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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會晤(六)

  政壇波雲詭譎,和談存在變數,這些道理我都知曉。然而方才胤侯所言蕭逢譽是在利用於我,我卻不能苟同。他並不知曉蕭逢譽這些年來曾為我付出過什麽,自然也無從知曉我與蕭逢譽的感情深厚。各人立場不同,胤侯這樣想,倒也是情理之中,我並不生氣。


  可是感情一事,又豈是輕易便能抑製得住的?若是不見蕭逢譽倒還好,可今次再見到他,我隻覺從前自己偽裝的堅強與防備頃刻間全部崩塌,心中好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對他傾訴,這一年多來所受過的委屈與曆盡的辛苦,我都想要對他說一說,從他那裏尋個安慰。


  大約是見我沉默不應,胤侯便又勸道:“問津,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我看蕭王孫還在外頭等你,便不多說了。隻是方才我對你說的那些話……”


  “王叔請放心,”我立時明白了他話中之意,連忙表明心跡道,“侄女與蕭王孫雖有些私交,可在他麵前,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侄女還是有分寸的。”


  “如此甚好,”胤侯點點頭,對我道,“那王叔便先走一步了。這十日內,你若有事,可去城北大營尋我,這是信物。”他邊說邊將一枚扳指從袖中取出,交予我手中。


  我接過扳指藏於袖囊之中,鄭重地回道:“多謝王叔,侄女記下了。”


  胤侯見狀,又匆匆對我囑咐了幾句,便出了誠侯府,前去同程讚會合了。


  而我,也終是有了機會,在離別一年之後,單獨再見蕭逢譽……


  ……


  誠侯府向來以景致別趣而聞名應國,這座府邸當年亦是誠侯親自指點造景而成,據聞從前誠侯曾以這座府邸為畢生傲事之一,由此可見誠侯府必然值得一觀。


  我在後花園尋到蕭逢譽時,他正立於一座池上的小亭前,對著“倚紅偎翠”幾個大字怔怔出神。我站在不遠處瞧著他,一襲錦繡緋衣及金冠的打扮亦印證了他對這一次和談的看重,遠遠瞧去,映著一池碧綠,這絕世風姿當真成了滿眼玉色中的一抹紅,不張揚,卻又出於其中,倒也不負“倚紅偎翠”一說。


  我瞧著他若有所思的模樣,有些不忍打擾這寧謐的時刻,那好看的側臉及棱角分明的眉眼,配著這顏色分明的景致,當真如同詩畫一般,教我不禁看得有些癡。


  “言兒,”忽見蕭逢譽對我招手喚道,“怎得來也不說話?”


  我這才回過神來,抬步往亭內走去,方行至亭下,他已盯著我,別有深意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我有些不解。


  他抬手指了指亭樓上的四個大字,抿嘴淺笑道:“你穿一身淺綠衫,我著一襲緋紅袍,倒是恰好應和了這‘倚紅偎翠’四個字。”


  聽聞此言,我有些赧然,低下頭去嗔道:“胡說八道。”


  不可否認,蕭逢譽這一番玩笑話片刻便拉近了我兩之間的距離,好似這當中分別的一年不曾存在,而我二人,不過是熟稔的戀人,彼此間從沒有橫亙著的政治立場與宗親身份。


  我知曉他是刻意這樣說話,好讓我心情不那麽沉重,而我的確如他所願,隨著他的插科打諢而漸漸輕鬆起來。這是一份怎樣的貼心與默契?我隻覺此刻自己心中滿是甜蜜與動容,好似當真忘記了方才的一切煩惱與顧慮。


  他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往亭內走去,坐定之後,才又邪魅地問道:“不負相思,染盡相思。言兒,當時聽聞你半路被段王截去,我心中多有擔憂。雖知你不會有性命之慮,可這一年裏卻仍是寢食難安。你呢?你想不想我?”


  “不想,”我別過臉去,麵不改色地回道。


  他忽然捂住心口,假作出受傷的表情,妖孽地蹙眉道:“真傷心啊,我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我聽他這樣打趣我,已是有些掛不住麵子,便忙換了話題,問道:“你當真要在賓城等十日?”


  但見蕭逢譽無謂地聳了聳肩,答道:“既來之,則安之,段王如若不至,和談必無法進行。再者如今涼寧已是自身難保了,這樣的局麵,段王又受了傷,延緩幾日也是常情。”


  “你就這樣自信?不怕是涼寧有何陰謀?”我繼續追問道。


  蕭逢譽這才收斂起玩笑表情,正色道:“涼寧已失了許竟還,於兵戈上必然不敢冒然行事。再者如今暴亂方平,軍力上也有所不足,必要休養生息一段時日。”


  他看著我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此事應當不是涼寧的陰謀,我啟程前來蟾州時,亦曾聽聞段王受了傷,隻是我並未想到,他竟會傷得這樣嚴重。”


  原來蕭逢譽早已探清了涼寧的狀況,難怪會如此自信。想想也是,胤侯段赴頤與明哲駙馬程讚在涼寧朝內一直是“反戰派”,主張不動用武力,和平解決紛爭。段竟瑉既派了他二人前來打頭陣,應是誠心和談的。


  大約是我多慮了吧!這樣一想,我也漸漸安下心來,雖說還記掛著段竟瑉的傷勢,卻也知曉鞭長莫及的道理,唯有耐著性子靜待十日後,三王聚首,再行計較……


  ……


  自那日之後,我便時時與蕭逢譽在誠侯府相約,有時一道作畫賦詩,有時一起切磋武藝,有時蕭逢譽要與連瀛談論政事,我便獨自在賓城裏走走看看,如此日子倒也過得極快。


  轉眼間十日即過,段竟瑉仍無半分消息,蕭逢譽和連瀛派出的探子也一直沒有回話,如此倒教我再次擔憂起來。


  十月初七,我正在賓城內小逛,忽見一麵熟的侍衛策馬來尋,向我稟道:“連國主請言小姐速回大營。”


  我見那侍衛麵色緊張,心中不由“咯噔”一聲,忙問道:“你可知國主何事如此匆忙?”


  那侍衛搖了搖頭,回道:“小人不大清楚內情,隻聽說與段王有關。”


  莫非段竟瑉到了?算算日子,合該今日抵達賓城的。我心中一喜,忙隨那侍衛回營。待我到了奉清大營,才知我料想有誤。


  但見蕭逢譽、連瀛、連覺,甚至就連胤侯與程讚,也在座上,他們各個麵色凝重,座上氣氛令人窒息。尤其是連瀛和連覺,一個雙眼通紅,是暴怒的前兆;一個神情萎頓,是黯然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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