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補心(一)
我聞言忙進內殿查探,但見幾位太醫已將段竟琮的床榻團團圍住。我見狀急向服成道:“消息可封鎖了?”
服成點頭:“隻怕動靜太大,外頭早晚會知道。”
此刻我忽然想起了獨孤太後,她在恒黎宮中獨居後位幾十年,定有非比尋常之手段,於是忙又對服成道:“還愣著做什麽?快尋個可靠之人,去寧恩宮請太後!”
“淑妃娘娘今日陪著太後去城郊的金山參禪去了……”服成急道:“奴才原是要派人快馬去稟,可這一來一回,太後又年事已高,隻怕也得耽誤幾個時辰……”
難怪服成見了我,便如見了救星一般。原來如今後宮裏兩位主事女眷現下皆不在宮中。可周賜錦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陪同獨孤太後上了金山?這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我心知此刻不是暗自揣測的時機,眼下須得先處理好段竟琮受傷一事,於是忙問道:“王上情況如何?”
服成聞言忙請了太醫院主事的李大人前來回稟:“王上胸口被刺了三刀,不偏不倚,皆在心口周圍。可見刺客並不想立刻置王上於死地,而是要讓王上難忍心頭痛楚,失血過多而死。臣等已盡力為王上止了血,可王上還須得有人為之喂養心血才能脫險。”
我聞言忙道:“那你們便快些為王上喂養心血,還磨蹭什麽?”
李太醫聞言眉頭緊蹙道:“娘娘有所不知。喂養心血俗稱‘補心’,是極為凶險的醫術,倘若稍有不慎,隻怕會加重王上傷勢。再者心血也不是誰人都能喂養的,須得是王上血親,且經過測查與王上血質相符才可……”
我聽聞此言,心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可待我想要抓住細細思量,那念頭卻又消失無蹤了。
心知眼下段竟琮傷勢垂危,時間無多,便當機立斷對服成道:“你立刻派一隊人馬去請太後,記住,不能讓敏淑妃知道!路上留意,莫要惹人生疑。”服成連忙領命去了。
我又轉向李太醫道:“本宮這便去尋能為王上補心之人。太醫是否能夠暫保王上性命無憂?”
李太醫沉吟片刻道:“太醫院傾盡全力,亦隻能為王上續命四個時辰。四個時辰之後,若再尋不到能為王上喂養心血之人,恐怕即便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術……”
我聞言不敢耽擱,忙喚了段竟琮身邊的李勝利,吩咐道:“速去明哲駙馬府,請祺錦公主與明哲駙馬前來,就說本宮有要事相商!”
我坐在偏殿細細思量,此事無論如何都要瞞住段竟瑉。
眼下因段竟琮初登王位,根基不穩,是以他並未下旨命段竟瑉回封地閔州,而是將之留在京中,變相禁錮起來。
段竟瑉原就存了爭位之心,倘若再被他知曉段竟琮遇刺一事,隻怕他就會趁虛而入。我雖需依靠段竟瑉為我查探身世,卻也不能不顧段竟琮的安危,畢竟他是我的夫君,又曾多次回護於我。
這樣想來,如今朝中手握重權的太傅靳巍、左相許冊、右相田智勇、工部周衝竟都不能信任了。我思來想去,在獨孤太後尚未回宮之前,能教我放心托付段竟琮性命之人,便隻有祺錦公主段意容和她的駙馬程讚!這當真是天家宗室之悲哀。
半個時辰過去了,段意容與程讚仍未前來,服成那邊也再無半分消息,我眼見著一盆盆血水從段竟琮寢殿端出,更覺心急如焚。
補心……補心……必須是血親之人才能補心……我心中思量,若按常理算來,祺錦公主段意容與段竟琮同父同母,應是最為適合的補心人選。隻要段意容能夠趕來,隻要不出其他意外,段竟琮的性命便能保下……
承命宮如今已是一團忙亂,期間漪水也來過一次。我胡亂寫了旨意,命漪水將程美、溫文穎及幾個新入宮的妃嬪都帶到鳳還宮佛堂之中,令她們禁足禮佛,這才算是暫時穩住了後宮諸妃。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李勝利終是將段意容與程讚請了來。我甫一見他二人,便也顧不得什麽君臣之禮,忙將太醫的原話向意容轉達:“如今王上性命垂危,太醫言道須得血親之人以己身喂養心血,方能救治王上。意容,如今母後尚在宮外,我隻有找你了。”
段意容正欲開口,程讚已搶先一步道:“補心之法,我亦有所耳聞,是須得喂養之人將胸口心血輸入傷者體內。此法凶險異常,喂養之人亦會身受大創。可祺錦如今已懷有一個月身孕……隻怕……”
“意容已有了身孕?”我聞言震驚道。
段意容隨之黯然附和道:“前些日子太醫按例問平安脈,才診了出來。隻一個多月……此事母後與王兄皆已知情……”
若在平常,這等大事我作為王後必會知曉。可這兩個月我一直在鳳還宮內“禮佛”,是以便無從得知祺錦公主懷孕一事。
此時服成已傳了太醫出來為段意容把脈,隻聽李太醫對我稟道:“補心之事本就凶險,祺錦公主確實已有近兩月身孕,更不宜冒此風險。”
意容聞言微有沉吟,旋即對李太醫道:“若本公主此刻拿掉孩子,又是否能為王兄喂養心血?”
意容此言一出,我與服成皆是震驚。服成看向段意容,目中含淚,已是感動不已。我亦為意容此言而大為動容。
但聽李太醫搖頭回道:“若此刻強行小產,公主必也要將養幾日之後方能行補心之術。即便如此,隻怕也是極為凶險的。更何況王上已等不得如此久了。”
段意容蹙眉看了程讚一眼,咬牙道:“請太醫先為本公主測查血質!”
“祺錦!”程讚聞言忙阻止道。
段意容此時已目中含淚,對程讚道:“王兄乃一國之君,不能有半點閃失……”她拭了拭眼中淚水又道:“況且我隻是去測查血質,是否能與王兄相符還另當別論,你又害怕什麽?”
“意容……”我亦喚道:“你再想想。”
段意容搖了搖頭,輕聲對李太醫道:“有勞了。”
李太醫見狀瞧了我一眼,便從段竟琮寢殿內取來一個小小銀器,那器皿中還有一滴血跡。李太醫示意段意容伸出一隻手指,又在那指上取了一滴鮮血,滴在銀器之中。
但見他用一支蘸了藥水的小針在器皿中細細攪拌,片刻後抬頭道:“公主與王上血質並不相溶。”
我聽聞此言,隻覺既慶幸又擔憂,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那邊廂程讚亦鬆了口氣。此時但聽李太醫又奇道:“按照常理而言,公主與王上乃同父同母兄妹,血質應當相溶,怎會……當真怪異……”
段意容忙出口問道:“是否所有同父同母手足皆會血質相溶?”
“這……”李太醫忽然吱唔起來,眼中閃過驚怕神色:“多數人理當如此,然王上與公主是天潢貴胄,必與常人不同。恕臣不敢斷言……”
便在此時,我腦中忽然蹦出了一個瘋狂至極的想法,於是忙對程讚道:“明哲駙馬,本宮欲與祺錦公主說些閨中之語,不知駙馬可否回避一二?”
程讚聞言眉頭深蹙,看向段意容。意容對他輕輕點頭以示安心,他才跟著服成一道出了偏殿。
李太醫聞言正要告退,我忙阻道:“太醫且慢,本宮欲再測查兩人血質。事出隱秘,還請太醫謹慎行事。”
李太醫點頭稱是,忙又從段竟琮寢殿取來兩盞銀器。
我示意段意容再將指血滴入其中一盞器皿之內,自己亦把左手食指咬破,將兩滴鮮血分別滴入盛有段竟琮鮮血和段意容鮮血的器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