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心痛
被臨時改建成靈堂的前廳一片肅穆,守在門口的一眾侍衛見淳於昭抱著蕭婧走來,紛紛下跪見禮。淳於昭正待邁過門檻,蕭婧卻伸手抓住了他的前襟,低聲道:“我自己走。”
淳於昭見她神情堅決,便小心翼翼將她放下地。將全身的重量放到屬於自己的雙腳時,肋骨處陡然傳來尖銳的痛感,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淳於昭連忙伸手托住她的手肘,她才勉強保持住平穩的身形。
正廳中央放置著黑色的棺木,恍若記憶中的那夜純黑,將所有理智都吞沒。雖然已經從記憶的殘片中隱約拚湊出了事實的真相,但心底仍存留著一絲僥幸,希望那些都是自己腦海中的幻想,而夏昱隻是受了傷要靜養罷了。
直到看到棺木時,再也沒有任何理由欺騙自己。那個擁著她從斷崖墜落的男子,是真的死了……痛苦的巨劍閃電般剖過心底,她眼底溢滿的全是絕望。
來之前她已告誡自己千百次,不能慌,一定不能慌,然而在看到棺木的瞬間,她還是如遭雷擊。那一瞬間,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她竟然掙脫了淳於昭的攙扶,跌跌撞撞撲倒棺木前。
不甘心,還是不甘心……沒有看到之前,她絕不能相信他已經死了……
蕭婧伏在棺蓋上喘息了片刻,眸中情緒百轉,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棺蓋並不重,但移開它還是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就在棺蓋被推落的瞬間,一隻手忽然覆上她的眼睛,擋住了她的視線。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要看。”
是許久不曾出現在她麵前的宋易,不知他是怎麽得了消息趕來這裏的。宋易的手掌仍覆在她臉上,另一隻手卻扣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帶轉了方向。
宋易沒好氣地瞪了淳於昭一眼,用口型無聲道:“快蓋起來!”
見蕭婧掙紮得厲害,他眉頭一皺,不得已下手封閉了她周身的幾個要穴,令她動彈不得。門外的侍衛已抬來了軟椅,他甫將蕭婧放到躺椅上,隻見她身子一震,唇邊竟湧出了血沫來。
宋易暗叫一聲不好,原本她隻是肋骨斷折,並未傷及內髒,隻要靜心調養,不過半月便可複原。如今這般情形,顯然是她方才的動作牽動了肋下,折斷的肋骨傷及肺部,所以才會有咳血之症。
淳於昭也變了臉色,看他那副樣子,宋易恨不能上前打他一頓出氣才好。隻不過眼下救人要緊,他無暇和他計較。
郎中替蕭婧施針度出淤血,又灌了湯藥下去,宋易看著她沉沉睡去,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他隻不過是因為之前太累去睡了一會兒,就鬧出這樣大的動靜,這次他就算站在這裏睡著了,也不敢離開半步。
數日前他接到夏昱的信星夜兼程趕來,卻還是遲了。彼時夏昱和蕭婧雙雙墜崖未知生死,他親自下崖幾番搜尋,終於找到了他們。
蕭婧從高處墜落,因為有夏昱護著,所以隻是肋骨斷裂和多處擦傷,性命並無大礙。但是夏昱……說實話,他找到的特征最明顯的,不過是一件染血的衣袍而已。
蕭婧被發現時,整個人都被覆蓋在落葉之下。落葉既起到了保暖的作用,又很好的隱藏了她的氣息。就在這個藏身處不遠,他還發現了狼的痕跡。
山中的野狼極為凶猛,且狼都是成群結隊獵食的,就算夏昱未受傷也未必是對手,更何況從高崖墜下,怎會沒有傷?從他外袍上的血跡就可斷定,他負傷極重,全憑著毅力支撐才能完成接下來的舉動。
為了不讓狼群發現蕭婧,他用落葉將她掩蓋住,然後一個人向著狼群的方向迎了過去。他本就受傷極重,血腥味足以將狼群吸引過去。宋易找到的外袍是完好的,雖然有些破損之處,但顯然不是狼造成的,所以他應該是自主脫下了外袍,讓血腥味散發地更順暢。
他的這些舉動,都是宋易通過勘察現場的痕跡作出的推測,事實如何已經無人知曉。最終,在不眠不休的搜尋中,宋易找到了狼群的棲居地,那裏有具新鮮的屍骨,從屍骨上殘留的衣衫碎片看來,應是夏昱無疑。
那具棺材中,華麗的衣袍下隻是一副殘缺的骨殖而已。這樣的場景太血腥太淒涼,他不能讓蕭婧看到,那將會是她一生的噩夢。
隻怪淳於昭此人太過於忠君愛國,隻知道執行主子的命令,從來不考慮這樣的命令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宋易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正想湊合著在桌子上眯一會兒,淳於昭卻不聲不響地走了進來。看到他宋易就覺得心頭火起,當下壓低了聲音道:“你來做什麽?”
淳於昭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道:“公主千金之軀,自當有人衛護。”
宋易幾乎跳腳,礙於蕭婧正在休息,便將淳於昭拉了出去才發作:“衛護?本公子不過才去了一會兒,你就把公主衛護地吐血了,還有顏麵來這裏大放厥詞?”
淳於昭的目光很是沉靜:“公主不過是一時無法開解,讓她親眼見到駙馬屍身,她才會死心,說不定便會……”
“淳於大將軍,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是沙場上殺人如麻的將軍,區區一個死人對你來說自然是司空見慣,你有沒有想過蕭婧的感受,她是閨閣弱女,被狼分食的那個是她的夫君,她看了會做一輩子噩夢的!”
淳於昭終於鐵青了臉,嚴詞道:“宋公子,末將敬重你替公主著想的心情,但公主是金枝玉葉,請公子莫要直呼公主的名諱。”
不妨他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宋易氣得跳腳,揮手道:“算了,本公子和你話不投機半句多,總之夏昱的事我來和她說,不管是你還是你的手下,若是敢將這事的原委泄露出去,本公子就把你們都丟到狼窩裏去,尋個死無全屍的去處!”
淳於昭毫不在意道:“我是個粗人,既然公子認為這樣對公主是好事,這一點上我自然是無話可說,還望公子盡快開解公主,以便近日啟程回京。”
宋易懶得理他,敷衍地擺了擺手,便自進房去了。淳於昭也不敢遠離,便在廊下盤膝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