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臨安有大半生意都歸在林家鋪子下,能悄無聲息壟斷臨安所有米行,絕非常人。
崔鈺等人倒也罷,林陽澤才是真正頭疼那個。
他連中午飯都沒心情吃,匆匆忙忙跑回府去調查此事。
董家被抄的場景仿佛還在昨日,眼下又來一個神秘人物,不知道他背後站的是哪個大官。
眾人下意識看向韓洛。
韓洛也是無辜的很。
“你們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在江南待了小半年,和你們同吃同住,你們不知道的事情我哪能知曉?”
“少來這套。”崔桓提起衣擺坐下,“你在燕京埋的眼線呢?”
韓洛摸摸鼻子,不想說話。
崔桓卻是不放過他,接連逼問:“你人雖在江南,但燕京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悉數在你掌控之中,這突然冒出來的人跟那邊到底有沒有關係?”
韓洛撇嘴:“沒有。”
崔桓不信:“真沒有?”
“愛信不信。”韓洛攤手聳肩,往後一躺,腳踩著搖椅晃悠,他眼珠子悠悠一轉,下巴朝門前那道如鬆如竹的生硬點了點,拖長著調子,“你問我,怎不問問他?論手眼通天的本事,我可遠不如他。”
楊鴻雲轉身回頭,不含情感地瞥了他一眼:“你的內家功夫要是有你嘴皮子一半利索,就不會落得經脈滯塞的下場。”
韓洛:“……”
靠,說的容易,被穿琵琶骨的又不是你!
韓洛恨恨閉上眼,心裏又酸又氣,他在客來軒休養了半年,傷勢愈合的緩慢,最冷的那幾日,經脈中像是有冰針在遊走,渾身發寒不說,還疼得死去活來。
都這樣了,楊鴻雲還拿這件事嘲笑他!
楊鴻雲嘴上損歸損,正事也沒耽擱。
不用他多吩咐,潛藏在暗處的暗衛已經提起輕功躍出了莊子。
他建立驛郵一年光景,情報網已有雛形,驍狼軍收集了大量的情報,全部都整理收納在莊子外的一處樓閣裏。
之所以不建立在梁莊內部,是因情報組織是見不得光的行當,稍有不慎露出馬腳,便會有災難。
楊鴻雲不想把不穩定因素留在梁十七身邊。
若是以後真的出現差池而被人盯上,梁十七也能得意脫身。
楊鴻雲的驛郵登記了整個臨安城所有人家的名冊以及人情往來,想要查米行最近和誰有接觸並不難。
不過一個時辰,暗一便帶回了消息。
“主導這件事的背後指使者叫盧肇,在西北那帶是出了名的‘狂’,盧肇兩個月前來到臨安,具體來辦什麽暫時還不清楚,但他來到臨安後便跟葉家頻頻聯絡,和梁康裕多次前往廣陵郡。
屬下還查到,周家的董瓊芳最近也開始往外走動,董泰寧被押送進京斬首,他那些商線人脈卻還在,董瓊芳似乎想籠絡董泰寧的人脈從而再次振興周家。”
暗一麵上平古無波,回答亦是一板一眼。
楊鴻雲得到答案,抬手:“再探。”
“是。”
轉眼間,暗一又消失在廳堂內。
佯裝休憩的韓洛睜開一隻眼,又立馬閉上。
可惜他的小動作逃不過楊鴻雲的法眼:“別裝了,有話就說。”
韓洛胳膊枕在腦後,雙眼緊閉,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動,似是在說夢話:“盧肇,唔,聽著有點耳熟,貌似前年還是大前年來著,宮裏多了一個淑妃,母家便姓盧。”
崔桓聽了便笑話他:“你這個囈語,半夜可別說,指不準嚇死人。”
“就你多嘴!”韓洛惱怒不已,氣得拿茶碗砸他。
橫空裏伸出來一隻白皙細膩的手腕,將那隻空碗接了個正著。
“你們兩個幼稚不幼稚,說大事呢,嬉皮笑臉的像什麽樣子。”墨汐橫了崔桓一眼,責備道,“你也是,隻顧自己玩樂,也不想想你弟弟,他得知這個消息後氣得一上午滴水未進,你不幫他解決問題也就罷了,還有臉笑。”
說罷,她把茶碗放在桌上。
陶瓷與桌麵碰撞,發出悶響,並一記眼刀甩了過去,殺氣騰騰。
假寐的韓洛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不安地滾動著。
崔桓自知理虧,不敢跟墨汐強嘴,隻好給自家弟弟倒茶賠罪。
崔鈺哪會計較這些,即便有一肚子氣,也不會往自家人身上撒。
冤有頭,債有主。
既然那姓盧的膽敢針對他們客來軒,就得做好被他反殺的準備!
相比較崔鈺的火冒三丈,梁十七麵色要平靜的多。
越是危機的時候,越要保持頭腦冷靜,要是真氣急敗壞,那才叫正中敵人下懷。
不就是被壟斷糧食麽,她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去年建莊子的前,梁十七便先圈出了種田區,讓人先把水稻小麥中下去,雖說如今的晚稻產量遠不如春季早稻和中稻,但她地多啊!
即便隻有早稻七分收成,那也是好幾車的糧食。
交完田稅,足夠整個莊子的人口吃大半年的了。
眼下正好用來救急。
倉庫裏的糧食還能堅持兩個月左右,所以梁十七並不擔心客來軒的生意,她在意的是誰在背後捅刀子。
起初,梁十七腦海裏閃過很多名單。
客來軒開張一年,樹立的敵人坐下都能湊好幾桌麻將。
梁康裕牽扯其中她並不意外。
自打葉茹茹過世、梁秋和走後,梁十七便有意避開梁家人。
午夜時分,她偶爾也會夢魘。
夢到這具身體的主人掐著脖子問她,為什麽要傷害她的家人!為什麽要把他們一杆子打死,讓她家破人亡!
梁十七每每驚醒,都會被愧疚和悔恨糾纏,這種強烈的情感分不清到底是來源於她內心深處,還是潛藏在她靈魂之中。
而今聽到梁康裕這個名字,梁十七情緒難免有所起伏,隻是她端的住,沒流於表麵。
“嫂夫人,你怎麽說?”
崔鈺一句問,拉回了梁十七飄遠的思緒。
“嗯?”
楊鴻雲繞過桌子,站到身後攬著她的肩膀,無聲安慰:“別怕,我在。”
崔鈺沒察覺他們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揣著雙手愁苦道:“盧肇太雞賊,他跟所有米行聯起手來打壓客來軒是不假,可米行並沒有擾亂市場,即使我們去報官,知府也沒道理給我們做主。”
他們總不能去告狀說:臨安米行都不賣給我們米麵,我們沒法做生意啦,求知府大老爺做主,讓他們把米麵賣給我們吧……
要是張正信真的下令米行跟客來軒做生意,哪豈不是強買強賣了麽!
再嚴重一點,還能給張正信扣上一頂以權壓人的帽子。
所以這件事他們沒法走官府這條路,隻能自己想辦法解決。
楊鴻雲皺眉:“估計盧肇知曉張正信的為人,也從梁康裕那邊得知他曾多次偏向客來軒,所以才施下此計,可我不明白,我們不曾和盧家有所接觸,更談不上結仇,梁康裕究竟允諾給了他多少好處,才讓他下這麽大手筆來對付客來軒?”
“就是。”崔鈺也疑惑,“臨安共有六家米行,能開米行背後不是富甲一方的大商賈,就是跟朝廷有關聯,盧肇能買通他們,定是下了血本。我們跟他無冤無仇,他針對我們幹嘛?”
“這個嘛……我可能知道一點。”
眾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向韓洛。
韓洛被看的渾身不自在,歎了聲氣坐起來:“你們知道盧家站在是做什麽的嗎?”
“做什麽?”
“給朝廷養馬的。”
“啊?”崔鈺搔搔腦袋,“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盧家……說起來有點複雜。”韓洛拇指摩挲了下嘴唇,幽幽地看向楊鴻雲,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跟齊王有書信往來吧?”
齊王?
墨汐一腦袋問號。
崔鈺輕咳,盯著腳尖,仿佛能看出一朵花來。
崔桓拄著腦袋假裝沒聽到,如果他眼底看好戲的惡趣味能再少點的話。
梁十七從楊鴻雲臂彎裏仰起頭,用眼神詢問。
韓洛抬眼掃過去,眾人的表情一目了然。
迎上他既期待又忐忑的眼神,楊鴻雲不閃不躲,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是又如何?”
韓洛猛地站起來,被氣笑了。
“果然如此!楊鴻雲,可真有你的!”
“哎呀,別激動嘛……”崔鈺上前打哈哈。
他手剛碰到韓洛肩膀,就被他用力甩開:“滾!感情你們幾個是真兄弟,我是大奸大惡之人,你們都防著我,拿我當傻子耍,虧我在得知你們被囚禁在那暗不見天日的牢籠裏的時候,還一心想著去救你們,最後還……”
話頭戛然而止。
韓洛喉嚨滑動,隻覺幹澀燒灼,滿腔真誠都喂了狗!
“早知你們搭上了齊王,我就不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了。”他憤然坐下,往嘴裏灌了一大碗涼水。
崔鈺神情恍惚。
崔桓此刻已經閉上眼,琢磨不透他究竟是何心情。
墨汐被他們幾個的話說得頭暈腦脹,根本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講什麽。
滿腦子都是在想:他們怎麽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
梁十七就更加聽不懂了。
作為剩餘一名知情者,楊鴻雲並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對韓洛激憤的心情也沒有任何感觸,就好像一個局外人。
一碗茶下肚。
韓洛的情緒也隨之平緩,隻語氣還有些衝:“盧家的事你去問齊王,他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