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震驚朝野
容璧坐在簷廊上,袖子全部挽起,咬了一支筆在嘴上,為油紙傘上含苞待放的赤蓮加了幾片荷葉,整個傘麵便變得秀美許多,不再豔麗。
“好了。”容璧拿下咬住嘴上的筆,拿起一把刷子,對站在一旁的容鈺說,“幫我拿下桐油,在那邊。”
容鈺端來桐油,容璧用刷子沾一沾,刷在傘麵的每一個角落,不厚重也不薄,可見手藝熟練。
“等完全風幹就行了。”看著這把剛剛做好的油紙傘,傘柄和傘骨均保留素材原來的顏色,帶有古樸的韻味,容璧十分滿意。
容鈺細細打量那傘麵上的赤蓮,竟有些神似昨日裏漣漪繡的赤蓮,她問:“下回畫什麽?”
“如今已經畫到六月花了,下回你挑個七月花。”容璧放下袖子,站起身,又回到了平日裏的貴公子的模樣,再不見剛剛的幹練。
容璧走到房內,容鈺也跟著進了那個放滿油紙傘的房間,所有的油紙傘都是容璧親手做的,從選竹、做骨架到繪花上油都是容璧一人,他從來不許別人插手。
哥哥說,等他娶妻時,這些傘就有用了,油紙與“有子”諧音,寓意多子多福;婚禮上,新娘出嫁下轎時,媒婆會用紅色油紙傘遮著新娘以作避邪。
每個月,哥哥都會做一把油紙傘,從來沒有間斷過,花鳥蟲魚,香草美人,如今都已經畫遍了,可是哥哥還是沒有娶妻。
如今隻能再畫些別的花,從一月到十二月,畫完再重新輪回,直到他娶妻之後,便隻畫他妻子。
“不知這些油紙傘,什麽時候才能派上用場。”容鈺歎息,因為時間久遠,有些油紙傘已經褪色。
“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容璧打濕棉布輕輕為油紙傘擦拭,把灰塵清去,這樣才能延長油紙傘的壽命。
容鈺卻不能容忍容璧這樣淡然的模樣,皺眉說:“哥哥,你嘴上雖說舉案齊眉便好,可是行動永遠都不是這樣的,你一直在等能夠讓你心動的那個人,對嗎?”
容璧沒有說話,依舊是小心翼翼的擦拭那些油紙傘,就像對待心上人。
“別說不是,這些油紙傘就是證據,你一直在等,所以才故意放棄娶漣漪公主的機會,不是嗎?”容鈺的語氣很硬,有些像質問。
容璧停了手上的動作,把棉布丟在容鈺的懷裏說:“去洗洗。”容鈺慌亂接住,容璧的笑容如常。
容鈺也覺得剛剛態度不是很好,便乖乖的洗了棉布。
容璧見她乖巧,便說:“我娶的了漣漪嗎?你別看漣漪那副柔弱的樣子,執拗起來卻比那石頭還要堅定,一點也不像是蓮花轉世,倒像石頭轉生。”
容鈺聽了容璧的解釋,疑惑便解了大半,索性便把平日不明的全問了:“那皇上那邊怎麽辦?皇上的意思明白的很,漣漪必須嫁給你。”
“確實傷腦筋……”容璧接過棉布,又開始擦拭傘麵,“也不急這一時。”
容鈺不說話,覺得呆在房內沒什麽意思,便離開了。
那把風幹了的赤蓮荷葉油紙傘被放在陽光下,容璧仔仔細細打量,不知怎的想起了漣漪畫的那副“公子無雙”畫,那副畫本來被皇上送給了赤嚳,前幾日,被送到了他的手裏。
他如何不懂赤嚳的意思,赤嚳希望他娶漣漪,好好待她,給她真愛。
赤嚳他給不了漣漪真愛,他又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夠給漣漪真愛?
容璧知道,等到想象中的那個人有多麽難,可是,他不想就這麽簡單的放棄,至少,不是現在就放棄,如何也要等到他二十及冠之時。
“縱是舉案齊眉,我意不平”每每當他想要就這樣隨了大家的意思,娶了漣漪,可是漣漪溫柔但堅定的聲音總是會不合時宜的回響,讓他再繼續堅持下去,等待,等待那個人的出現。
可是,等待了這麽多年,香草美人畫遍,十二月花畫了多少輪回,她還是不肯出現。
等待確實比疼痛難熬。
泌水河的河流開始湍急,對岸的獫狁人也越發囂張,但隻是口頭上的囂張,不明虛實,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
易瀟瀟看著赤嚳一晚上寫給她的計劃,驚訝的看著赤嚳說:“你竟想的這般周到……竟然一個晚上便都計劃好了。”
赤嚳瞟了一眼那張紙,淡淡的說:“計劃簡單的很,難的是實施,計劃隻要一晚,實施可能一年,而人心都是善變的,所以一個計謀要有千萬種應對錯誤的措施,使其達到目的。”
易瀟瀟笑的嫵媚,聽出來赤嚳話中的含義,眼波流動,嬌嗔道:“所以連我也要防?”
赤嚳麵無表情,語氣冰冷的說:“自然,若你叛變了,易水寒……”
易瀟瀟沒有想到赤嚳竟然想用易水寒來要挾自己,沉下臉說:“你還真是狠心,竟然肯對易水寒動手。”
赤嚳抽走易瀟瀟手中的紙片,用火燒掉,火舌一瞬間便把那薄薄紙片吞噬殆盡,他無所謂的說:“若你不願,可以不去。”
見赤嚳毫不在意她,易瀟瀟反而更佩服了,那計謀最重要的一步便在她身上,可是赤嚳卻能夠說放棄便放棄。
“願意,自然願意。”易瀟瀟的手攀上赤嚳的臉,動作和眼神是天生的妖媚,“為了你,我也願意。”
赤嚳一把推開易瀟瀟,皺眉冷冷道:“你可以走了,人我都安排好了。”
易瀟瀟看著落拓的赤嚳,他眼下烏黑,一看便知許久沒睡好,胡子拉拉雜雜的長在嘴角,顴骨也有一點點的突出,已經沒有一點點孩子的感覺,可是明明才十五……這樣的少年,確實不是池中之物,她苦笑說:“若我不長你幾歲,若我與你門當戶對……該多好。”
赤嚳有些恍惚,好似有這樣一個人,也這般感慨:若你愛我該多好。
可是又有那麽一張臉,生生湧入他的腦海中,嬉笑的,怒罵的,竊喜的,悲哀的,絕望的臉龐都在說:若我和你一樣該多好,亦或者我不遇見你該多好。
發現赤嚳失神,易瀟瀟眯眯眼,把頭靠在赤嚳懷中說:“既然你怕我叛變,現在有一個辦法讓我永遠不會叛變的。”
赤嚳感受到胸前的熱度,凶狠的推開易瀟瀟說:“滾!你知道那個計劃需要什麽。”
易瀟瀟被推到在地,沒有生氣,站起來無所謂的說:“我被風姨救走,帶回妓院隱姓埋名,誰還會相信我是幹淨的呢?”
“你必須是幹淨的。”赤嚳回想了一下說,“風姨是當初和你父親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女人?”
易瀟瀟點點頭,眉眼妖嬈,伸出凝脂一般的雪臂撐住頭,側躺在赤嚳的桌上,一條腿在桌下踢動,說:“她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呢,當初,父親知道了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為了讓母親離開他,可是和風姨演了好大一場戲……可惜,被母親發覺了……母親,也不是愚蠢至極的人。”
易瀟瀟用手勾起赤嚳的下巴:“這些都是風姨教的哦,你的計劃可是把我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啊。”
赤嚳抬頭看著易瀟瀟,沒有躲開她的手,說:“無用的人,活在世上有什麽意思?被利用,說明你還有利用價值,等你沒有價值了,自然沒有人利用你。”
易瀟瀟呆了呆,然後放下自己的手,翻下桌子,向軍帳外走去,說:“原來被利用是件好事,確實,活在世上無非是你利用別人,別人再去利用其他人,因果輪回,最後都不欠了。”
在易瀟瀟走出軍帳後,一個人從帷幕後麵走到赤嚳麵前說:“確實,活在世上,無非別人負了你,你再負別人,因果輪回,誰知道呢?”
赤嚳看著易水寒,他的臉龐很是消瘦,不仔細看他的五官,是很難發現他長得其實也很是好,和易瀟瀟長得有幾分相似。
易瀟瀟是很看重易水寒這個唯一活在世上的親人吧,所以不敢用易瀟瀟的身份去找易水寒,怕連累他。
赤嚳說:“她說,不想連累你,所以一直沒來找你。”
易水寒點點頭,淡淡的說:“哦。”說完,看向赤嚳說:“既然你選擇了帝王之路,那麽就應該更加狠心。”
他還是像他的父親洪都王一樣,永遠狠不下心,最後,連累了家人,害死了自己。
那所謂的善良,是不是太可笑,對敵人善良,但是卻是對親友的殘忍。
赤嚳沒有說話,看著易水寒消瘦的臉,易水寒又說:“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就該死了。”
赤嚳依舊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易水寒。
易水寒卻換了話題,問赤嚳:“朝野是什麽含義?”
“自由自在馳騁在野外,向往曠野。”赤嚳脫口而出。
“不。”易水寒搖頭,深邃的眼中潮湧著赤嚳看不懂的東西,“應該是震驚朝野。”
“你要走上權利的巔峰,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做你想做的,才不會受製於人。”
“皇位,本應屬於你的父親,可是你父親卻不要,想要和王妃快意江湖,四海為家,可是結果呢?卻隻得一生留在這個淒涼的地方,甚至連孩子也要被皇上囚禁,用來壓製他。”
赤嚳心中一沉,雙手緊緊握拳,是的,皇上口口聲聲說太後舐犢情深,不能常年見到洪都王,便想要他陪伴太後身邊,但實際就是為了防止擁有兵權的洪都王叛亂。
父親沒有反抗,順從皇上的意思把他送至京城,但是父親給他的解釋卻是,邊塞苦寒,他不希望他在這裏受苦,更何況他不打算續弦,怕自己不能照顧周全他。
父親不爭不搶,結果卻是妻離子散……他也是如此,不爭不搶,最後失去了墨歌,隻能孤獨終老。
不!不能,他要走到權利的顛覆,才能觸碰到那個囚禁歌兒的地方,才能把歌兒奪回來!
“我掙脫桎梏與束縛,不顧榮華與枯骨”“逆天為汝,誓取天下相付,你我傳奇誰書?”《青梁懸想曲》中的句子猛地浮現在他腦海中,一字一句的敲擊著他的心。
他要,謀權,隻有這樣,才能再次擁有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