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英年早逝
曲叔讓我滾,他剛剛對我慈眉善目瞬間變成了恐慌,甚至麵目猙獰。我不知何意,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離開還是繼續留下。張啟生試著上去勸說曲叔,卻被曲叔一把推開。
曲叔自顧自地小聲嘀咕了兩句,接著快速把放在自己麵前的小凳子,和鋪在地上一張寫著‘算命’的大黃紙一樓,拿起右手邊的拐杖,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起來,用拐杖在地上摸索著朝天橋的另一邊走去。
這一係列的動作看得我有些驚訝,無論他收東西的動作,還是走路的樣子都顯得很生硬,尤其走路時,一定先用拐杖在前邊探路再跟上腳步,這樣的動作,確定是盲人沒錯。一個真正的盲人會來做摸骨算命嗎?
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心裏不由地有點相信‘曲叔是高人’這一說法。
他剛才摸骨摸到了我二十六歲,之前那都說的很準,比如我幼年喪親,十八九歲又有劫難等等,當他說完二十六有一場劫數,之後就變得不正常,甚至對我有一些恐懼,像是看到了什麽怪物。我越想越不對勁,忙小跑著跟上去。
曲叔是盲人,走路很慢,我很快追上他,想問他在我頭上到底摸到了什麽?曲叔沒有停下的意思,他讓我走,別跟著他,也別問,問了他也不會說。
他越是不說,我心裏越是著急,總覺得他不正常,於是我上去拽他的手臂,想讓他停下來,沒想到像是意識到了我的動作,在我靠近他之後,他一拐杖朝我打了過來。我觸不及防,拐杖正好落在我的腦門心,頓時傳來一陣疼痛。
自從上次被花盆砸過,出現了骷髏形狀的紋身以後,我的腦門就變得特別的脆弱,輕輕- -碰就覺得很疼,也不知道為什麽。
我‘哎喲’了一聲,看曲叔停了下來,從兜裏掏出我剛才給他的兩百塊,一把甩給我,低低說道: “我把錢還給你,你不準再跟著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我想再跟上去,被張啟生攔了下來,他衝我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讓我別追了,然後他三兩步跟上去,走在曲叔身後,一邊走,一邊讓曲叔別生氣。兩人走出了大概二三十米遠之後,曲叔終於停了下來,似乎在與張啟生交談,但距離太遠,我聽不到二人在說什麽。
兩人邊說邊望向我的方向,我心裏不由地七上八下,等了大概十幾分鍾,等張啟生終於折返回來,我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問他剛剛在和曲叔說什麽?
張啟生臉色凝重,一開始似乎並不打算說,在我再三的追問下,方才問我: “你知不知道,盲人摸骨不僅能摸出人的過去、現在、未來,還能預測吉凶?
我不明白張啟生什麽意思,直愣愣盯著他,看他頓了一會,開口說道:“我剛才跟你說過了,曲叔不是普通人,一般盲人能摸出來的,他都能摸出,而且比那些盲人更加厲害,他在他們行業裏有一個很響亮的稱呼,叫‘玉手指’,形容他的手指很珍貴,比玉還值錢,因為他摸骨算命的本事異常了得。”
玉手指,這個稱呼感覺有點怪怪的,不過聽著越是怪,可能越是有本事。“你知不知道他剛才在你身上摸到了什麽?”張啟生問。
我被張啟生一句話問得一陣緊張,心跳止不住地加快,‘咚咚咚’ 似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曲叔說,他沒有摸到你二十七歲以後的事情,也就是說,你二十六歲那次意外劫數,很可能會要你了的姓名。“你你是說我可能明年就會死?”我不敢置信。
外婆可是跟我說過,我是長壽命,而且以前很多會看相的老先生都說我命長,怎麽可能二十六歲就死了,這不是英年早逝?
我完全不相信張啟生的話,甚至覺得他是在跟我開玩笑,推了他一把, 笑著說:“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了,怪嚇人的。 ”
張啟生根本沒有笑,臉上甚至沒有表情凝重,緩緩道:“我沒跟你開 玩笑,剛剛曲叔確實跟我這麽說的,他本來讓我別告訴你,因為他們看相的,一般遇到將死之人,連算命錢也不會要,他剛剛是不是把你給的錢退給了你?”
我以前好像聽過這樣的說法,說無論看向或者算命的人,算到人之將死,是不會收錢的,這是他們算命行業裏的規矩,至於為什麽,我並不知曉,可能覺得不應該掙死人錢吧,和張啟生的陰陽師截然相反。
有了這個想法,再聽張啟生這麽一說,好像很有道理,難道我真的活不過明年?
我的心忽然冰到穀底,但一瞬間又恢複了過來,按理說曲叔如果真是算到我明年將死,最多替我感傷一番,甚至不會有半點情緒起伏,畢竟我們並不認識,可他剛才的反應那麽大,明明像是摸到了什麽令他恐懼的東西,這不可能是單單一句‘我將死’就能回答的。
我問張啟生,曲叔還有沒有跟他說什麽?
張啟生有些猶豫,怔了怔回答:“沒有了。”
他的欲言又止,讓我覺得肯定還有話,於是我扯著嗓門說:“你還想不想 入股我的紋身店了,如果想的話,就把曲叔剛剛跟你說過的話,全部告訴我。
張啟生低著頭,像是在思考該如何回答,過了約莫半分鍾左右,他抬頭,‘哎’地重重歎了一聲氣,緩緩說:“有些事,你知道也好。樂子,你是生死繡的傳人,應該知道每個人都有三魂吧?”這個當然知道,三魂既胎光、爽靈、幽精。
‘胎光’是人生來具有,且一直跟隨身體,死後也隨之被帶到地下,是代表了人的壽命。
‘爽靈’則是代表了人一生的氣運。每個人在出生時,氣運都是一一樣的,而後有些人運氣越來越好,越過越富足,而有些人運氣越來越差,越過越淒慘,都是因為身體裏的‘爽靈’魂魄受到了影響。最後是‘幽靜’,是掌管著人的言語、動作,精神的。
張啟生說,厲害的摸骨師不但能摸出氣運,還能摸出一個人的魂體。曲叔就是,他通過對人頭頂、後腦勺和肩膀幾個位置的觸摸,能判定人三魂七魄的強弱。說到這兒,張啟生頓了一下,盯著我的眼神有些怪異。
我正要問他‘我的三魂是不是有問題’,他又開口了:“剛剛曲叔告訴我,他在你身上,並沒有摸到‘胎光’魂。”“什麽?”
我以為我聽錯了,‘胎光’是從人出生一直到死,甚至屍體開始婦腐爛,哪怕變成了一堆白骨也不會消散的。換句話說,人隻要有一點點肉體、骨灰之類留在世上,胎光都將一直跟隨著,怎麽會沒有?
看出我的疑惑,張啟生說:“我也覺得這個很扯, 連曲叔幫人摸了近四十年的骨,也從未摸過這樣的。”
“怎麽可能,怎麽會沒有胎光?”我小聲嘀咕,繼而又問道: “會不會是曲叔摸錯了,因為骨頭硬,後脖子皮厚
張啟生連連搖頭,“你不了解曲叔,我和他認識了快二十年了,別看他像個小乞丐,每天在天橋底下幫人摸骨,他摸骨的水平真的很高,曾經有不少人請他摸過骨,無一列外都應證了他的話。也有人花大價錢請他去外地幫忙改命,但他一輩子就願意待在這個小城市的天橋底下,不願去外地,所以看著過的清苦了些,實則很有本事。
張啟生的話確實很能說明曲叔的本事,但是我總覺得有些扯,連死人都不可能沒有胎光魂,我一個堂堂活人怎麽會沒有?難道我連死人都算不上?
我搖了搖頭,心裏說不出來的矛盾,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張啟生的話。
我問張啟生,除了這些,曲叔還有沒說別的?張啟生搖頭,告訴我就這些。
我腦子裏亂的很,想起剛才曲叔離開時慌亂的神色,與對我的恐懼,心裏總覺得別扭。
我想了想,又間張啟生:“就是因為摸不到我的‘胎光’魂,曲叔被嚇到了,所以才慌忙地離開?”
張啟生點頭,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應該是吧!”說完以後,伸手上來攬我的肩膀,有些抱歉的語氣繼續說: “原本今天是想帶你見識見識曲叔摸骨的本領,沒想到弄得大家不愉快。行了,快別想了興許是曲叔年紀大了,一時摸錯,又或者著‘胎光’魂並非我們認知的那樣,沒有就活不了,你看你活了二十多年,不是一直好好的。”
一會說曲叔厲害,一會又說他可能年紀大,一時摸錯。反正好與壞,都讓張啟生說了。
我更加不舒服,像是被什麽東西堵著,但此刻曲叔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天橋的另一頭,不知去向。
我隻能想著,等下次有時間,單獨來請曲叔幫我再摸一次,順便問問他有關我‘二十六歲有個劫難’的事情。想起劫難的事,心裏突然一陣不舒服。
外婆去世前,曾叮囑過我別碰生死繡,會給自己惹來麻煩,畢竟用生死繡幫人,一定意義上是改變了社會自然規律,違背人類生存法則,救了別人,為自己攢下業障,常此以往,必不得善終。難道曲叔說的 ‘劫難’,是和我動生死繡有關?
我搖搖頭,想不通,心裏隻能祈禱曲叔的摸骨算命是不準確 ,我還不想死,不是因為我怕死,人本有一死,或早或晚,早死興許能早一些轉世為人,隻是如果我死了我醫院的裏姐姐怎麽辦?之前聽醫生說她有複蘇的跡象,可這過了好幾個月了,她依然還是老樣子。
醫生曾經告訴過我,我姐的身體各機能都很好,除了不會說話,不能動之外,和正常人沒有什麽不一樣,如果一直留院照顧,確實有複蘇的可能。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希望她有事。
我死了,沒人定時送錢去醫院給姐姐治療,她還能活多久?
我心裏忽然莫名的一陣感傷,這種感覺無法與人道,別人不一定會理解,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曲叔說的劫難之前,賺更多的錢,為姐姐攢起來,讓她下半輩子有個保障。回家的路上,我和張啟生各自沉默沒說話,快到紋身店時,遠遠看到一個中年女人,站在紋身店外一二十米的地方,朝著紋身店裏不住探望。走近了後發現,這個女人穿著很樸素,臉上、手上都黑,像是長期暴曬,指甲裏有深深的泥垢,儼然一副長期勞作的模樣。如今紋身店重修翻修之後,高大上了很多,讓人誤以為這裏邊的消費很高,導致一一些收入較低的人不敢進去。此刻站在外頭張望的大嬸就是-個。
我看她神色凝重,眉頭緊皺,雙手時不時在身前交叉,看起來像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我猶豫了一會,本不想管她,但路過她身邊時,她猛地一回頭,那麽一瞬間,我覺得她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看著麵熟,難道是熟人?
我再次打量大嬸,頭發花白,穿一件花衣服和一條黑褲子,腳上一雙膠鞋,鞋子上沾著少許泥巴,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模樣,額頭上卻帶著很多條不屬於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深深的皺紋。很眼熟的臉,卻怎麽也記不起具體在哪裏見過。我最終還是走到她身邊,問她是不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