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回 移情別戀
她覺得自己徹底瘋了,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正預備將蒼軒的先人挨個問候一遍時,卻聽見窗外驀然風起,樹葉唰唰作響,片片婆娑之影透過窗棱,斜斜印在紅色的紗幔上,隨風搖曳。
慕師兄,是你嗎?
每每有風吹起,有樹影拂動,她總以為是他。
隻是,若當真是他,又豈會任由她這般倚在他人懷中?
醉了,她果真是醉了。
她自是百般不願,卻難為自己這張嘴今夜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總是口是心非,胡言亂語。
她心中如何想的,蒼軒自然不知,隻是她這般迷蒙醉態下,嬌羞不已道出那句“一切全憑尊主做主”時,他麵上的喜色已難遮掩。
原本對她的猜測疑慮在這一刻也統統打消,隻想著這一趟人間之行,她經曆良多,大約已思謀盤算的清楚明白,知道這尊主之後的位置,並非尋常可比。
隻是想起那夜,武德神君穀槐將她帶回竹屋,卻不知為何又棄之不顧。莫非當真如她所言,她亦拜入忘憂門下?
魔界與忘憂的梁子,從數萬年前尊上帶領百萬魔軍殺入九重天時,便已結下。
萬餘年前的仙魔大戰,若非天帝與墨離聯手,尊上亦不會命喪天河,魔界自然不會覆滅,他也不會從北冥一路逃亡,躲在離境中萬年不敢邁出半步。
他原本並不是個貪圖美色之人,不過懷中這位確然是這漫長的歲月中,唯一讓他心動的女子。
於是,才會有了前日冒險入人間之事。
幸而那日雲間,伏魔軍一心想殺的是顯出真身的她,並未認出他是何人,再者闕恨天甘願一死,這才拖住了伏魔軍的腳步,未能追到離境。
可若她當真是穀槐之徒,隻怕穀槐遲早都會來尋她。
到時,離境結界能否擋住強大的伏魔軍,卻是未知。
或許,他不該因一己私情,便將匡複魔界,為魔尊複仇之事拋之腦後。
隻是,懷裏的人兒是他思慕了三十七年的女子,原本縈繞心間的糾結與愧疚,轉瞬便被她的一聲低吟顛覆了去。
“唔……”似夢被冷風一吹,酒意愈發上頭,眸子裏透出深深地醉意,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裏。
當她若囈語般吐出“不要”二字,一雙手卻緊緊攀住他的脖頸不肯撒手時,蒼軒無聲地笑了。
低首在她額間輕輕印上一吻,寬大的衣袖順勢一拂,原本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明珠逐漸暗沉,隻餘微弱幽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
聽她呼吸平順,似是安睡,他欲起身下榻,卻發現衣袖不知何時被她拽在手中,想要拂開她的手,卻見她身子一轉,將頭埋在他的衣袖間,壓得嚴嚴實實。
“夢兒……”
蒼軒柔聲喚了一句。
可榻間的絕色女子,雙眸微閉,似已悠然入夢。
無奈之下,他隻得緊挨著她躺下,沉沉一聲歎息後,望向殿外的鳳目中,閃過一抹邪魅地笑意。
良久,枕在他袖間安睡的女子,卻猛然間睜開了眼眸,原該盈著紫韻的眸子卻是墨黑暗沉一片,眼角微微上翹,唇際浮現一絲令人心顫的冷笑。
深夜裏的靜謐,最易催人入夢。
可寒塵殿外,清冷的月輝傾瀉而下,那株闊葉梧桐樹下,卻赫然立著一個淡青色的身影,清俊淡漠的黑眸中,有黯然之殤拂過。
殿中,在他人懷中安睡的女子,是她嗎?
他素來都是耳聰目明勝過旁人,可如今,卻覺得眼前一切似籠罩在層層雲霧之間,令他辯不明白,看不真切。
當日離開九重天時,他曾暗暗發誓,此生絕不動情,絕不修仙。
可當日巫溪初遇她時,他便已動情。
可她呢?她若當真對他有情,為何此刻會在蒼軒懷中囈語?但那日在山洞中,與她纏綿悱惻的情景尚曆曆在目,不過短短數日,他尚沉浸在那份柔情之中不能自拔。
可她身側之人,卻已變成了蒼軒。
他愈發的糊塗了,當日冒險逃往人間,便是因她想要逃避與蒼軒的婚事,可今夜這般又是為何?
適才,她說怕黑,居然主動留下蒼軒。
記憶中,她確然怕黑。
可守在她身邊的人,不該是蒼軒。
今夜,離開梨花林時,他便急匆匆趕到雲水宮,隻是蒼軒早有準備,宮外守備比起往昔多了數倍。
多虧了依風掩護,他才能順利入宮。
雲水宮裏,四處張貼著醒目耀眼的大紅喜字,他輕而易舉便從那些水妖口中探知,這是蒼軒在為即將舉行的大婚做準備。
聽說,一切早已籌備妥當,隻等寒塵殿的那位點頭便可行禮。
是以,他竟略微放下心來。
因為,他知道,他的夢兒絕不會妥協,絕不會點頭應允這樁婚事。
他要做的,便是即使拚盡最後一口氣,也要將她帶離雲水宮。
可眼前所見到的一切,卻讓他原本的堅持顯得有些可笑。
殿中的紅衣女子是似夢無疑,她自從玄陰陣中出來後,周身妖氣日漸沉重,若非如此他也不能這麽肯定她就在雲水宮中。
可她說話時的語氣,身上的紅衣,對待蒼軒的態度,都讓他覺得陌生。
他原想守在梧桐樹下,待蒼軒離開後,趁機問個清楚。
可她主動留下蒼軒,讓他無機可乘。
以他如今的修為,想要以一己之力應付蒼軒,隻怕毫無勝算。
他正隱在樹影中,沉思之際,寒塵殿內紅影一閃,飄然而出。
“夢兒!”他的聲音極低,幾無聲響,可殿門口的紅影卻依舊停下了腳步,借著月色四處張望。
他絲毫也未猶豫,已然顯出身形。
待她察覺時,他已在她身旁站著,二人相距不過三尺。
“夢兒,跟我走!”慕紫禮牽過她的手,低聲道。
可她卻拂開了他的手,抬頭冷冷看著他,眸子裏紫光一閃,旋即淡淡說道:“慕哥哥,夢兒已應下了尊主,明日便與他大婚。”
慕紫禮神色黯然,適才刻意想去回避的情緒彌漫心間,被她拂開的手僵在半空,良久終於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