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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身世(二)

  我以為承武王是惱我私自做主將鳳血石從墜子上摳了下來,便忙跪地道:“此鎖名為成心鎖,是臣媳母親生前的愛物,後來傳予了臣媳。”


  “這成心鎖……可是你母親親手交予你的?”承武王聲音漸漸顫抖。


  我點頭道:“不敢欺瞞父王。這成心鎖確是臣媳母親臨終之前,親自交予臣媳的。”


  此時段竟瑉也已看出了承武王臉色有異,便走到我身邊,正色對承武王道:“太子妃私自將父王所賜的鳳血石從墜子上摳下,確然是冒犯了父王。然而太子妃卻也是為了修補她母親的遺物。還望父王念在太子妃一片孝心,饒恕她的無心之罪。”


  承武王一向待我溫和,也不像是會因一枚小小鳳血石而責難兒媳之人。此時段竟瑉又出言相助,我原以為他不會再追究此事,不曾想他的目光卻在我與段竟瑉身上來回遊移一陣,最終又看向了錦盒中的成心鎖。


  此時承武王的手已漸漸顫抖起來,就連他身後的富公公也臉色凝重,隻一味盯著我細看。我與段竟瑉麵麵相覷,不知承武王因何會氣惱至此。


  此時忽見承武王向後踉蹌一步,手裏顫抖得已快要拿不住錦盒。我見狀低低喚了一聲“父王”,承武王卻似不堪我那一聲喊叫,雙目直視於我,直直向後倒去。


  段竟瑉眼明手快,忙攙扶住他,富公公此時也已回過神來,大聲喚道:“快傳秦惑!”此時我亦顧不得禮數,忙起身上前扶他。一時間,禦花園已亂成一片。


  但見承武王雙手已劇烈顫抖起來,卻仍舊死死握住成心鎖。他雙目圓睜,盯著我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打了個顫,昏了過去……


  承命宮此時已亂作一團,獨孤王後、段竟琮、段竟瑉皆寸步不離守在承武王榻前,我則奉獨孤王後命令帶領其他宮妃及未出嫁的澤福、昇庭兩位公主在偏殿等候傳喚。一直等到傍晚,富公公才傳我進殿侍疾。


  我甫一進殿,便見獨孤王後雙目圓睜瞪著我,而段竟琮與段竟瑉則一臉擔憂神色,沉默不語。


  承武王見我進殿,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半晌卻隻發出“咿呀”的聲音。我十分震驚,偏頭看向段竟琮,他見我目中不解,便嘴唇微動,低低說出了“中風”二字。


  我忙走上前跪在榻邊道:“臣媳在。”承武王看了看我,又往自己身上看去,我順著他的目光細看,原來他手上還捏著那枚成心鎖。我見狀伸手去接,承武王卻不肯鬆手。我心中雖存有猜疑,然而在這諸多人麵前,卻也不敢亂了規矩,隻好盡心侍奉。


  如此直到了子時。段竟琮見我目有倦色,便淡淡道:“你先回宮歇著吧。父王這裏我來守著,一有消息我便命服成去喚你。”


  此刻我腦中一片混亂,一直在猜測成心鎖與承武王的關係,心思早已不在承命宮裏,聽了段竟琮此言,便對他道:“如此,臣妾先行告退。”


  獨孤王後見我要走,也對段竟瑉道:“瑉兒也先回景清宮歇著吧!這裏有本宮、太子和秦神醫守著,明日一早你再來侍奉。”


  她又瞧了我一眼,道:“夜裏路黑,你提著本宮的楊喜燈,送太子妃一程。”


  我知曉獨孤王後並非真心讓段竟瑉送我回東宮,不過是想找個借口支開他,如此一旦承命宮有了異動,段竟瑉不能及時得到消息,也就無法占得先機。想必段竟瑉也對獨孤王後的心思心知肚明,於是便低首領命與我同出了承命宮。


  一路上我二人均沉默無話,直到東宮在即,他才示意我去接他手中宮燈,同時悄悄將一張紙條塞在了我的掌心之中。我回到合暄殿打開一看,是他約我三更在流雲宮相見。


  如今承武王正在病中,各宮的目光皆在承命宮裏,大概也不會對我多有注目。況且今晚我心中有太多疑竇,此時也的確需要段竟瑉為我分析一二。


  思及此處,我便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和叔嫂之嫌,連忙悄悄換了深色鬥篷,三更時分一路往流雲宮方向而去。


  流雲宮是我十二歲初進恒黎宮時的住所。這些年來,因我父母雙亡、和親未果、出家修道又病逝異國等等傳聞,流雲宮早已成為各宮避忌的所在,如今更是人跡罕至荒無人煙。


  我漸漸走近這座我曾經住了兩年的宮殿,眼見雜草叢生,心中頓覺無限感慨。


  此時忽聽有人喚我“卿綾”,我回頭看去,但見段竟瑉與容妃二人站在流雲宮門口。段竟瑉快步走到我的麵前,直入主題道:“我長話短說。今日在禦花園之時,你我皆看到,父王是因你那枚成心鎖而忽然昏蹶。隻怕你母親的那枚愛物也來曆不凡……”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容妃,又對我道:“容妃娘娘知道有關成心鎖之事。”


  容妃見狀也不再與我客套,急急道:“我聽二殿下提及,你已知道你母親的來曆,也知道你母親與二殿下的母親是一對姐妹。”


  我聞言點頭道:“母親之事,我確已知曉。”


  容妃見狀蹙眉:“我不知王後是如何對你提及的。但是我今日對你所言,皆是事實。”她說到此處,卻忽然謹慎起來,左右四顧,不再言語。


  我知道她怕有人偷聽,便道:“我在這裏住過兩年,容妃娘娘且隨我來,流雲宮有個十分隱蔽的地方。”說罷我便引了段竟瑉與容妃向宮殿後的密林走去。


  容妃看了看四周茂密的桃樹,知曉此處確實隱蔽,便對我與段竟瑉道:“我本名譚涓,原是奉清一名小官的女兒,十六歲進宮,與其他四名女子一同被國主連闊送到涼寧恒黎宮來。你母親閨名音舜成,二殿下的母親閨名音舜禾,她二人原就是我們五人中最出挑的,又是一對姐妹,是以大家都認為音氏姐妹受寵幾率最大。誰知進宮四年,我們四人相繼受寵,隻餘你母親舜成無寵幽居……”


  她看了段竟瑉一眼,繼續道:“後來舜禾生了二殿下,可尚未等二殿下足月,舜禾便去世了。太醫都道舜禾是產後調理不當,可舜禾向來身子就好,生二殿下時又不費力,我私心裏認為她的死因絕不是如太醫所說。”


  容妃拉著我的手道:“舜禾產後三天我去瞧她,她的精神還是很好的,怎會無緣無故便去了?不是我妄自揣測,此事隻怕與那位脫不了幹係。”


  她口中說著“那位”的同時,眼光也一起向東南方看去,那方位……分明直指中宮王後所在……


  我看向段竟瑉,但見他麵無表情,想必是早便知曉此事。我心知容妃所言關係重大,便定下心神聽她繼續道:“當時宮內隻太子一位麟兒,還是中宮王後所出。是以舜禾一死,各宮便爭相撫養二殿下。隻是當時宮內幾多妃嬪懷孕,卻都意外流產,或是生了死胎,王上恐怕也對獨孤氏起了疑心,怕她戕害二殿下,也怕無辜害了其他妃嬪,便下旨要親自撫養二殿下。後來不知怎的,王上忽然想起了你的母親,便將她招來暫為看顧二殿下。”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此事本無可非議,莫要說舜成原就是奉清送來的美人,便是親姨母的這一層身份,她也夠資格照顧二殿下。想必王上也是不放心他人,才將舜成招了來。舜成看顧二殿下兩年,很得王上認可,王上也曾對我提及舜成性情柔順,很是可意,想給她一個名分,算是對她辛苦看護二殿下的回報。誰知就在此時,宮裏卻傳出舜成與新鰥的京畿將軍言峰暗通曲款。那天宮人來報的時候,王上恰巧在我宮裏,他聽聞此事,大發脾氣,我也看得出來,王上對舜成是有真感情的。可言將軍與王上到底自幼相識,且手握重兵,王上不能因一個女人與他撕破臉,再加上有獨孤王後從中代為斡旋,這事便壓了下來並未聲張,王上也隻將舜成幽禁,並未懲處。”


  容妃說得急了,一時有些喘:“可沒過多久,舜成卻以絕食相脅王上,自請下嫁言將軍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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