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縣試ii.
大周縣試考第一場所考題目分別由《孟子》《論語》《大學》《中庸》中選取,且多為小題。
所謂小題,即是意義不完整的題目。
這種題或是取《四書》中的一個字或者幾個字;或將一個意義完整的句子截去上半句隻留下半句,此為截上題,反過來則是截下題。
在作截上題或截下題時,文中不得直接寫出所截部分的字眼,但又要將截去部分的意義包含在內,故十分難做。
除此之外,小題還有偏全題、枯窘題等名目。
更難做的小題是所謂的截撘題,在《四書》或《五經》中取一個句子,截去其上半句,然後撘在下一句的上半句。有的題甚至是取隔了一節或者一章的內容,往往兩句意義毫無關聯,而又得設法將兩句意義串通起來,煞是難做。
這種題訓練的是思維,故在童子試中大量采用,若是沒能熟背四書五經,怕是連截去的是哪兩句都不知曉。
楊鴻雲接過題後,從頭到尾掃了一遍,心中便有了數。
他先將題作在草稿上,然後再用官用的字體“正楷”謄寫在試卷答題處,這在科考中叫謄真。
規定字體是為防考生買通閱卷官員作弊,謄抄時有十分嚴格的要求,不得有塗改、添注,不得寫錯字、別字,還要自己點斷句子等等。
如若試卷上出現這些問題,有可能將卷子貼出而不予錄取。
試卷用彌封,卷麵寫姓名的地方貼以浮簽,交卷時要揭去,由考生自己攜帶回去,以防閱卷者徇私舞弊。
楊鴻雲落筆很快,答題幾乎無縫銜接。
崔桓的考舍同他有好一段距離,但從落筆的速度看,兩人可謂是不相上下。
快到中午時分,其他人還在作答第一張卷子,楊鴻雲和崔鈺便已經答到了第三張,直到最後一筆落下,兩人幾乎同時擱筆。
中餐為考生自備,多是自帶的幹糧,也有叫場中差役購辦的,但價格昂貴,買來的東西也很是隨意,隻有像去年林陽澤那樣的富家弟子才會願意差遣。
至少在楊鴻雲看來,那些差役買來的蛋和肉,還不如梁十七做的千層馬蹄糕。
大抵在未時,楊鴻雲答完最後一道小題,經仔細審看無誤後,便可連同草稿紙一起交卷,交卷後知縣隨看隨圈點。
楊鴻雲和崔桓先後交卷,此時離規定時間開門放出場還有一個時辰,放牌因不同時間段叫法有所不同,申時放頭牌,薄暮時分放二牌,再之後交卷出場的就隨繳隨出,不再關門了,但天黑時必須交卷,否則不再收取,不作成績。
兩人從考場出來後,就見崔桓的書童言兒正在外頭候著,並早已備好馬車。
回到客來軒。
梁十七等人迎上來詢問:“考得如何?”
楊鴻雲仰頭喝水:“就那樣,不難。”
崔鈺滿臉擔憂地給崔桓披上裘衣,又將備好的手爐塞給他,唯恐他凍壞了。
崔桓笑笑:“不用擔心,這點冷我還受得住,多虧你們捐了錢,考場都經過了修葺,並不漏風,裏麵還能烤火盆,挺暖和。”
梁十七歎氣:“我還以為是一天考四場,沒想到是一天考一場,剩下還有三天呢,對了,明天考什麽?”
楊鴻雲想了想,說:“考做文章吧。”
“八股文?”
“嗯。”
行叭,梁十七聽到八股文就腦殼痛,她對這些東西敬謝不敏。
“要是考算術什麽的,我可能還看得懂。”
林陽澤聞言就笑:“算術可不是算賬,裏麵的學問大了去了,你確定你能看懂?”
“小瞧我。”梁十七從櫃台後麵取了紙張,塗塗寫寫,不多時,她放下筆,將紙張往桌子上一拍,抬了抬下巴,“你做做看。”
林陽澤挑眉:“什麽東西?”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其他人都知道梁十七總有很多奇思妙想,讓人拍案叫絕,這次見她跟算術較上勁兒,也饒有興趣地圍上來看。
林陽澤抖了抖紙,念道:“冬天,狐狸、兔子和狗熊去賣燒餅,狐狸說:狗熊賣一銅錢一個,我就賣四銅錢一個;狗熊賣兩銅幣一個,我就賣八銅幣一個;狗熊賣三銅幣,我就賣十二銅幣……”
“嘶,這狐狸怎麽這麽黑心呢!”崔鈺摸下巴說。
眾人噴他:“去!你別打岔!”
林陽澤繼續念:“兔子說:我賣的價格是狐狸的一半。結果他們賣了相同數量的燒餅,一共賣了二百一十個銅幣,請問,狐狸賣了多少個銅幣?”
本以為梁十七出的是他們常見的算術習題,沒想到竟是這般童趣,而且難度還挺高。
林陽澤在那邊掐來算去,都沒算出個所以然來。
不僅是他,崔鈺也沒有頭緒,腦子裏就剩下狐狸賣燒餅的奸詐模樣。
崔桓和楊鴻雲覺得這道題很是有趣,也拿過紙幣來算,就連韓洛捧著茶杯都在琢磨。
然而一炷香過去了……
“天呐,太難了,我不算了,我選擇放棄。”崔鈺第一個繳械投降,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林陽澤算的滿頭大汗,腦子裏的思路往往一閃而逝,怎麽都抓不住要點。
梁十七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茶,挑釁道:“怎麽樣?算出答案了嗎?”
楊鴻雲放下筆,對著紙上的數字長出一口氣,笑道:“算出來了,一百二十文。”
崔桓和韓洛也一前一後有了答案,都是一百二十文。
“嗯?”梁十七放下翹起的腳,驚訝,“怎麽算出來的?”
楊鴻雲道:“可以列舉湊出來,雖然步驟有些繁瑣,但並不算難。”
隻見他紙上密密麻麻寫了一堆梁十七看不懂的草書,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將可能的情況都列舉出來,也是挺強的。
“不過,你應該有更好的方法,對嗎?”楊鴻雲笑著看向梁十七。
梁十七臉皮薄,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摸了摸鼻子,點頭。
她接過楊鴻雲的筆,給眾人講解:“我的思路是,既然都不知道狐狸、兔子和狗熊賣了多少銅幣,就找他們之間的關係,從狐狸的話中,我們可以得知,不管狗熊最終賣了多少銅幣,狐狸賣到的錢都是他的四倍,那麽假設狗熊賣到的錢為未知數X,狐狸就是4X,而兔子說了,他是狐狸的一半,那兔子就是2X,三者加起來總共為二百一十,即狗熊的七倍數為二百一十,那狗熊就是三十銅幣,狐狸是一百二十銅幣。”
眾人恍然大悟。
他們糾結了一炷香的問題,梁十七幾句話的功夫就解答完畢,讓人不得不佩服。
楊鴻雲覺得梁十七的假設未知數這個思路很有趣,在諸子百家的《荀子》、《管子》等書籍中,皆有九九表,他們都背過,科考中也有九九試題,所以對於梁十七所說的倍數算法能輕鬆理解。
“楊家媳婦,還有其他題麽?”
韓洛覺得梁十七出的題比科考那些有趣多了,而且梁十七方才講解的那些,好似給他打開了一扇大門,思路更為寬闊,忍不住想要驗一驗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崔桓和林陽澤也有所感悟,催促梁十七再來一題。
梁十七震驚,這就是學霸和學渣的差距嗎?鬼知道她小時候有多討厭這些數學題。
耐不住他們磨,梁十七又給出了幾道讓他們玩。
轉眼就到第二天。
楊鴻雲和崔桓再次回到考場,所考內容為作八股文兩篇,題目出處與前一天小題相同,他拿到卷題,一個《孟子》題“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實施從外來”;一個《論語》題“從者見之”。
兩道題都不難,楊鴻雲很快便有了破題思路,提筆沾墨不急不緩一一作答。
第三場,所考內容為算術,考試途中不得使用算盤,隻靠心算。
進入考場前,楊鴻雲和崔桓無意聽說,朝中因齊王一句話,聖上便翰林重新編纂了算術大全,雖說考試內容依舊是以舊書為準,但改編內容亦會有所涉及。
這讓很多不擅算術的考生愁白了頭,舊題都不會,又哪能做新題,陛下也真是,既然要考等明年再考也不遲麽,這急匆匆的,不知道要篩掉多少考生。
楊鴻雲和崔桓倒是不慌,反正大家的情況都一樣,沒什麽好擔憂的,直到他們看到考卷上的題,神情皆有震驚。
考完後,兩人一路上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梁十七照常出來迎接,然而看到他們兩人的神色,笑意就凝固住了。
“怎麽了,考砸了?”
“不是。”楊鴻雲搖搖頭,“相反,若無意外,我和崔桓這場必定能過。”
聽到這話梁十七鬆了口氣:“嚇死我了,既然這樣,那你們兩個怎麽拉長著臉,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
聞言,崔桓終於憋不住了,噗嗤笑出聲:“還不是因為你。”
“我?跟我有什麽關係?”梁十七一臉迷茫。
“你可知,我們今日的算術答卷,同你先前的題型十分相似,解題思路完全一模一樣。”楊鴻雲又好氣又好笑,“我們要是不沉著臉,恐怕一路都得笑過來,這不是找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