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我想死

  我想起上次我抱著他管他叫繁華的事,不禁有些尷尬,說:“抱歉,上次我昏頭了。”


  “沒什麽。”侯少鴻笑著說,“我很高興你叫得是他。”


  我沒聽懂:“什麽意思?”


  “我跟他至少是朋友。如果你……”他說到這兒,忽然住了口,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說,“快回去吧,外麵冷,想我的話,晚上隨時打給我。”


  雖然不用去公司,我卻並沒有變得很閑。


  因為穆安安聽醫生說運動能緩解抑鬱症,最近又每天拉著我出去跑步健身。


  我一方麵對於她總是把我當病人對待有些不滿,另一方麵又覺得自己可能確實是病了。


  畢竟我是真的提不起勁做這些。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熬著,直到這天,我晚上睡不著,打算下樓趁穆安安睡著去喝杯酒,路過書房門時,忽然見裏麵亮著燈。


  我心裏頓時漏了一拍,提起步子,小心翼翼地靠到門口,透過亮著光的門縫……便看到了三隻。


  三個早就該睡覺的家夥這會兒坐在地毯上,手邊放著一大摞書本。


  我當然不會立刻進去,而是站在門口。


  隻聽穆雨小聲感歎:“好漂亮哦……”


  穆騰說:“媽媽好漂亮……”


  穆雨說:“把把畫得也好漂亮。”


  穆雲說:“不一定就是他畫的。”


  “當然是啦,把把很會畫畫的,還給我畫了小像。”穆雨說,“不過都不如給麻麻畫得仔細。”


  穆特說:“那是因為你沒有媽媽漂亮。”


  “我怎麽會沒有麻麻漂亮!”穆雨不高興起來,“我是麻麻的寶寶誒!我隻會像她一樣漂亮!”


  穆騰沒說話。


  穆雲說:“至少現在看來還是媽媽比較漂亮。”


  “我會越來越漂亮的!”穆雨不滿地說,“你們兩個也沒有把把長得帥啊,幹嘛光說我!”


  那倆都不說話了。


  沉默……


  忽然,穆雨說:“你們說把把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別擔心,”穆雲柔聲說,“姑姑說很快了。”


  “也許他不會回來了。”穆騰說,“媽媽從來沒有說過他會回來。”


  “麻麻討厭把把。”穆雨托著下巴,滿臉苦惱地說,“她也不理我們,還用怪怪的眼神看騰騰哥哥。”


  穆雲說:“因為騰騰長得像爸爸。”


  “就是說嘛!”穆雨說,“她討厭把把。”


  “她生病了嘛。”穆騰氣定神閑地說,“你生病的時候還哭,還尖叫,還罵我。”


  穆雨頓時漲紅了臉:“我那是痛啊!”


  “媽媽的心也很痛啊。”穆騰說。


  “對呀。”穆雲勸慰道,“大姨不是說了嘛,媽媽因為很想爸爸,也覺得自己趕走爸爸是錯的,一直都很傷心,才會患上抑鬱症的。我們要體諒她,對她溫柔一些,就像我們生病時她照顧我們那樣。”


  “話是這麽說,”穆雨不悅地說:“可趕走把把本來就是她不對。她很心痛又怎麽樣?把把還是在受苦……”


  “他在治病,”穆騰說,“不是媽媽想要趕走他。”


  “對呀,”穆雲說,“他發病的時候你和騰騰在爺爺家,不知道他有多凶。媽媽那時候總是很害怕,跟他說話時都把我拉到她身子後麵,跟他說話時也很溫柔。”


  穆雨冷眼看著他:“溫柔不好嗎?她天天凶你才好嗎?”


  “不是普通的溫柔,是那種因為害怕對方才有的溫柔。”穆雲說到這兒,臉上也露出了不滿,“你不要總是向著爸爸,我們是媽媽的寶寶。”


  “是你總是不喜歡把把!”穆雨一下子就生氣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對穆雲吼了一嗓子,又指著穆騰說,“還有你!”


  穆騰說:“我什麽都沒說。”


  “你們兩個都向著麻麻!”穆雨說,“我已經對你們不滿很久了!難道把把對你們兩個不好嗎?他比幼兒園裏其他小朋友的把把都好呀!”


  “我們沒說他不好。”穆騰說,“但是他病了,就要去治療。”


  “可他病了,我們也可以去看呀,現在麻麻都不準我們去看,你們就不懷疑嗎?”穆雨說,“真的是因為把把病了,還是因為她喜歡上了候叔叔,所以才跟把把離婚呢!”


  穆騰沒吭聲。


  穆雲說:“怎麽會有這種事?”


  “怎麽不會?”穆雨說,“精神病院也是可以探視的,而且姑姑說了,精神病院是我們家的,我們肯定隨時都能去看。”


  她說到這兒,眼睛垂下來,露出了難過的表情:“如果她喜歡候叔叔,也沒關係的……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沒有把把了,我可以有時候跟麻麻住,有時候跟把把住……但不可以撒謊說把把病了,我很擔心的……”


  我沒有繼續聽下去,倒不是因為難過。


  事實上,這是一種比難過還要糟糕萬倍的感覺,我覺得好慚愧,好丟臉,甚至……好懊悔。


  這也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得了抑鬱症,因為我想到了死。


  我忽然很想去死。


  當然,我沒有自殺。


  我隻是到廚房,撬開酒櫃,找出一瓶威士忌,給自己灌了大半瓶,然後鎖上門,任由那可怕的眩暈侵襲而來。


  我從來沒試過喝這麽多,也不知自己會不會死。


  但倘若我就此死了,也不會有什麽遺憾。


  不過天不遂人願,翌日,天不亮我就被敲門聲叫醒。


  是穆安安,也許因為我臉色還行,她隻是告訴我,說三隻今天想出去玩兒,她要帶他們去遊樂場。


  我應了以後,穆安安便走了。


  於是我回到床上繼續睡。


  直到被手機鈴聲叫醒,這一部是公司的電話。


  打來的是趙寶寶,他小心翼翼地說:“穆總……”


  我說:“蘇總沒通知你們嗎?”


  我連這兩個字都不想聽。


  都是因為這破公司,繁家那兩個瘋女人才給我弄出這麽大的心理壓力。


  “通知了,但您還是咱們的CTO,”趙寶寶說,“而且想跟您通話的是侯勝男小姐。”


  我說:“她有什麽事?”


  “說是發現了一些東西,一定要親自匯報給您。”趙寶寶為難地說,“但她的情況您知道,她堅持的事,我們都說不動她。”


  阿斯伯格症患者是很執拗的。


  我讓他把電話交給侯勝男,她表示必須來我家。


  這丫頭速度很快,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一進屋,也沒什麽寒暄,她就打開電腦,說:“我發現你曾經解決過兩起入侵事件。”


  我說:“對。”


  “我發現了你會感興趣的事情。”她說著,把屏幕上的代碼指給我看。


  我問:“這是……你在追蹤他們?”


  “我調查到了這個地址。”侯勝男說,“我想你用得上。”


  我當是什麽事……


  我說:“這個地址已經搬走了,我去過他們家。”


  “你已經找到了這個團隊的人?”侯勝男問。


  “對。”我說,“不過你為什麽會做這個?你沒什麽工作要做嗎?”


  把我已經解決的案子弄出來翻騰,可見她很閑啊。


  “他們沒有給我安排什麽工作。”侯勝男說,“隻讓我先熟悉,我說我想研究這兩起事件,他們也同意了,還說這是你親自處理的,你真的很厲害。”


  “原來如此。”我說,“那你繼續熟悉吧,以後這些事不必再找我了,我已經辭職了,找你們的新老板吧。”


  侯勝男沒說話,隻是看著我。


  她不會隱藏情緒,顯然是有話要說,我問:“怎麽了?”


  “我哥哥說你病了,得了抑鬱症。”侯勝男說,“他說你喜歡計算機,要我經常找理由來陪你。”


  我說:“你就找了這個理由?”


  “是呀,撒謊太困難了。”侯勝男說,“我知道你早就查出這個IP了,日誌裏體現了。”


  我說:“替我謝謝你哥哥,也謝謝你。”


  “我可以每天都來陪你。”侯勝男說,“我有很多技術問題要請教,它對抑鬱症有幫助。”


  我問:“你知道抑鬱症麽?”


  阿斯伯格患者對感情比較淡漠,我不知道她能否理解。


  “我高中時期得過。”她說,“吃了藥,還住了一年醫院。”


  我問:“因為什麽?”


  “因為我沒有朋友,我的同學總是嘲笑我,說我隻會說奇怪的話……”她那對單純的,近乎空無一物的眼睛望著桌子,平靜地說,“有一天,兩個女生說家裏配了新電腦,要請我去看。我很開心地去了,發現他們家有三個不認識的男生。”


  我問:“後來呢?”


  “他們打了我,還撕掉了我的衣服。”她說到這兒,突然住了口,眼神還是有點呆呆的,臉上仍舊沒有太多表情。


  我完全無法從她的表情推測後麵的劇情,隻能坐在原地看著她,說不出任何話。


  冗長的沉默後,突然,侯勝男開了口:“你想不想看我自己寫的軟件?”


  我也回過神,忙說:“好。”


  侯勝男就在我這兒呆了一整天。我倆一起寫軟件,聊技術。


  這丫頭不僅技術厲害,而且因為患病的關係,大腦異於常人才,總有非常厲害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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