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補心(三)
便在此時,服成來到偏殿,道是獨孤太後請秦惑為段竟琮救治。
秦惑聞言卻並未立刻起身,隻是慢悠悠對服成道:“煩請總管回稟太後娘娘,草民醫術低微,全仰仗慕侯殿下恩澤。倘若草民為王上診治之時,未有慕侯殿下在場相伴,草民之醫術便也隻能發揮三成……”
我聽聞此言已是驚怒不堪,狠狠瞪向段竟瑉。然而他卻隻是喝著冷茶,垂眸不語。服成此時亦是急怒交織,卻也不敢對段竟瑉和秦惑發火,隻得又回了寢殿向獨孤太後回稟。
片刻之後,服成又跑進偏殿道:“太後娘娘有旨,宣慕侯殿下與秦神醫同去……”
段竟瑉聞言隻冷眼看著我,並不回應。服成見狀隻得一咬牙,又低低道:“還請王後娘娘同入寢殿侍疾。”
段竟瑉這才示意秦惑起身,匆匆往寢殿而去,我亦跟在他二人身後同往,隻留周賜錦仍在偏殿等候。
甫一進殿,李太醫便匆匆起身,為秦惑讓出位置。秦惑端坐段竟琮床頭,細細查探之後向獨孤太後稟道:“王上傷勢嚴重,須得立即行補心之術,以補養氣血……”
獨孤太後聞言麵色更沉,冷冷道:“補心之術哀家已聽李太醫提及。然而此法凶險異常,哀家又怎能輕易許之,這豈不是視王上性命為玩笑?”
秦惑聞言淡淡道:“此法雖凶險,然草民卻有十成十的把握,隻是那為王上喂養心血之人隻怕將從此落下終身傷病,稍有不慎便會命喪九泉。”
獨孤太後正在躊躇之間,但聽李太醫已上前奏道:“臣等醫術低微,是以對補心之法全無把握。然秦神醫乃是東方先生的親傳弟子,醫術之高必不是我等可與之較量。如今王上性命危在旦夕,還望太後娘娘早作計較。”
聽聞李太醫此言,獨孤太後眉頭更為緊蹙,道:“若是就此去尋補心之人,秦神醫能為王上續命多久?”
“方才太醫院用藥甚為及時,”秦惑讚許地看了一眼李太醫,道,“草民這便添上兩劑藥方,可保王上四個時辰內性命無憂。”
兩個時辰前,李太醫道是能為段竟琮續命四個時辰,如今秦惑卻能再為他多續兩個時辰性命,可見醫術之高絕非太醫院可比。
獨孤王後想是已經知曉了遴選補心之人的條件,便對李勝利道:“速速將哀家侄兒孤獨衛林尋來。另傳禁軍統領,命他率領今日所有值守禁軍在含紫宮一一試血,務必尋到能為王上喂養心血之人!”
含紫宮乃是祺錦公主段意容出嫁前所居之地,離承命宮很近,如今正荒著,此刻倒的確是個測查血質的好地方。
服成正待領命而去,此時但聽段意容道:“母後不可!王兄遇刺之事極為機密,倘若驚動了禁衛軍,消息便掩不住了。”
李勝利聞言便停了腳步,隻等獨孤太後再發懿旨。
便在此時,此前一直不發一語的段竟瑉卻道:“母後何須大費周章,還要將您的侄兒請來。須知這補心之人,越是血親越能與王上血質相符。現下放眼恒黎宮中,與王上血親之人,除卻祺錦王妹,便是兒臣了。”
段竟瑉單膝跪地請道:“此事宜早,母後再請他人怕是已來不及了。兒臣願做這補心之人……”
段竟瑉此言一出,我與意容便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此時但聽獨孤太後道:“瑉兒心意,哀家大為動容。可瑉兒是王上唯一親弟,亦是除卻王上以外,先王僅有的血脈。哀家又豈能讓瑉兒擔此大險?”
但聽秦惑亦道:“若說最為合適之人,必是與王上同父同母的祺錦公主。然而草民觀公主麵相,怕是已有身孕。如此便不能再讓公主行此凶險之事了……”
獨孤太後正欲再做言語,此時卻見周賜錦忽然步入寢殿,邊走邊道:“母後何時對二殿下這般不忍了?臣媳一直以為,隻要可保王上龍體無恙,母後便能狠下心取了任何人的性命……”
周賜錦未經傳召便進了寢殿,自是欺君不敬之罪。然而她此刻所言之事,卻也正是眾人心中疑惑所在。獨孤太後一生鐵血,對衝犯自己利益之人皆是不留情麵,對段竟瑉也是假作慈愛。
若是依她方才所言,之所以不願段竟瑉測查血質,隻是因為不忍見承武王血脈有損,這理由當真說不過去。更何況段竟琮百年之後,子嗣繼位的最大威脅便是來自段竟瑉。倘若今日段竟瑉因補心之事而喪命或是心脈受損,獨孤太後應當是最為高興之人,又何來不忍一說?
此時獨孤王後眼中終於露出不安之色,轉身對李勝利道:“你沒聽見哀家方才說什麽嗎?還不快去!”
李勝利立刻領命跑出寢殿。誰知就在此時,殿外卻傳來一聲慘呼。
我連忙向外看去,但見宮院之中,已列隊站了百餘名手執纓槍的禁衛軍。當頭兩人身穿鎧甲,高舉火把,正是兵部尚書刁向輝及工部尚書周衝。
而李勝利,便倒在承命宮正殿門外,胸前還插著兩支羽箭。
獨孤太後眼見此情此景,越發震驚起來。她奔至大殿之前,卻見周賜錦已緩緩而出,立在工部尚書周衝身前,道:“臣媳愚鈍,怕有人借王上病危之機生變,這才擅做主張,請了刁世伯與爹爹前來守衛宮中安全……”
獨孤太後聞言淒厲大笑起來,指著周賜錦道:“賤人周氏,枉費哀家在你身上花了這樣多的心血!裏頭躺著的,可是你的夫君!是涼寧的君主!”
周賜錦卻並未回答獨孤太後的話,隻冷冷道:“還請母後為二殿下測查血質……”
此時段竟瑉也沉步而出,臉色坦然對寢殿內一眾太醫道:“還請諸位太醫隨刁大人暫往偏殿歇息,太後娘娘如今有些家事需要處理。”
一眾太醫聞言便不敢多在寢殿逗留,紛紛拎起醫箱往偏殿而去,兵部尚書刁向輝親自帶了二三十名禁衛軍將偏殿團團圍住。
段竟瑉見狀對周賜錦微微點頭示意。周賜錦便對獨孤太後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夜深風勁,還望母後移駕內殿。”
獨孤太後此刻已麵如死灰,步履蹣跚往內殿走去。段意容與程讚跟在她身後,神色皆是凝重。
此時寢殿內的秦惑已備好了四隻器皿,又從段竟琮手指上取了鮮血各滴其內,對我幾人道:“煩請太後娘娘、王後娘娘、慕侯殿下及祺錦公主各自滴血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