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身世(一)
獨孤王後此言一出,我與段竟琮、段竟瑉皆是震驚,承武王也已黑了臉麵。
我怔忪說不出話來,段竟瑉卻反應極快,開口道:“母後錯了。太子妃是胤侯王叔之女,胤侯又是父王親弟,如此算來,太子妃當是王兄與兒臣的堂妹,而非表妹。”
獨孤王後聞言忙瞥了我一眼,又鄭重對承武王道:“是臣妾失言,勿將堂兄妹說成表兄妹。”
承武王這才臉色稍霽。便在此時,一直立在承武王身旁的秦惑開口道:“王上,是午中問診的時候了。”
承武王點點頭,對獨孤王後及我三人道:“孤一日要問診四次,秦惑近日便在承命宮偏殿住下了。孤也乏了,你們散了吧!”
我與獨孤王後、段竟琮及段竟瑉聞言隻得見禮告退,一同出了承命宮。一路上我三人皆沉默不語,大概都是在想方才獨孤王後的那一番話。
獨孤王後心思縝密,又在後位上坐了三十年,絕不是隨意失言之人,尤其是今日在這諸多宮女侍衛皆在場的情境下。況且我原就是胤侯認下的女兒,並非段氏宗親血脈,又豈會真同段竟瑉是堂兄妹?
且最為重要的一點是,迄今為止已不是一人認為我與段竟瑉肖似了,從前有李持、蔡掌櫃,如今又有承武王段祈奕。便是我自己,私心裏也隱隱覺得,我二人多有相似之處。眉眼、語氣、神態……
以前總想著這是巧合,然今日裏因為獨孤王後的一席“失言”,我已作了他想……隻怕這其中,還有一段隱藏的秘辛往事。
我正思忖著近日裏是否要去一趟鳳還宮,將此事詢問清楚,段竟琮卻已肅然對獨孤王後道:“兒臣政事纏身,已有多日未去您那兒坐坐了。今日時候尚早,母後可願讓兒臣去您宮裏盡盡孝道?兒臣有些想念莫言姑姑的手藝了。”
我見段竟琮要跟隨獨孤王後一同去鳳還宮,心知他必定也是去詢問方才獨孤王後所言之事。她既然會當著我三人的麵“失言”,想必也不怕我知曉此事。
思及此處,我也笑對獨孤王後道:“臣媳亦有數日未曾去鳳還宮探望母後,今日既得了空,便與太子殿下同去可好?”
獨孤王後聞言笑道:“也好,你二人便同來吧!”說罷她又轉身對段竟瑉道:“你今日一回宮便在你父王身邊侍疾,想必也乏了,還是快些回你京中的府邸歇息吧。若是嫌遠,便在你從前住的景清宮歇下也可。”
段竟瑉回笑道:“父王已命人將景清宮收拾了,兒臣這幾日便在景清宮歇下。今日母後既有王兄與王嫂相伴,那兒臣便明日再去鳳還宮向母後請安。”說罷他又朝段竟琮與我輕輕頷首,便徑自去了。
我與段竟琮也隨同獨孤王後一道去了鳳還宮。
甫一進宮,段竟琮便按捺不住,向獨孤王後詢問道:“母後方才所言可是當真?問津與仲成,果真是表兄妹?”
獨孤王後見狀點頭道:“瑉兒亦早知此事,今日是母後失言了,虧有瑉兒解圍。”
她又看向我道:“你母親與瑉兒的母親,原是奉清國內一對有名的美人,因織錦技藝高超,被奉清國主連闊選中,連同其他三位美人一道,以國禮送至涼寧,賀王上登基之喜。這五名美人之中,王上先後寵幸了四名,卻唯獨未寵幸你的母親。後來瑉兒生母產後失調而逝,我又須得看顧琮兒,宮裏一時間未有合適撫養瑉兒的後妃,王上這才想起你母親來,便命你母親暫時代為照顧瑉兒。誰想這一照顧,便是兩年之久。可女子年華到底不容耽誤,恰巧時任京畿將軍的言峰正妻病逝,獨自鰥居,王上又對你母親無意,便以看顧王嗣有功為由,將你母親賜嫁言峰將軍為繼室。你的母親,也正是瑉兒生母的親姐。”
聽聞此言,我與段竟琮皆是震驚不已。我原先隻知母親是奉清人,卻不曾想母親竟然是當年奉清國主送給承武王的五美之一!為何以前我從未聽父母提及過此事?為何無人告知我,段竟瑉的生母竟是我親姨母?
我隱隱覺得,從前父親母親好似有意避提宮中之事,那時我雖年幼,卻也能感到他二人對恒黎宮諱莫如深。不僅如此,今日承武王的麵色,分明也是不願我三人知曉此事。可承武王為何不願提及此事?獨孤王後又為何明知承武王之意,卻仍要將此事告知於我?
如今細細思量,這其中當真疑竇重重。
……
從鳳還宮出來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語,段竟琮麵色也不大好。我二人一路無話,各懷心事回了東宮。眼見合暄殿在即,段竟琮便道:“我去看律兒,你早些歇息吧!”
我見狀福身點頭道:“臣妾恭送殿下。”
他見我一副冷漠口氣,也不再言語,隻快步離去。我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亦是感慨萬分。
段竟瑉,此人當真是我的克星。我原已決定揮劍斬斷與他的任何關係,如今卻再也撇不開這血緣親情……
此後我日日去承命宮侍疾,眼見承武王眼病日益好轉,心下也盤算著尋一個合適的時機將此事細細問個明白。
又過了幾日,漪水道銀作局已將成心鎖修嵌好,隻等我驗收。我心下歡喜,便也顧不得身份尊卑,忙領了漪水,去銀作局親取成心鎖。
取鎖回東宮的路上,經過禦花園,卻見段竟瑉正陪著承武王在散步說笑。此時我已離他們很近了,眼看避無可避,便隻得上前笑著向承武王請安道:“臣媳見過父王。”說罷又對段竟瑉頷首見禮。
承武王朝我笑著點了點頭,段竟瑉也笑道:“臣弟見過太子妃。”
我不欲與段竟瑉多言,便對承武王道:“想來父王身子是大好了,今日看著精神極佳。”
承武王聞言看了一眼段竟瑉,又向我笑道:“仲成尋來的秦惑醫術高超,孤已不再頭疼,眼疾發作次數也少了。”
此時他看見了我手中裝有成心鎖的錦盒,便道:“孤甚少見你在這附近走動,今日怎有興致來此處散步?”
我聞言笑道:“臣媳以往的確少在這附近走動,今日是剛從銀作局出來。父王可還記得前些日子賞給臣媳的鳳血石?”
“那可不是孤賞的。是伯思為你求來的。”承武王笑答。
我眼角餘光瞥了一眼他身旁的段竟瑉,見他麵色淡然,才又道:“那鳳血石原就是臣媳想要的,不過是太子代為求賜。多謝父王成全。”
“你一向節儉恭持,”承武王笑道,“又怎會忽然對鳳血石這般上心?”
我見狀笑著將手中錦盒奉上:“臣媳的母親曾傳給臣媳一把金鎖,上嵌鳳血石一枚。前些日子臣媳不慎將鎖上的鳳血石摔碎了,是以想再尋一枚用以修嵌。”
我將錦盒打開,奉至承武王麵前,繼續道:“多虧父王賞了這鳳血金玉墜子。臣媳便鬥膽將那墜子上的鳳血石摳了下來,填嵌在了臣媳的金鎖之上。”
我自顧自說著,卻沒看到承武王已漸漸變了臉色。他將成心鎖從錦盒中緩緩拿起,又細細端詳片刻,麵上忽然露出驚異之色,急急問道:“這金鎖你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