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墜崖
就在機括牽動的瞬間，夏昱已經單手抓住旁邊的鐵鎖，整個身子憑借一點之力從橋麵上拔起，腳尖踢上蕭婧的手腕。
蕭婧隻覺腕骨處一麻，不由自主放鬆了五指，玉璽便從她手中落下，直直墜向橋麵。
玉璽尚未觸及橋麵，夏昱已經抓住她反身向回跑。身後有灼熱氣浪襲來，推得她整個人向前一傾，便向橋麵上栽倒。
然而橋麵傾斜的弧度卻已經不一樣了，背後傳來的推力一瞬即逝，腳下空蕩蕩一落，隨即便是天旋地轉……左臂倏然一緊，是夏昱緊緊抓住了她。在玉璽爆開的瞬間，他已經甩出早就預備好的飛索，釘入對麵的山壁上，同時反手抓住了蕭婧的左臂，兩人僅憑一條飛索懸在半空中，腳下便是萬丈深峽。
她順著夏昱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夏晉和皇後也懸在半空中，隻不過境況比他們要稍好些。因為夏昱出手時，夏晉已經知道了會發生什麽事，所以在玉璽爆開時，他們已經退開了一定距離。隻不過功虧一簣，還是沒能退回到斷崖，隻不過他們攀住了橋板，正在向上攀爬。
兩邊都已亮出了弓箭手，隻待己方脫險，便可毫不猶豫地放箭將另外一方射殺在半空中。
夏昱一手要拉住蕭婧，另一隻手完全無法借力向上攀爬，且剛才他射出飛索時太過倉促，那處山岩位置太低，崖上的一眾侍衛根本無法幫忙。
在這樣危險的境地中，蕭婧忽然自嘲地笑了，她仰起臉輕聲道：“都是我的錯，從頭到尾，我都是越幫越錯，你放手吧。”
夏昱沒有看她，而是仰頭看向己方所踞的斷崖。淳於昭不知何時已經趕來，正指揮著一眾侍衛忙活著，似是要放下繩索前來營救。夏昱的目光又投向對麵，時間已然來不及，不等上麵放下繩索，夏晉和皇後便能脫險。
他忽然垂首道：“不錯，我要放手了。”
雖然蕭婧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在聽他說出這句話時，眼眶還是不爭氣的紅了。她並不怕死，剛才在拿起玉璽時，她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所有的計劃都是被她破壞了。
她不怕死，但是卻害怕這種被人放棄的感覺。為了不流露出更多的情緒，她索性閉上雙眼，等待著墜落的那一刻。
耳畔傳來夏昱的斷喝：“放箭！”
下一個瞬間，呼呼風聲灌滿了雙耳。她前生曾因為好奇去體驗過蹦極的感覺，所以對如今的遭遇再熟悉不過。但是……腰際的那點溫暖是怎麽回事？
她勉強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夏昱近在咫尺的容顏。
下墜的過程太迅速，所有的景物和色彩都以旋轉的方式映入眼簾。墜落，撞擊，翻滾，所有的動作都發生在瞬間，她甚至來不及感受疼痛，整個人就已失去了知覺。
朦朧中似乎醒來過幾次，隻是整個人太疲憊太無力，零散的記憶和場景隻能暫時被儲存，等到清醒後才能記起。每次掙紮著醒來，她惶然睜大的雙眼都在尋找記憶裏的那張臉，然而，一次次追尋，一次次失望。
夢中依然是這樣絕望的追尋，四下彌漫的霧氣一如那日在山巔時那般濃鬱，隔著索橋和霧氣，明明知道那人就在對麵，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分明。寂靜中傳來野狼的嚎叫聲，還有某種窸窣的怪聲，她隱約知道那是什麽聲音，理智卻斷然拒絕去想。
她不顧一切地踏上索橋，瘋了一樣跑到對麵，撥開重重迷霧，對麵的山崖上卻是空無一人。再轉身，那個模糊的身影仍然在對麵，一跑過去便會消失不見。
不知重複了多少次這樣徒勞的奔跑，蕭婧終於擺脫了夢境，猛然從床榻上坐起。
她的動作太過猛烈，肋骨傳來撕裂般的疼。她生平第一次感知到那種程度的疼痛，要將整個人劈開似的，疼痛猛烈到連尖叫都梗在喉中，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完成。
立刻有人將她重新按回到床上，蕭婧迷茫的目光落到那人臉上，終於漸漸凝定清晰。
“淳於昭……”她叫出他的名字，“夏昱呢？”
“駙馬一切安好，您的肋骨斷了兩根，暫時不能起身，待您身體好轉後卑職會送您去探望駙馬的。”淳於昭不假思索地回答，眸光卻有意無意地低垂下去，避開了蕭婧的凝視。
蕭婧閉上眼睛，所有沉澱的記憶一點點浮出水麵。跌落深峽時耳畔傳來的金鐵交擊聲，還有石壁上迸射的火花……夏昱大約是用匕首一類的東西插入了岩壁，希望能藉此減緩墜落之勢。
血肉之軀抵擋不住那樣強大的衝擊力，她還記得匆匆一瞥中看到他額上暴起的青筋。然後就是墜落，仿佛能將四肢百骸都震碎的疼痛，潮濕的地麵和落葉，還有越來越近的狼嚎聲。
是誰在她額上留下印著鮮血的親吻，是誰用落葉將她整個人都蓋起來，又是誰拖著沉重的步子踉蹌而去……狼嚎聲由近到遠，終於再也聽不見，而那個人，也從此沒有再回來。
蕭婧猛然睜開眼睛，語聲平靜如死水：“你們……找到他了？”
淳於昭眸光一震，隨即垂首單膝跪地，沉聲答道：“是，殿下。”
蕭婧再次閉上眼睛，兩行清淚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流下。雖然蓋著厚厚的被子，但是那種自心底蔓延出的寒冷仍讓她忍不住顫抖，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平靜下來，重新開口時聲音有些壓抑的喑啞：“帶我去見他。”
淳於昭猶豫了一下，耳畔已經傳來她堅定了許多的聲音：“這是本公主的命令，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淳於昭沒有再停頓，而是一個頭重重叩下：“是，殿下！”
他站起身來，道一聲得罪，隨即小心翼翼將蕭婧從床榻上抱起來，穩穩用雙臂托起。她的肋骨雖然已經被接上，但還是要保持平穩才能複原，不能冒險走動。
他暗暗吐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才穩步走出門外。
蕭婧一直閉著眼睛，沾了淚光的長睫微微顫動。淳於昭隻看得一眼，便迅速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