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年家的明爭暗鬥(6000+)
若還好尚且罷了——哪怕勉強過得去,她也勢必會保他一世安康,至少,要給長房留下血脈。可若是萬一——
老太君握著龍頭拐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一名青衣小廝從飛奔而來,單膝著地氣喘吁吁道:「回老太君、回大夫人,徐管家他們帶著少爺回來了,馬車已經進了巷子了!」
「是嗎?快!快扶我出去看看!」老太君頓時大喜,人群中亦起了一陣騷動,年二老爺年信榮及其妻廖氏、年三老爺年信利與妻子蔡氏相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這算什麼呀!咱們這樣的人家,哪兒有長輩去迎晚輩的,娘也是的,叫人知道了笑話!三弟你說是不是?」年信榮偏頭跟身後的兄弟說道。
年信利心裡本來就覺得甚不痛快,聽了二哥這話更覺委屈正中下懷,點點頭道:「二哥說的是,娘真是糊塗了!」
他做事向來衝動,心裡不痛快是不肯忍著的,便加快幾步來到老太君身旁,說道:「娘,咱們還是就在這兒等吧?哪有長輩出大門迎接晚輩的道理?叫人知道了看笑話,說我們年家不懂規矩呢!」
大夫人微微抬眸飛快的瞥了年信利一眼,又柔順的垂了下去只當什麼都沒有聽見,心裡卻暗暗冷笑:這話肯定是老二挑唆的,老三真是個棒槌,回回叫老二拿了當槍使回回不曉得進退,真是活該!
果然,老太君臉色一沉,不悅道:「東南還從來沒回來過,我老人家去迎一迎自己的親孫兒有何不可?哼,他雖是你們侄兒,在輩分上低了你們一等,可長房就他這一根獨苗!」
言下之意是,他就是長房的家主,地位可不比你們低!
這話聽在二房、三房耳中都十分刺耳,年信榮夫婦倆也不覺彆扭,年信利被老娘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訓斥更是尷尬得臉上漲紅,想也沒想就嘀咕道:「還沒驗過呢,誰知道是真是假——」
「你給我住口!」老太君勃然大怒,凌厲的目光恨恨的瞪著年信利。
蔡氏也忙上前將丈夫袖子扯了扯,暗暗的瞪了他一眼,推他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這事兒若不是真的大嫂豈會向皇上請旨?這是開玩笑的事兒嗎!還不快給娘道歉!」
又忙向老太君施禮陪笑道:「娘,今兒大好的日子您別為這點兒小事兒擾了您老的好心情!三老爺昨兒多喝了幾杯,這會兒想是腦子還沒清醒呢,娘您別同他計較!」
蔡氏心中暗恨,恨二房煽風點火凡事總愛攛掇她丈夫出頭,自己卻站在一邊看熱鬧。偏偏自己的丈夫又是個耳根子軟容易受人挑唆了,哪怕上了九十九次當,第一百次照樣上當不誤!
「還不快給老太君道歉!」看到自己的丈夫賭氣似的站著不動,蔡氏又氣又急,忍不住又推了推他。
年信利見妻子狠狠的瞪過來,老娘那邊沉著臉,只得勉強拱手道:「兒子剛才失言,請老太君多多包涵……」
老太君哼了一聲臉色緩了緩,冷冰冰道:「昨兒真是喝多了?若這會子難受便回去歇著吧!東南一個侄兒,也當不得你這叔叔屈尊下降!耽擱了你休息,那他可就罪過大了!」
老太君這話一出,原本就顯得十分安靜的眾人更是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每個人的心都是一凜。
不管別的人心思如何,大夫人樂得差點要笑出聲來。自打丈夫和兩個兒子不幸身亡,傷心過後,她更多的是絕望。
她的人生,瞬間一片漆黑,從雲端慘重的摔到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從此再也不見一絲光明。
沒有了丈夫、沒有了兒子,兩個兒媳婦又沒有一個有孩子,她就是一個*,一個只配青燈古佛了此殘生的*!
人生還有什麼希望?
她還能爭什麼?爭破天去,也就是自家院子里這一畝三分地!外邊的人,誰還會搭理一個沒有半點兒用處的*?
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幾乎生生把她逼瘋!
幸好,她的丈夫居然還有一縷血脈存活在這世上!這就是她新生的全部希望所在,她當然要牢牢的抓住!
大夫人不動聲色瞟了一眼年信榮和年信利,心中暗道:看來我還得多多感謝你們呢!要不是你們搗亂想給我添堵說出這番話來,老太君也不會如此發作!有了老太君這番話,哼,東南還未進府,這地位就不同了!誰要是想打他的主意,先掂量掂量自個受不受得起老太君的責罰吧!
「老太君您言重了!哪兒能呢……」蔡氏臉上不禁也漲得通紅,再也不敢多言,拉著年信利老老實實的站在一側,大氣也不敢出。
老太君哼了一聲也沒再搭理他們,扶了大夫人的手在眾人簇擁下一同出去。
只是這麼一耽擱,馬車早已到府,徐管家和洪一等人已經領著杭東南進來了。老太君等人不覺停下腳步,所有的目光或直來直往、或遮遮掩掩,齊刷刷的朝著徐管家前方半步的一名身著湖綠色暗紋長袍、五官俊朗輪廓分明的年輕男子望去。
那男子亦正朝抬頭掃視眾人,濃眉入鬢,眸光炯炯,其氣度之沉穩厚重仿若雄渾之山巒,令人絕不敢存半分輕視之心。
所有人徒然睜大了眼睛,怔怔的一動不動的瞅著那男子,驚訝得眼珠子差點掉在地上!
杭東南也是一怔,微微挑了挑眉,忍不住側頭瞥了徐管家一眼。
他可是一句話還沒說,才剛跨進這道門檻,怎麼一個個見了他跟見了鬼似的!
只有徐管家瞭然一笑,抬了抬手示意他隨自己上前,向老太君躬身施禮陪笑道:「老太君,老奴幸不辱命,把大將軍的血脈給帶回來了!」
「好,好!」老太君點頭,聲音里竟帶著嗚咽。
一旁的大夫人也不禁鼻子一酸,差點兒流下淚來。她連忙抬起帕子拭了拭眼睛,柔聲道:「你就是東南,是嗎?快,快跪下拜見老太君,這是你的親祖母!」
「這是大夫人,是少主子您的嫡母!」徐管家忙一旁道。
杭東南略略一滯,朝大夫人輕輕點頭應了聲「是」,便屈膝跪下向老太君磕頭,口內道:「……給老太君請安。」
這些事情,徐管家在路上都教過他,可是面對這一府的「親人們」他心裡還是有一種下意識的抵觸,這一跪,也跪得很勉強。
「快起來!快起來!好孩子,這一路上辛苦了吧!這些年——也辛苦你了!」老太君卻是將龍頭拐杖隨手遞給一旁的丫鬟,竟彎腰親自扶起了杭東南。
一雙略瘦卻保養得甚好的手扶住自己的胳膊,杭東南微微一滯,不覺起身抬眼向老太君看去,分明看到老太君眼底的關切和水霧,他胸膛中突然湧上一陣難言的溫熱,輕輕答道:「回老太君,路上不辛苦,這些年也還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點點頭,顫抖著手輕輕去撫他的臉,含著淚道:「你長得跟你父親,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叫我老婆子見了,又是歡喜又是傷心!好孩子,回家了就更好了,往後只管安心,這就是你的家!」
「是……」杭東南這才恍然大悟,為何眾人見了自己都是一副吃驚得眼珠子要掉下來的神情,為何老太君和大夫人會瞬間悲戚了表情。
其實徐管家和洪一也說過他長得像年大將軍,只是杭東南沒把這話當真,只當是他們面子情上的話,沒想到,原來是真的!
那個素未謀面的爹,原來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么?杭東南突然有點怔忪,對那素未謀面的父親也突然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感覺。
他突然覺得,原來血緣就是血緣,真的是永遠也逃不掉避不開的!哪怕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他卻有著和他一樣的容貌、他的身體里也流著他的血。
「老太君,您再看看這個!」徐管家見老太君如此看重杭東南心裡也歡喜,不由得拉著杭東南的胳膊,將他的袖子輕輕往上推了推,露出手腕上血點似的殷紅一點胎記。
老太君驀然睜大了眼睛,大夫人一怔之下也是喜之不盡。眾人所見,則不由響起一陣低低的抽氣聲。
顯然,對於年家人數代以傳的這個特點,年府中人是盡所周知的!
「好,好!很好!這就是我們年家的子孫,就是我們年家的子孫啊!」老太君拉著杭東南的手,高興得呵呵的大笑起來。
大夫人臉上也不由露出笑容,心花怒放得幾乎要飛起來。
大管家一使眼色,眾奴才們齊齊跪下俯首稱賀。
年信榮、年信利兩房人相互交換一個眼神,也都打起笑臉上前說好聽話。年信榮更是表現得親熱非凡,叔父的身份拿捏得正好,上前恰到好處的表達了自己的關心和歡迎。廖氏也上前,親親熱熱的說笑著,看起來倒真有一家人的感覺。
年信利卻是站在外圍,微微聳肩眸底露出不屑,背著手不肯上前。
蔡氏看得暗恨,恨恨在他后腰間推了一把,咬著牙小聲道:「你還沒看清形勢嗎?快上前打個招呼,別叫好人都給別人做去了!」
年信利低哼一聲,仍舊沒動。
蔡氏怒而低道:「罷了,我就知道你是個不中用的!你不去我去!」說畢也上前陪笑奉承。
「老太君,咱們就別在這外頭站著了,還是快些進屋去吧!好坐著說話!」大夫人微笑著攙扶老太君。
老太君點頭笑道:「正是呢!我這是歡喜得過了頭,竟讓大伙兒都陪著我老婆子杵在這兒發愣,走走,回屋裡去!」
於是一行人有說有笑、喜氣洋洋的簇擁著老太君來到府中正廳。杭東南一直陪在老太君左右。
進了屋裡,徐管家一一介紹,杭東南從老太君開始,重新敘禮見過眾人,包括兩房好幾位堂兄弟姐妹。
見禮畢,老太君便命孫子孫女們都退下,又叫徐管家領著杭東南去給年大將軍磕頭上香,之後便笑著道:「你一路上也辛苦了!快些下去休息吧,等晚上再給你接風!呵呵,好好休息,接下來這幾日,還有你忙的呢!」
大夫人便忙笑道:「敬一堂那邊已經樣樣安置妥當了,紅星,快帶少爺過去休息!東南啊,以後紅星就是敬一堂的大丫環,你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她去辦便是!這丫頭是個穩妥的!」
紅星便答應一聲上前,向杭東南屈膝施禮。
杭東南點點頭道:「多謝母親!」便與紅星一道出去了。
「好了!該忙什麼的便都忙去吧!府上還得忙好些天呢!大伙兒都辛苦辛苦,回頭這賞錢自然是少不了的!」杭東南走後,老太君便咳了一聲笑著說道。
眾丫鬟婆子能在主子們跟前服侍,豈能是那沒有眼色的?便一一都退了下去,包括那些一等大丫環。
霎時間,偌大的花廳下人退得乾乾淨淨,除了在老太君身後侍奉的郁嬤嬤,就只有徐管家和洪一。
徐管家和洪一悄悄相視一眼,恭恭敬敬垂手站著等著問話。
這一趟桐江之行,他們自然要詳詳細細的向各位主子稟報。
老太君咳了一聲,瞟了徐管家一眼淡淡道:「說說吧,這一趟差事如何。」
「是,老太君!」徐管家答應一聲,便將如何尋到杭東南、如何自他養父母口中問出真相、如何與他相認以及杭東南在桐江生活的一些情況都說了一遍。
當然,雙方之間的那一場荒唐的誤會以及那三名刺客的事情,他是沒有說的。
老太君聽畢甚是欣慰滿意,笑道:「這一趟差事你們辦得很好,我很滿意!功勞簿上這一筆老婆子先給你們記下了!等事情穩定了下來,再重重有賞!東南這孩子,不愧是老大的骨肉,好,很好,很好!」
老太君笑著連連點頭,又嘆道:「沒想到秋玲倒是個命苦的,當年生下他竟便去世了!」說畢嘆息了一回,又道:「東南的養父母這養育之恩可不能忘,若沒有他們,也就沒有東南今日!咱們年家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人家,你們可都安排好了?」
徐管家便回道:「老奴和洪大人回來之前,給了杭家老兩口一萬兩銀票,他們的生活本就較為富足,有了這筆銀子,足以夠他們一輩子生活的很好了。老太君若還過意不去,往後每年都送些東西銀錢便是。」
「這自然是要的!到底是他們為咱們年家養大了孩子!」老太君便向大夫人道:「你記住了,今後每年年前,派人打點一份厚禮送過去。」
大夫人忙起身答應。
「你說他——在桐江已經娶了親?」大夫人忽然向徐管家問道。
老太君也是一怔,微微蹙眉凝向徐管家。
徐管家只得點頭道:「是……,少爺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也不小了……」若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娶親,那就不太正常了。
「那他的媳婦呢?怎麼沒跟你們一塊兒進京?」年信利有些迫不及待忙問道。
徐管家便道:「這個,這個老奴也不知,這是少爺的主意,少爺說等在這邊穩定了下來,再派人去接少夫人。」
大夫人原本揪著的心不覺放下,略鬆了松,暗道:看來東南跟他那媳婦感情也不怎麼樣,這就好辦多了!
穩定了再去接?這不分明就是一個借口嗎?
不過也難怪,他如今的身份,妻子自然該從京城中的名門閨秀中選,一個鄉下的丫頭,還能當堂堂永安侯的媳婦?別說說出去不好聽,她自己也做不來!只怕連皇上皇后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年信利忍不住「嗤」的一笑,意味深長無不譏諷的道:「哦?原來他是這麼說的?呵呵,穩定之後再去接人,我還當他一腳踹了那鄉下丫頭呢!」
「三老爺!」蔡氏不禁瞪了他一眼,心道你這人會不會說話!懂不懂看場合臉色!
老太君十分不悅瞥了他一眼,說道:「東南既然說穩定下來再接,那麼這事兒過一陣子再說便是!若那姑娘不願意進京,便叫東南給她一紙和離書讓她另嫁,咱們家可陪上一份厚厚的嫁妝!若她願意進京,那便接了來。咱們府上也不缺這一碗飯!總不能叫人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
越是大家世族,越是在乎自己的羽毛、愛惜自己的名聲,也最怕在這上頭出了紕漏被人揪住攻擊不放,老太君深諳此道,自然不可能將自己孫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扔在外頭不聞不問。
大夫人卻從中聽出了端倪,老太君稱呼東南的妻子為「姑娘」,顯見老人家心裡也是對他這位妻子不以為然的,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從整個年府的名聲考慮。
簡單的說,他的那位妻子不過就是個符號而已,若她想回來接回來養著便是。至於東南么,當然要另娶正妻的了……
年信利卻是唯恐天下不亂,又道:「老太君,這不太好吧!畢竟那只是個鄉下丫頭,只怕這輩子都沒出過桐江縣呢,她能擔當得了咱們年家長房長媳的位置?不妥不妥啊!」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這事兒往後再說吧!」老太君明顯沉下了臉色,氣得蔡氏又暗暗揪了自家丈夫一把。
年信榮忙笑著打哈哈,說道:「東南回來了,這可是大事一件!老太君,子侄這一輩都是按『其』字取名,兒子看他的名字是不是也要另取一個?還有咱們年家子侄們一輩的年序是不是也得重新排過?」
「倒是你想的周到!這倒是!這事兒還得抓緊!」老太君點點頭,便笑道:「回頭你同族裡商量一聲,為他取個名字上族譜,順便將輩分重新排一排。」說畢,輕輕的嘆了口氣。
年信榮忙笑著答應。
又商量了一陣這幾日需安排的事宜,老太君也有些倦了,便命眾人各自退下。人人都交代了差事,唯獨沒有交代年信利兩口子。結果還是蔡氏硬著頭皮陪笑提了一句,老太君才瞅了她一眼說道:「你若得空,便從旁協助你大嫂,看看她這邊有什麼要幫忙的。」
蔡氏忙笑著謝過了,卻是不敢再提年信利。
於是眾人施禮各自退下。
回到燕來堂,蔡氏的臉色便拉了下來,恨鐵不成鋼的向年信利道:「你說你,你有點腦子行不行!老太君高興成那樣,但凡是有點腦子、有點眼力勁的,誰不往上巴結?就你,給人潑冷水!你也不看看場合,什麼話張口就來!那些話是你能說的嗎!現在好了,老太君當面給你沒臉,那些勢利眼的奴才們,背地裡不知編排出什麼笑話兒來呢!你這個主子,當得還真是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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