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燕京城。
一輛奢華的馬車緩緩從街道盡頭駛來,風吹起窗簾子,男人堅毅而俊美的側臉若隱若現。
“籲~”
馬車在齊王府門前停下。
小廝從後方搬來踩凳,在車門前畢恭畢敬道:“王爺,到了。”
“嗯。”男人嗓音慵懶而充滿磁性。
隻見一隻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推開馬車門,那人頭戴紫玉金冠,長發如墨披在身後,待他踏下馬車,隨手整了整金絲滾邊的墨色衣袖,玉質的封腰將其勁瘦的身材襯托得越發貴氣。
“王妃呢?”
他們王爺尚未跨進府門,嘴裏第一個念叨的卻是王妃,可見二人感情極好。
不過也是,新婚夫婦自當是蜜裏調油呢。
思緒不過瞬間,小廝不敢在麵上有任何顯露,垂首回道:“王妃今日任未出門,就在府裏。”
齊王聞言不再多問,腳上步伐加快了些許。
齊王府坐落在燕京西街,占據了大半片城區,這座王府乃是當初晉王被封王時開府建立,因王妃喜江南水鄉,故而王府裏處處見水,湖心亭亦是仿造江南風格而建。
踏進門臉,可從茂盛的林木中可窺得琉璃瓦的飛簷屋角,正殿威嚴氣派,齊王卻腳步不停,穿過府邸前殿的過道和拱門來到景翠園。
花園內古木參天,怪石林立,環山銜水,亭台樓榭,廊回路轉,景致千變化萬齊王卻無心觀賞。
他穿過垂花門,方想往寢房走,冷不丁在醉月亭看到了吳南霜。
齊王揚眉。
怪事,吳南霜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她所謂的“實驗室”裏忙得天昏地暗不知歲月幾何,今個兒怎麽有興致來花園賞景?
約莫是齊王視線太過熱切,吳南霜若有所感地回過頭,並朝他招招手。
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奴仆都被吳南霜的行徑嚇出一身冷汗。
王妃莫不是瘋了不成?!
她見著王爺不行禮也就罷了,怎還膽大包天地做出像招貓招狗那樣的動作。
實在太不知禮數了!
王爺定是要生氣,可別連累他們才好。
丫鬟的頭顱垂得越發低,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胸口去,跟在齊王身後的奴仆和侍衛更是大氣不敢喘一下。
眼見著齊王抬腳往醉月亭的方向走,離吳南霜越來越近……
然而他們想象中血濺三尺的場麵並沒有發生,齊王也沒有生氣的征兆,反倒是心平氣和地坐在了吳南霜對麵,問她:“怎麽出來了?”
盡管齊王說話的時候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但依舊能聽出幾分關切之意。
“找你的。”吳南霜從衣袖中掏出拇指大的一卷信箋,沿著桌麵推到齊王跟前。
齊王拿起後沒立即打開查看,而是問:“你看過了?”
吳南霜搖頭。
齊王屏退左右,拆開信箋,一目三行不過須臾便看完了信裏的內容。
“這倒是有意思……”齊王低笑一聲,轉遞給吳南霜,“燕京無趣,我們也去江南遊玩一番,如何?”
信隻讀了一半的吳南霜乍一聽到齊王的建議,疑惑地抬起頭。
“?”
——
臨安。
泗水碼頭,臨岸的一座酒樓裏,坐著兩個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位穿著湛藍色窄袖長袍,約莫二十歲出頭。
他的打扮不似中原人,眉骨略高,眼窩更深,長發編成一縷縷細辮垂在臉側,耳朵上戴著兩個銀質環鑲嵌的狼牙。
此人便是盧肇。
盧肇長相並不難看,相反,他長得十分出挑,五官帥氣,眉眼之間透著一絲狂傲。
而坐在他對麵的便是梁十七的老熟人——梁康裕。
梁康裕伸手斟酒:“盧少爺,請。”
盧肇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著,似笑非笑,他端起酒杯指尖轉動,卻沒喝入口。
“米行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我要的東西你什麽時候給我?”
梁康裕神色一滯,尬笑:“盧少爺放心,東西我自然會給你,隻是……”
砰——
“別跟我來這套,你隻說給不給。”
“給!我當然給!”梁康裕盯著桌上灑出的酒水,眼皮子止不住抖動,他咽下快要跳出喉頭的心髒,小心翼翼賠笑,“既是應承下來的,梁某自當實現諾言,可是我那兄弟尚在外地,想要得到他手裏的玉石礦脈,咱們還得徐徐圖之。”
“哈。”盧肇笑得張狂,“區區一個商賈,還需要徐徐圖之?”
他表情驟然收斂,“要我說,宰了便是!”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盧肇手裏的酒杯應聲而碎,變得四分五裂。
梁康裕心跳如鼓,放在桌下的五指緊緊握拳,指甲掐在掌心幾乎要嵌進肉裏去。
他明白何為與虎謀皮。
但他擋不住“富貴險中求”的誘惑。
盧肇可不是黃忻那種被趕到南邊來的喪家犬,他背靠淑妃娘娘,是盧家的獨子。
聽說淑妃娘娘在宮中頗得聖心,成為貴妃指日可待,如今後位懸空,再近一步成為皇後也不是沒有可能。
屆時,盧肇便是當朝國舅!
葉家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葉家了。
葉老爺子身體日漸衰弱,有時候叫喚他都聽不見,神智渾渾噩噩,而他的妻子葉茵又是個蠢的,隻知道拈酸吃醋和花銀子,近四十歲的人了還當自己是豆蔻少女,矯揉造作蠢不堪言。
即使他再努力,葉家也越過不過林家去。
況且,士農工商,作為男人,誰甘願一輩子入贅做個商人!
他也曾想過金榜題名加官進爵,待飛黃騰達後能福蔭子孫,恩澤後代!
這些,隻要他攀上盧家這顆大樹,說不定就能實現。
這般大好機會要是錯過,他保準後悔一輩子!
梁康裕想了許多,實際不過刹那,他定了定心神,暗下決定要努力討好這位未來的國舅爺。
盧肇是個人精,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梁康裕在想什麽他心裏跟明鏡似的,用腳趾想想就能猜到。
“你可想好了?”
梁康裕點頭:“我已想明白了。”
既是做出了擇斷,就該拿出誠意。
梁康裕的誠意便是他兄弟一家。
“三日前我便托人送信給梁尤新,說是他女兒失蹤,想必他收到後不久便能回歸,至於他手裏的玉石礦脈也好做,梁尤新一生最看重的便是他那根獨苗苗,隻要您略施小計,口頭給他點承諾,讓他心甘情願拿玉石礦脈來換,等東西到手,後麵還不是隨您拿捏。”
盧肇聽完後倒是高看他一眼。
雖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像梁康裕這樣毒心髒肺的,還真沒幾個。
為了點蠅頭小利,連同胞兄弟都不放過。
“真看不出來啊。”心夠狠的。
“哪裏哪裏。”
梁康裕還當盧肇是誇他,故作謙虛地拱拱手。
盧肇哼哧一聲,也不點破。
他重新從盤子裏挑了個酒杯,斟滿後仰頭喝盡:“既是如此,我就等梁老板的好消息了。”
梁康裕心中一喜,忙應下來。
談完事情,梁康裕叫了兩個美貌的琴姬舞姬進來彈跳表演,盧肇沒有久留的心情,收下美人後便帶著一幹隨從離開。
直到從窗外再看不見盧肇等人,梁康裕才緩緩收回臉上狗腿的笑容。
“嗬,沒想到你還挺適合當狗腿子。”董瓊芳一進來就是冷嘲熱諷。
她剛才一直在隔壁廂房內,將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你來做什麽?”梁康裕看見董瓊芳這張臉就犯惡心。
周邑害死了葉茹茹。
哪怕他不是真心喜愛葉茹茹,那也是他的女兒。
害死他女兒的罪魁禍首的母親就在眼前,他心情能好到哪裏去。
往日的親家,中間隔了一條人命,終究有了嫌隙。
“你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
董瓊芳一臉嫌惡,梁康裕看不慣她,她就看得慣梁康裕了?
在她眼裏,梁康裕不過是一個靠女人發家的懦夫罷了,就像一條螞蟥,逮著人就吸血,隻知道攀附權貴。
以前周、董兩家鼎盛的時候,他就厚著臉皮攀周、董兩家的關係,想方設法把女兒嫁進周家。如今周、董兩家沒落了,他便開始拿喬,想找他借幾百兩銀子周旋他都不肯,再三找借口避而不見。
一條哈巴狗,尋了個好主人,一朝得勢就開始狂吠,狗仗人勢,委實可笑!
然而董瓊芳心裏再怎麽鄙夷,也不敢當麵把這些話說出來。她還有用得著梁康裕的地方,現在撕破臉皮,著實不劃算。
“你膽子不小,連盧肇的話都敢信,你不怕他弄死梁尤新後再弄死你?”
直白的話讓梁康裕臉色變青:“你知道盧肇?”
“嗬,當然知道。”董瓊芳自行在凳子上坐下,眼底浮起一抹譏笑,“別忘了,我們董家是在北邊發跡,多少也聽說過一些,盧肇這個人可不是好相與的,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梁康裕煩死她這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卻又不好趕人,隻得耐著性子問:“怎麽說?”
“他呀,身上流著一半胡人的血,他的生母是狼王的王女……”
“狼王?”梁十七好奇,“狼王是不是姓蕭啊?”
楊鴻雲哭笑不得:“不是,你怎麽會想到他姓蕭的?西北部落雜多,姓氏也各不相同,沒有姓蕭的。”
“啊哈,我就隨便問問,嗬嗬……”
好特麽尷尬,她還以為是宋朝那個姓蕭的呢。
梁十七摸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