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兩人走了一段路程後才發現莊子內裏別有洞天,從高聳的牆外隻能瞧見冒頭的樹梢,卻不知整個莊子的麵積竟然有這般大。


  五步一景,十步一畫,實在是美不勝收。


  如詩如畫的湖光山色讓豐泰和李伯看迷了眼,豐泰不禁讚歎道:“這景致,既有江南水鄉的細膩溫婉,又不失北方建築的莊嚴和華美,真真讓人驚歎!不知是哪位造園高手,竟有這等功力!”


  走在前頭的暗十聞言好奇:“小先生還懂造園布景?”


  暗十不苟言笑,因上過戰場,渾身散發著一股駭人的煞氣,豐泰家族也曾輝煌過一段時間,一看便知暗十此人不好惹,也不敢貿然上前搭話,這會子聽到他主動開口,豐泰頗有些受寵若驚,紅著臉磕磕絆絆解釋:“先生愧不敢當,鄙人姓豐,單名一個泰字,小哥叫豐泰便好。說來慚愧,家父曾在縣衙三班六房就職,對工程略有涉及,鄙人常聽父親念叨,耳聞目染便也稍微知曉一些,懂字實在稱不上。”


  “原來如此。”暗十點頭,“不過我們莊子的布景可不是什麽大師之作,是我們莊子幾個主人合力造成。”


  “厲害了!”豐泰聽後越發驚歎不已。


  再看莊子內的景色也有了不同的感受,梁莊北靠渚嶺元寶峰,東南銜接湖海,占據了大半麵積,以湖麵、水廊為主,湖中有亭台樓閣作為銜接,相互對映,構成了獨特的水韻之美。


  在這的綠意盎然的槐月,吹著迎麵拂柳暖風,約三兩好友,坐在湖心的亭子裏,煮酒品茶吟詩作畫,豈不快哉!

  隻身入景,縱使有再多煩惱心事,在這山水畫卷中也煙消雲散了。


  因東南邊的商業街尚未開業,暗十也懶得帶他們繞過去,直接從河上小橋穿過假山入北園。


  梁莊的屋舍主要就在北、東兩角,北邊是酒樓、客棧、茶館、客人留宿的房舍,東邊則是那些個商業樓。


  夥計工人所在的地方還要更加偏僻一些,靠近西麵的田地和水果林,那邊還空置出了很大一塊地,梁十七留著將來建造各種工坊。


  總之,豐泰沒能見到梁莊的全貌,但僅僅一角,也夠他們主仆兩個吃驚了。


  臨安城內的客來軒和芙蓉齋皆已搬遷,梁莊雖然在城外,但對於那些重口腹之欲的食客來說,別說是城外,就算是客來軒搬到隔壁廣陵郡,他們也會架著馬車過去。


  所以客來軒搬遷後的生意並沒有同行想的那般一落千丈,反而比在臨安城內又好了幾成。


  為啥?


  因為人家店麵擴寬了呀!


  以往大夥兒來吃飯還得排隊,現在可不用了,上下兩層樓五十來張桌子,坐得下。


  但生意紅火,意味著每天要準備的夥食也得加量,梁十七不得已又招了兩個廚子和三個幫工。


  說起來這兩個廚子和梁十七一行人還有點淵源,他們的老東家是東來順的老板趙東來,趙東來在廚藝大會上助紂為虐,東來順的名聲自然也臭了。


  酒樓關門大吉後,那些廚子和夥計不得已分道揚鑣另尋下家,梁十七見這幾人手腳利索,廚藝也尚可,便將他們留了下來。


  有了他們打下手,梁十七每天清早便能多在被窩裏逗留一會兒。


  暗十將豐泰和李伯帶進門的時候,梁十七正捧著剛出爐不久的芋圓奶茶坐在三樓陽台上曬太陽。


  “喲。”梁十七趴在欄杆上揮手。


  暗十抬起頭,露出一抹笑:“夫人,有人帶著竹篾來入住。”


  “哦?”梁十七來了興趣,坐直身子探出頭問,“誰的?”


  “宋元良小公子。”


  “他呀。”梁十七對著豐泰打量了一番,覺得這人身板怪單薄的,不過一瞬,她便收回眼神,道,“你先帶他進去坐坐,我這就下來。”


  暗十應是。


  “請進。”


  “多謝。”豐泰睜大眼,神情微有惶恐,握著李伯的手也不自覺緊了緊。


  他方才瞧見了梁十七,隻因陽光太盛,沒能瞧清其眉眼,隻是驚訝梁十七的年紀實在太年輕了些,恐怕比他還要小上幾歲。


  豐泰內心頗為震撼,一個姑娘家,年紀輕輕竟然能撐起這麽大一個酒樓。


  再聽暗十對她的稱呼,夫人。


  她竟是嫁人了嗎?

  客來軒和一般酒樓不同,入口四扇大門寬敞大氣,抬頭便可見吊梁掛滿的暖黃燈籠,或簾或門將寬闊的大廳隔成三部分。


  左邊是回字形點菜區,中間擺了好些案台,打荷的幫工正在切菜裝盤做造型。


  穿過右側的鏤空雕畫的圓形拱門便是就餐區,四人桌、六人桌、八人桌整齊擺放,靠牆的那幾桌,則用竹簾和移門做裝飾,不僅看起來視野開闊,也增添了幾分私密。


  收賬點酒櫃台則在後方,正對著前門的方向,櫃台高可觸頂,用陶瓷、畫飾等物點綴,充滿了韻味,處處可細品。


  而隔斷處也不是光禿禿隻有竹簾和拱門,圍欄處用了大量的裝飾物,花草樹木瞧著栩栩如生,走進細看才能發覺其門道,都是用絹花做的假物。


  二樓與一樓中間沒有房頂遮擋,從樓上憑欄眺望,能瞧見對麵懸掛垂落的題詩和丹青,正中則是大小不一色彩斑斕的油紙絹傘。


  豐泰和李伯在夥計的引入下入座。


  另有夥計端上來熱茶。


  “多謝多謝。”豐泰連連道謝。


  夥計低眉順眼:“您客氣了。”


  豐泰尷尬笑笑,雙手不停地在衣擺上擦拭,眼神飄來飄去,很是拘謹不安。


  李伯比他更甚,坐立難安。


  不多時,梁十七從樓梯上走下。


  待她走近了,豐泰瞧的真真切切,猛地呼吸一窒。


  這世間竟有長得這般貌美的女子。


  等看到梁十七身後的男人,豐泰又倒抽了口涼氣。


  他來的不是客棧酒樓,而是誤入了仙境吧,不然怎會遇見仙子仙人。


  “公子?”梁十七見豐泰雙眼發直,不禁在他跟前揮了揮手。


  李伯率先回過神來,拉扯了豐泰一把。


  豐泰回過神,羞得麵頰通紅,拱手給梁十七和楊鴻雲行了一個大禮:“小子孟浪,讓二位見笑了。”


  梁十七不是那等斤斤計較之人,淺笑道:“公子不用怕,我是客來軒的二把手兼掌勺,姓梁,名十七,這位是我夫君,姓楊,同你一樣是讀書人。”


  “哦哦,楊公子,楊夫人。”豐泰也自行介紹了一番。


  楊鴻雲表情淡淡,拱手回了一禮,伸手道:“豐兄請坐。”


  豐泰順勢坐下,將遇見宋元良如何得到竹篾的事情也一同說了。


  梁十七和楊鴻雲聽完心中便有了數。


  “竹篾是我給予宋兄的,你既是他推薦,我自然信你。”楊鴻雲捏著竹篾語速緩慢道,“不過我有言在先,這竹篾做出來,全是我娘子為我結善緣,客來軒不是什麽人都幫,更不會白幫。《禮記》有言:‘君子不食嗟來之食。’這個道理豐兄應該懂。”


  楊鴻雲說話直白,豐泰卻並不惱怒。


  “楊兄請講。”


  “很簡單。”楊鴻雲從袖兜裏取出一張紙約,攤開後遞給豐泰,“在府試前這段時間,客來軒供你吃喝住,以每日八十文算,考完後,不管你中不中都得將這筆賬算清。若是你真還不出,那便在莊子裏種一個月的田地還債吧。”


  豐泰皺著眉細細查看紙約上的條款,楊鴻雲所說與紙約上的內容完全一致,八十文的消費內容也寫得十分清楚,包含了住宿與一日三餐。


  “就這些?”豐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問,“沒有其他要求了?”


  楊鴻雲押了口茶,不疾不徐道:“就這些。”


  李伯打聽過,臨安城裏最差的一家客棧,每日住宿也要六十文,加上一些瑣碎的要求,就算一日三餐都啃包子,那也不止八十文的。


  相比較之下,客來軒的條件實在太劃算了。


  豐泰不作二想,直接簽字畫押。


  就算種田又如何,在這種仙境似的地方,種田也是美的!

  紙約一式兩份,楊鴻雲吹了吹未幹的墨跡,將自己那份按折痕折疊好收回袖兜裏,然後招手叫來夥計:“你帶豐公子辦理入住手續。”


  “是。豐公子還請隨我來。”


  豐泰在前台簽了自己和李伯的名字,隨即得到一把鑰匙和一塊竹牌,竹牌上正麵寫著【三零二】,背麵雕刻著一簇蘭花。


  合起來就是三樓蘭字二號房。


  夥計推開門:“豐公子,這裏便是您的房間,若是有事,您直接搖鈴,會有人上來招呼。”


  豐泰傻愣愣地點頭。


  “如此我便先下去了,兩位好好休息。”


  夥計躬身退出,順便帶上了門。


  直到腳步聲遠去再聽不見,豐泰才從傻不愣登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幹巴巴地問李伯:“這房間……真的給我們住?”


  未免也太好了點吧!


  這一天他內心的震驚,比他一年還多。


  “應該是。”李伯也是滿臉不敢置信,總覺踏進這扇門,都怕髒了屋裏的地板。


  可人家的夥計再怎麽離譜,也不至於把房間搞錯。


  進來的時候,牌子可是細細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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