尖抬起,修竹細細打量漣漪的臉,漣漪的臉很是蒼白,慌亂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一臉的倔強,修竹放下手,轉身歎息說:“我護送你去,隻是保護你的安危。”
他現在的心情極為複雜,既希望帝嚳拒絕,也希望帝嚳答應,因為拒絕了,漣漪或許會放棄帝嚳,卻會讓漣漪極度的傷心,修竹有預感,帝嚳不會答應漣漪的要求,而漣漪會不會對帝嚳絕望,他不知道。
“謝謝。”漣漪不好再要求修竹帶她立刻去見赤嚳,靜靜的收拾好行李,等天明便去買一匹馬,這樣速度或許還會快些。
“睡吧,時候到了我就叫你。”修竹靠在窗邊,抬頭望著明月,靜靜思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漣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她夜夜都睡的很晚,一般都是在馬車上睡著,畢竟那時候鏢局的人都在身邊,有不軌心思的也不好動手。
睡不著的漣漪便仔細打量修竹的側臉,月光把修竹的臉照耀的十分透明,好像要與月光融成一體,他的唇微微開合,好像在呢喃著什麽。
漣漪的眼光太過直白,修竹偏頭便看到漣漪呆呆的望著他的唇,漣漪的臉瞬間通紅,便裝作隻是在看月光,通紅的臉卻出賣了她。
修竹見漣漪裝正經來掩蓋剛剛的失態,也沒有揭穿,繼續望著月光,口中卻不再呢喃。
漣漪心中暗罵自己,又不是有意的,怕什麽怕,於是視線向上,修竹的睫毛一顫一顫,長且濃密,竟比她的還要好看,漣漪心中微微有些不平,便閉上眼睛,翻身朝向床內,不看修竹。
睡意未襲來,隻有淩亂的思緒,漣漪想,修竹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利用過他……以他的能力,隻怕是知道的吧,但是修竹對她依舊很好,絲毫不在意,漣漪有些愧疚,又有些雀躍,她不知道為何有這樣奇異的心態。
漣漪按捺下心中奇異複雜感覺,強迫自己入睡。
夏日的夜涼意不足,甚至連夜風也沒有,燥熱的很。
修竹在漣漪轉身後,微微偏頭對著漣漪,嘴角勾起,眼神溫柔堪比月光,看著漣漪的背影,腦子裏猛地又回響起那段話“待冬歸兮俱盡,操蘭歸兮其室。”
他緊緊皺眉,握緊雙拳,搖頭,想要把腦中的聲音甩掉,那聲音卻久久不停,修竹最後放棄了,任由那聲音嘶嚎,輕輕走向漣漪,漣漪的身體蜷縮在一起,雙手縮在胸前,眉心也是緊皺,一看便知她這幾日睡的都極不安穩。
這樣安靜的睡顏,和腦海中的一模一樣,讓修竹分不清真假。
修竹的心有絲絲抽痛,手抑製不住的把漣漪擁入懷中,漣漪卻沒有被驚醒,她連日都戰戰兢兢,生怕熟睡時出了什麽意外,而如今修竹在,她自然是不怕的。
漣漪的身體很暖和,這才讓修竹放下了心,石頭是不會有溫度的吧。
外麵竟然傳來幾聲知了的叫聲,這樣炎熱的六月,在夜間也有知了鳴叫。漣漪似被驚醒,眉頭皺了皺,卻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向修竹懷中靠去,那個懷抱涼涼的,很是舒適。
修竹被投懷入抱的漣漪弄的措手不及,漣漪整個身體完完全全的嵌在他懷裏,就像一簇火焰,點燃了修竹冰涼的身體,修竹從未有過這樣奇異的感覺,想要抱緊懷中嬌弱的人,緊緊抱著,就這樣地老天荒。
漣漪似是不滿修竹熾熱的懷抱,一個轉身便又蜷縮在一起,背對著修竹,口中微微呢喃:“阿嚳……”
修竹的身體迅速降溫,他閉了閉眼睛,站起身,伸出手,瑩白的指尖隱隱有雪花出現,而房間的溫度瞬間變得舒適。
修竹為漣漪蓋上一床薄被,便繼續靠在窗邊,望著月亮,眸子裏是從來沒有過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