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主人不在花長在
元央界，劫曆十萬九千四百三十六年。
東賀靈州，魔界，紅蓮業林。
一個紮著兩個丸子，頸間帶著紫雷玉墜的小姑娘，在楓樹中蹦蹦跳跳。
“爹爹，爹爹。這就是娘親的家嘛？”
小女孩身後跟著束縛滿頭雪發的青年，他微笑的看著女兒，說道：“沒錯，這裏就是娘親的家。”
不知不覺中女孩穿過一層靈力結界，看見滿山的芍藥花開。
“爹爹，好漂亮呀。”女孩由衷感歎道。
青年拉住女兒的手，說道：“是啊，好漂亮呀。”
小女孩忽然撅起嘴，“爹爹說的不誠懇，學藥藥的話。”
揉揉女兒的腦袋，父女倆來到一處大院前。
院子裏生長著雲落煙，這種靈藥是製作靈煙的最佳品種。
“爹爹！爹爹！是雲落煙哎！藥藥認得。”小女孩鬆開抓住的大手，興高采烈跑進院子，蹲在藥埔旁看著雲落煙笑。
雪發青年走到院子房間中，輕撫門窗，落座桌旁。
女子閨房纖塵不染，床頭還放有一個木雕小人，與雪發青年有八分相似。
“江百常！你還有臉回來？！”
雪發青年聞聲從房內出去，看見一位好似盛放紅蓮的端莊女人。
小女孩怯生的跑到父親身邊，抱住大腿，問道：“爹爹，這位姐姐是誰啊？”
青年握住女兒的肩膀，蹲下對她說道：“這是你母親的師父，快施禮，叫姥姥。”
小姑娘轉身，對豐神綽約的女人躬身施禮，道：“江藥藥見過姥姥！”
麵前少女讓紅蓮魔君動容。
像！太像了！
在冰冷的心也無法抵抗驅散黑夜的晨曦，招招手，叫女孩過來。
小女孩轉頭看向父親，他微笑的點點頭。
怯生生的跑過去，女孩軟濡的聲音想起。
“姥……姥姥。”
冷豔的臉上綻放笑容，紅蓮魔君蹲下身，撫摸孫女的臉龐。
“藥藥，這些年過得快樂嘛？”
江藥藥點點頭，開心道：“當然快樂啦，爹爹帶藥藥去了好多好多地方，藥藥看見過山那麽大的魚，還有非常漂亮，五彩斑斕的孔雀，在皇宮吃過禦膳，和一朵天那麽高的花成為朋友，在天上像風一樣自由飛翔.……”
紅蓮魔君看著掰著指頭，如數家珍的女孩，心中某些怨氣消散幾分。
交給孩子一個香囊，魔君對青年說道：“看在藥藥的份上，今日留你一條狗命，他日若讓本君知道藥藥受了委屈，天下之大，無你容身之所！”
雪發青年無奈笑笑。
小女孩撅起嘴，跑到爹爹身邊，抱住他的大腿，對姥姥喊道：“不許你凶爹爹！壞姥姥！”說話間，把手裏的香囊丟掉。
撿起地上香囊，青年重新交到女兒手中，嚴肅道：“不可以和姥姥這樣說話。快道歉！”
藥藥委屈的噘著嘴，對爹爹說道：“可……可是姥姥凶爹爹。”
揉著孩子的小腦袋，初為父親的雪發青年說道：“姥姥可以凶爹爹，但是藥藥不可以凶姥姥。”
小女孩拿著香囊，滿臉不甘心，跑到姥姥麵前，毫無誠意的道歉。
“對不起，姥姥。藥藥錯了。”
紅蓮魔君捏著一臉倔強的女孩小臉蛋，笑道：“姥姥怎麽會怪藥藥嘍，藥藥沒錯哦。任何對自己心愛之人報以惡意的人，都是壞人，壞人就要斬草除根。”
青年立刻滿臉尷尬的拉過女兒，捧住她的臉，說道：“姥姥剛才說的話，最後一部分要忘掉，知道嗎？”
藥藥乖乖點頭。
轉頭青年對端麗女人施禮，說道：“晚輩江百常，見過紅蓮魔君。”
紅蓮魔君沉默的看著麵前躬身施禮的青年。
魔君不出聲，青年不起來。
藥藥在一旁瞪著大眼睛看著爹爹和姥姥，很奇怪，為什麽姥姥總感覺對爹爹有敵意。
良久，魔君終於開口說話。
“起來吧。十三年了，終於知道帶著芍藥的孩子回來看看我這個老骨頭了？”
江百常臉上是歉意的笑容。
“魔君千秋萬代，怎會是老骨頭。”
“哼！油嘴滑舌，真不知道芍藥怎麽就認定了你！”魔君一揮衣袖，離開此處。
留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兒。
女孩拽著爹爹的衣袖，問道：“爹爹！爹爹！姥姥為什麽總凶你呀？”
男人說道：“因為爹爹沒能照顧好姥姥的藥藥。”
“姥姥的藥藥？”女孩大眼睛中滿是疑惑，咬著手指說道：“藥藥隻有一個呀，藥藥是爹爹的藥藥啊！”
男人揉揉女兒的頭，在後者享受的表情中說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藥藥。”
……
芍藥花開出舊欄，春衫掩淚再來看。
主人不在花長在，更勝青鬆守歲寒。
離開瓊華仙宗十三年的一位金丹期弟子，終於在今年回歸。
宗內的朱長老樂得不行，抱著回歸弟子身邊的小女孩，嚷嚷著要她叫自己幹爹。
小女孩卻被這位幹爹的熱情嚇到，隻敢躲在父親身後露頭偷看。
落月峰小院。
孩子早在房中入睡，小院中唯有一胖一瘦兩個身影在月下飲杯。
“兄弟，這可就你的不是了，說好了還有我這個幹爹呢！結果這孩子都不認識我。”朱義昌灌口酒，向江百常抱怨道。
自罰一杯，江百常道：“此事不能全怪我，藥藥知道自己在瓊華仙宗有一位胖胖的幹爹，也很想見你，但你上來又是親，又是抱，是個孩子都會被嚇到吧。”
胖子哈哈一笑，說道：“也是！看來日後還要控製一下，哈哈哈哈！”
久別重逢，話自然就多。
二人從夜幕初降，聊到皎月西斜。
“百常，我還以為你會很久才能回來呢。現在東賀靈州局勢動蕩，那隻逃回去的九尾大妖桃子櫻聽說正在四處收服妖王，她想做妖皇，再度禍亂元央。這次回來，就別走了，好生在宗內休息一段時間吧，藥藥自小和你東奔西走，肯定沒怎麽安穩過。”
杯中酒月瀲灩，江百常臉上掛著笑意，道：“既然你都看出我一定會再離開，為何想要我留下呢？”
胖子歎息一聲，說道：“實在是不放心啊，你有修為在身，無所謂了，藥藥還小，這世界上還有比瓊華仙宗更安全的地方了麽？隻要掌教一日不倒，星曦仙劍就可安定元央。”
江百常搖搖頭，飲盡杯中酒月，道：“胖爺，這些年遊曆元央，我發現妖魔四起，人心不古。累積十餘萬年的人禍，總是躲不過的。僅靠星曦仙劍鎮壓，早晚會爆發，還會天下生靈塗炭，何不.……試著將它疏通？”
胖子皺起眉頭，沉吟片刻問道：“你有眉目了？”
為自己填杯酒，江百常道：“在途中，遇見了有趣的人。你和我，咱們兩個自小就知道，救世聖人當不來，五道傳人這種天大的誤會解除，我可輕鬆不少。”
見好友不緩不急的模樣，胖子喝口酒，急道：“兄弟，別賣關子了，你有什麽眉目快說吧，胖爺我要急死了。”
為胖爺填滿酒杯，江百常說道：“發現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撞見了一個不敢下山的道士；結交了一位隻會念經的和尚；誤會了一個談論江山的乞丐。”
胖子聽不懂。
“兄弟，說啥呢，事到如今還打啞謎。”
江百常無奈道：“怎麽見了我就不喜歡用腦子。我懷疑，玄仙箴言的五道傳人，未來率領人族與妖族大戰的，並非修士，乃凡人矣。”
語不驚人死不休，胖子大呼道：“不可能！當今元央修仙界尚且沒有能與妖族抗衡之人，何論凡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月光下，江百常自酌自飲，任由桌前好友驚呼大叫。
“所以，你一定要離開，是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想？”胖子終於開始轉動腦子。
三巡酒過，從石桌前起身，江百常手握酒杯對明月，說道：“是，也不是。”
胖子喝口悶酒，心說道“自己這兄弟從外麵轉了一圈，回來後怎麽這麽喜歡打啞謎？太討厭了！”
“我的修行還遠遠沒到盡頭，我發現在山上苦修百年，不如去紅塵一番曆練。在那裏，總會讓我明白很多道理。也許，把人性漸漸修沒的修士該以凡人為師。連自己都認不清的人，還幻象成仙？哈哈，凡人語仙，這是我聽過最滑稽的事情。”
“凡人語仙？”胖子心中似有一絲明悟晃過。
“你還要走也就算了，藥藥還要跟著你四處亂跑麽？現在外麵真的很不安全。”
對月飲盡杯中酒，江百常轉身對友人說道：“藥藥這孩子天性活潑，在一個地方她待不住的，紅蓮業林，瓊華仙宗，對她來說，都是一個站點。對下一個站點，她永遠抱有期待。她想見識這世間更多的美好，她熱愛這個世界。”
低頭歎息一聲，胖子再度抬頭時臉上帶著笑意，大笑道：“也罷！隨你們去吧，不過遇到危險，可別忘回家。”
江百常放下酒杯，說道：“沒那麽快，怎麽也要在這裏待四五個月才會離開的，芍藥的忌日也快到了，我想去她墳前，為她講述這些年，我和藥藥的經曆。明年出暖花開之際，再離開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