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
蘇答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她來度假就真的是來度假,悠哉自得。反觀賀原,一大早起來,中午不到就出了門。
賀原和合作方有約,午飯蘇答獨自在房裏吃。過午,徐霖送來她中意的兩家餐廳的菜單,她比對了半,猶豫不決。
門口響起動靜,盤腿坐在茶幾前的蘇答吃著水果,聞聲吐出櫻桃梗。單手解領帶的賀原走進來,隨口問:“在看什麽?”
“菜單。”蘇答順勢問他,“你晚上想吃什麽?”
午飯才吃多久,賀原挑了下眉,反問:“你想吃什麽?”
蘇答就是不知道想吃什麽才發愁,選擇困難症犯了,一雙好看的細眉糾結地蹙起。兩隻胳膊撐著茶幾上,她用手肘著力,盯著菜單臉上寫滿為難。
忽地一下,她又突然抬起頭。
賀原微頓:“幹什麽?”
“你晚上跟我一起吃嗎?”她有點不確定,眼裏期許又不敢表露太明。
中午陪Perez先生用過餐,晚上就不必了,賀原故意不挑明,“你想我陪你?”
蘇答眼神稍稍閃躲,“你忙的話……我其實……”
她支支吾吾了半,最後還是停了停,聲:“……想。”
想他陪。
賀原唇角輕扯,將領帶徹底解開,抽出扔到旁邊,“想吃那就吃。”
蘇答聽他同意,立刻打起精神,繼續選擇餐廳。
“我睡一會,三十分鍾後叫我。”賀原解開襯衫紐扣,這個氣,他仍穿的一本正經,著實不涼快。
蘇答道好,待他進去休息,在客廳自覺地將一切動作放輕。半個時後,她叫醒賀原,他憩了這麽一會,又精神抖擻地開始工作。
賀原在忙,蘇答選好餐廳就回了臥室,本來沒想睡覺,奈何窗外日光太好。遠遠望去,沙灘、海浪、船帆,室內靜謐清爽,不知不覺合上了眼。
蘇答睡了一個時,醒來用涼水洗臉,想著做些點心給他嚐嚐,一出臥室,賀原正好出來倒咖啡。
她還沒話,他手機響。
賀原放下咖啡杯,接了沒幾秒,眼神霎時冷然幾分。
“告訴他我沒空。”
不知那邊了什麽,他皺起眉頭,下一秒,套房門口傳來“滴滴”聲,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推門進來。
徐霖滿臉為難地跟在後麵,“賀總,我照您的意思了,可賀先生他……”
“是我強行拿了他的卡開門,不必怪他。”賀騏打斷。
蘇答剛睡醒,一臉懵然,搞不清狀況。賀騏張嘴剛想話,瞥見蘇答,似是沒想到會有個女人在,略有些意外。
有上次唐裕的事在先,蘇答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半步。賀原沉沉打量賀騏一眼,瞥她,“回房間休息。”
她沒多言,立刻轉身回臥室。
門一關,客廳裏很快就沒了聲音。
在房裏的沙發上坐了一會,蘇答給徐霖發微信。
LilySu:那位是?
徐霖:賀騏先生是賀總大伯的兒子。
賀家一共五房,最長和最幼是賀原的兩位姑姑,也算在內。難怪,她就覺得剛剛那位長得和賀原有兩分相似。不過還是不太一樣,氣質也相去甚遠。
沒多久,外頭傳來聲響,蘇答開門探出頭,動靜是從書房傳來的,像是在爭吵。
賀原這個人一向冷靜自持,發脾氣也是沉如雷霆,很少這樣。
蘇答聽得發愣,扔在床上的手機嗡嗡振動起來。
徐霖被賀原支出去辦事,聲音略略焦急:“蘇姐,賀總人呢?我現在在車上,賀總電話沒人接,公司董事都在等他開會。”
“我去叫他。”蘇答著掛了電話。
行至書房外。
裏麵的爭執仍在繼續,不是連珠炮似得怒罵,兩道聲音聽起來都很沉,但音量和語氣實在不平和。
蘇答敲了兩下門,擰開把手,還沒話,一個茶杯連杯帶蓋飛來,“啪”地一下砸在她腳邊地毯上。
“——誰讓你進來的?”
飛出來的熱水濺到腳背上,立時紅了一片,蘇答吃痛一顫。
賀原麵上滯住,見她臉色變白,眼裏隱約有幾分僵硬和意外。
賀騏見狀擰眉,不讚同道:“你何必拿她撒氣?”
賀原剛緩和的神色再度一沉,他看向蘇答,聲音冷硬:“出去。”
唇抿得發白,和臉色一樣,蘇答僵站了兩秒,“……徐霖打你電話打不通,他等你開會。”飛快完,她關上門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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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靜悄悄。
賀騏走了,徐霖匆匆趕來又離開,而賀原,大概正和董事們開會。
蘇答坐在臥室沙發上,用涼水浸過的薄巾捂住腳背冷敷。
手機連續振動,佟貝貝看到她午睡前的消息,這會兒才回過來。
貝貝:你是不是人,太沒人性了吧!
貝貝:坐著私人飛機,海島度假,陽光沙灘帥哥腹肌享受著,還問我吃什麽?
貝貝:你把菜單上那些零抹了再跟我話,我受不了這種金錢的刺激!!
一貫的鬼馬語氣,換做平時,蘇答肯定已經和她嬉笑起來,這時候卻沒了心情。顧不上回複,蘇答將手機翻過來,蓋住。
她支起腿,下巴枕著膝蓋,視線落到腳背的薄巾上,目光凝滯著不動。
外麵忽地傳來響動。
下一秒,門開了。蘇答抬頭,賀原進來,身後跟著一位拎箱子的外國醫生。
賀原垂眸看了看她,眉頭擰著,對醫生吩咐:“檢查一下她腳上的傷有沒有大問題。”
“不用……”蘇答愣愣拒絕,賀原不理會,隻衝醫生示意。
醫生點點頭,蹲到她身前仔細查看燙紅的地方,見是傷,給了幾支過來時備好的藥膏,用英文道:“塗這個藥就行,傷得不重,幾次就能好。”
“會不會留疤?”
醫生不會,隨後交代一番,確認無誤便離開。
賀原見她坐著不動,催促:“愣著幹什麽?擦藥。”
“現在?”
他的眼神不容拒絕,蘇答隻得拿起藥膏,按明使用。
燙到的那隻腳,光著踩在沙發邊緣,蘇答抱著自己的腿,一邊拆藥膏,聲音放得很輕:“我已經敷過了,其實不用這麽麻煩。”
賀原不話,蘇答垂下眼,她坐得像蜷著,沉默彌漫開,這兩的好氣氛像是又不複存在。
將藥膏擠到指尖,蘇答默不作聲地塗抹,賀原突然走到麵前。她微愣間,賀原在旁邊坐下,從她手裏拿過藥膏。
蘇答怔怔看向他,他一臉嚴肅,替她把腳背的透明膏體抹勻。
“我和徐霖過,辦公室和書房,都要我準許後才能進。”賀原目光落在她嫩|白的腳上,指腹輕撫,抹得細致,燙紅的地方全都被遮蓋。
他微微抿唇,好半晌:“……我以為是徐霖。”
蘇答訝異地一時忘了話。
賀原抬眸,視線對上,她閃躲,他語氣明顯比平時溫和:“晚上吃什麽,選好了麽?”
腳背其實早就不疼了,他手指摩挲過的地方癢癢的。蘇答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很複雜,腳趾輕輕動了動。
沉默幾秒,她道:“選好了。”
她肯接話,賀原表情和緩下來,“那就吃blana。”
蘇答睨他一眼,輕聲:“我選的是Anna……”
皺皺巴巴的語氣,輕緩中帶點委屈。這份委屈,其實和選哪個餐廳無關。
賀原伸出手,想起剛碰過藥膏,又收了回去,語氣難得順從:“好,吃Anna。”
蘇答抱著腿,悄摸摸睨他,被賀原逮著,“想什麽?”
她猶豫了一下,“吃完飯去海灘散步,可以嗎?”
“你想去?”
她點頭。
既然想,那就隨她一次,賀原瞥了瞥她還紅著的腳背,大方應下,“好。”
不愉快的氣氛總算淡了,蘇答的臉色也好轉許多。已經五點一刻,她連忙挑衣服,賀原先回書房處理剩餘的事。
兩人都收拾妥當,六點多下樓。
蘇答選的餐廳就在酒店一層,進門前,徐霖接了個電話,從背後趕上來同賀原耳語。
賀原蹙眉,抬手撫了下蘇答的背,“Perez在另一間餐廳,我過去一會,你先進去。”
蘇答失落了一下,但沒有為難,“那我等你。”
他點頭,徐霖叫來侍應生領她進門,自己隨賀原去了。
蘇答到訂好的位置落座,侍應生遞上菜單,她興致闌珊放到一旁,溫聲:“等會再點。”
侍應生禮貌退開。
稍坐,半杯檸檬水喝完,蘇答起身去洗手間。
洗手間燈光昏黃,稍顯低暗。蘇答洗淨手出去,驀地被人攔住。她後退半步,看清來人,臉色微變。
“我還以為是他們看錯了。”蔣誠鐸凝眸,微微一笑,“原來真是你。”
蘇答臉白了幾分。之前在商場,她就覺得好像看見他身邊的某個朋友,還以為是錯覺,不想他竟真的在這。
“是挺巧。”蘇答佯裝平靜,敷衍道,“我還有事,先走。”提步就要繞開他。
蔣誠鐸握住她手腕,一把將她扯回來,蘇答憤然:“你幹什麽?”
他看她片刻,不話,拉著她往走廊去。
蘇答一路掙,手腕白了一圈。蔣誠鐸拉她到廊上才鬆手,蘇答踉蹌兩步,捂著手腕警惕地瞪著他。
蔣誠鐸眸色難測,笑得意味不明:“你現在真是翅膀硬了。”
蘇答抿唇不話。
“你跟賀九來的?看來北城傳得那些不是謠言,你搭上賀九了?”蔣誠鐸靠近她,蘇答強撐著,不想輸了氣勢,忍著沒後退。
他挑眉:“怎麽,在他麵前溫柔可人,到我這隻剩這種眼神?”
蘇答狠狠低罵:“蔣誠鐸你瘋了!”
“我瘋了?”
“我是你妹妹!”
“妹妹?你忘了你自己姓什麽?”他嗤笑。
蘇答暗暗咬牙,蔣誠鐸伸出手,還沒碰到她鬢邊的發,被她狠狠打開。
“我哪點不好?”蔣誠鐸眼裏掀起黑色風浪,“你想要什麽我也能給你。爺爺的安排我都知道,如果是為這個大可不必,等我回去我自然會幫你處理。”
蘇答別開眼,“用不著。”
“用不著?你的用不著就是找上賀九?他能給你的,我以後也能給。”
蘇答覺得他真的有病,“你是不是忘了,你這趟是陪未婚妻環球度假。”
蔣誠鐸滯了一瞬,過後,眼裏隱隱又浮現亮光,“你介意這個?我了我會處理好,你的生活起居,一切都和蔣太太沒有區別,隻是……”
“隻是沒有名分?”她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如果不是他越來越不知收斂,她也不會選擇到申城去讀大學。躲了幾年清靜,誰知道他還是瘋得這麽厲害。
蘇答心裏又生出久違的窒息感。那幾年,她在蔣家坐臥難安,他就像她背後的一隻狼,她時刻提防被他一口吞了,又不敢鬧到台麵上。
如果老爺子知道蔣誠鐸有這樣的心思,必定會視她為眼中釘,將她連皮帶骨拆得分毫不剩。
每一次回家,每一次他在,她都要心翼翼地躲著,忍著,不知道頭頂上懸著的刀什麽時候落下。
如今她好不容易逃開,又來。
逃開了又來!
蔣誠鐸忽地提步靠近:“你想要名分,日子久了我也不是不能給你,隻需再過個幾年——”
蘇答退開,氣息難平:“你別過來!”打蛇打七寸,她恨恨看著他,一時口不擇言,故意擊他痛點,“我不稀罕,蔣誠鐸,你給的名分有什麽好稀罕的?”
“我和賀原在一起,他承認我是他女朋友,他帶著我出去見人,賀家是什麽門第?他是什麽人?哪點不比你強?”
蔣誠鐸擰眉,黑著臉拽起她的手腕。
蘇答冷冷剜他:“賀原現在就能給我名分,你能嗎?賀原現在給我的,你給的起嗎?”
她的眼神,帶點挑釁意味。
蔣誠鐸啞然。
無言對峙幾秒,蘇答用力掙脫他的桎梏,快步朝餐廳走。
蔣誠鐸望著她的背影,一臉晦暗,片刻後離去。
走廊拐角,在綠植後站了有一會的徐霖額頭冒汗。
他低聲試探:“賀總……”
他們從那邊電梯口過來,誰知道竟然碰上這麽一出。
賀原麵如沉霜,一言不發地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眼裏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