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可惜，答錯了
一品豆腐、文思豆腐、豆腐箱都是客來軒的招牌菜，菜譜配方隻賣給漢口縣的酒樓，旁的廚子都做不出來，故而鄭正誌看到嶽榕端上這相同的兩道菜時，臉上難掩驚訝。
不僅是他，其他人瞧見後也很是驚詫。
在通常比試中，撞菜品可是大忌。
就好比兩個女人撞衫，誰醜誰尷尬。
再一點就是傳承問題。
這兩道菜的工序都極為複雜，不太可能存在自創巧合，若非同一人傳承，那就是剽竊偷盜，一旦戳穿，勢必會影響聲譽。
評審接到董泰寧的眼神，故作訝異道：“這……嶽姑娘，你做的這三道菜怎麽跟玉食樓的廚子一樣？”
他沒收斂嗓音，大聲嚷嚷，連圍觀的人群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話一出，台下就像開水沸騰開了。
“怎麽會撞菜品？”
“客來軒開店初便將一品豆腐作為招牌菜，連四海酒樓都是跟林老板買的菜譜，這姓嶽的廚子怎麽會做？”
對啊，嶽榕怎麽會做？王銘也想問。
嶽峰有幾斤幾兩王銘心裏門兒清，他所謂的拿手菜都有點瑕疵，大開大合粗糙的很，火候三流，刀功三流，說是北方菜都嫌辱沒了他們西北地域，王銘是打從心裏看不上眼。
以嶽峰的本事，是斷然創不出一品豆腐這種如此細膩的菜品。
所以，嶽峰都不會的東西，嶽榕哪學來的？
他恍然想起嶽峰被招進金膳堂之前坊間相傳的流言蜚語，再看嶽榕，眼神不禁透著一股冰涼。
當事人卻完全無視台下的騒動，義正言辭道：“這三道菜都是我父親祖上傳承，我得了他真傳自然會。”
嘩——
人群中傳來比方才更強烈的躁動。
“我沒聽錯吧，她是在說客來軒的菜來曆有問題？”
“如果真按她的說法，梁十七就是偷師啊！”
“哈！我就知道，她半年前還是一個醜胖子，聽梁家的下人說連廚房都未曾踏進去過，怎麽可能一下就開竅了呢，原來啊她是個賊！”
“有病，姓嶽的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若梁十七真偷了她家傳承，那第一輪筆試的時候她怎麽沒比過梁十七？不僅沒比過梁十七，連蓬萊閣醉霄樓都沒比過？同樣的傳承，梁十七能拿第一，她怎麽拿不到？”
“偷竊就是偷竊，再好的手藝也沒法掩蓋她偷竊的事實，要是每個廚子都跟梁十七一樣不要臉，還搞什麽拜師學藝，大家都去偷去搶好了，大夥兒說是不是！”
“沒錯，小偷滾出去！把東西還給人家！”
“滾出去！滾出去！”
“……”
人群揮舞著拳頭，激昂地喊著“滾出去”，其中還大聲夾雜著“把菜譜還回去”之類的話語。
不知道的還以為梁十七是搶了他們的財產，奪了他們的家業，一個個的比嶽榕還來得激動。
“槽！這群王八羔子！”崔鈺氣得肺疼，卷起袖子就想奔下樓去幹架。
楊鴻雲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冷聲道：“別搗亂。”
“不是，他們這樣欺負你媳婦兒，你就不心疼？”
怎麽不心疼，楊鴻雲都要炸了！
可出門前梁十七跟他說好，若非必要，千萬不要出麵，她自己可以處理。
楊鴻雲選擇相信她，所以才一忍再忍。
不然早在嶽榕端上菜時，他就派人動手打翻她的菜盤了，絕對讓她開口作妖的機會都沒有。
聽到人群振臂高呼心裏正得意的嶽榕猛不丁打了個寒顫，背後一涼，好似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給盯上了。
和董泰寧串通好的評審還在給她鋪話：“你父親？那你父親可有其他弟子？”
嶽榕回過神：“父親座下弟子二十有餘，然此乃我祖上不二秘傳，他隻教了我一人。”
“哎呀，那可真是巧了，玉食樓的廚子竟然也會。”
“諸位評審，嶽榕之所以來到臨安，正是因為聽聞臨安有人能做出我嶽家菜，早在半年前，我父親的菜譜便丟失了半本，我受父親所托前往各地查探，沒想到竟會是在客來軒……”
未盡之意大家都明白。
就是說客來軒偷了你家的菜譜唄。
“竟是如此！實在太可惡了！”
“這種偷盜行徑實在有辱廚子這個行當，人品不行，菜做得再好又如何。”
“就是。”
“唉，虧我還覺得梁十七年紀輕輕是個百年一遇的好苗子，沒想到竟是偷盜他人傳承，實在叫人失望，黃大人，此事您怎麽看？”
評審把問題拋給黃忻，按照他們前一晚所商議的那樣，此時黃忻應該三分痛心三分失望四分怒不可遏，然後下令徹查，把梁十七逮捕候審。
等梁十七到了大牢，各種刑罰輪番上陣，再硬的嘴也能撬開來。
到時候菜譜到手，簽字畫押，是偷是搶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至於張正信，他眼下也不過是一個知縣，官大一級壓死人，哪怕黃忻不是他頂頭上司，他也不能硬從黃忻手裏要人不是。
董泰寧計劃的好好的，就等黃忻發作了。
然而，他們等了半天，黃忻也沒開口說話。
“黃大人？”
李威垂下眸，眼底似笑非笑：“黃大人，問您話呢。”
黃忻額頭冷汗直冒，他感覺腰上抵著的匕首又往前送了送，不得不開口道：“此事還需細查，不如先暫停比試……”
“沒必要。”
眾人看向張正信，就見他在其他人義憤填膺的時候，已經開始品嚐了。
他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漱了漱口，不緊不慢道：“看來你爹傳給你的手藝不怎麽到位，沒玉食樓的好吃。”
嶽榕臉色發青：“那是小女學廚不到三年……”
“嗬。”林陽澤也放下筷子，冷笑，“你爹手把手教你教了三年都沒教好，梁十七半年自學成才，還教出了比你廚藝更好的徒弟，你們嶽家的傳承未免也太好學了點兒。”
“誒！小孩子不要胡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三道菜工序都不簡單，沒點真功夫可做不了。”連金笑嗬嗬道。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嶽榕貶低的一無是處。
偏生這個時候黃忻沒反擊，李威也沒替她說話，嶽榕站在那裏臉色都白了。
她想不明白，昨天不是商量的好好的麽，怎麽今天一個個都掉鏈子。
而連金說完後，台上沒有人敢接話，畢竟在場所有人中，論廚藝沒人能比他更權威。
場麵忽然就冷了下來，就台下人群激憤還在瞎嚷嚷。
這時，一陣敲鑼打鼓聲突兀響起。
隻見梁十七抱著胳膊倚在灶頭邊上，吳貴和劉萬一人一鍋一勺，正用力敲著，聲音響的把人群呼喊聲都給蓋過了。
圍觀人群驟然安靜下來。
梁十七掏掏耳朵，歎氣：“總算歇停了，吵得我腦瓜仁疼，我說董老板，您們好了沒有，後麵的人還上不上了？不比試的話我可要打道回府了。”
董泰寧拍案而起，隔空怒罵：“梁十七你偷人傳承還理直氣壯。”
“可別，菜譜這事兒鬧過也不止一回兩回了，你們真想要，直接跟我說啊，大家友善競爭價高者得，整這些花裏胡哨的，累不累啊。”
董泰寧：“……”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就好氣。
“董老板，比試重要，其他押後再說。“
董泰寧臉色難看，但李威發話，他不敢不聽，隻能憋屈應了。
更難受的是嶽榕，她在台上表現了這麽久，得到的卻隻有押後再說四個字，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巨大的落差使得她差點維持不住溫和的臉皮，她恨不得撲上去抓著李威和黃忻的肩膀大聲質問：說好的替我主持公道呢？還愣著做什麽？抓人啊！替我把菜譜搶回來啊！
她渾渾噩噩地被擠到一邊，連醉霄樓和蓬萊閣得了多少分也沒注意。
直到梁十七悠哉悠哉地上台。
因為她的菜是盤子蓋著的，所以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麽菜。
掀開前，梁十七轉身問嶽榕：“你自家的菜譜想必你都看過吧？”
嶽榕愣了愣，不知道梁十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便選了一個折中的答案：“不曾學全，隻翻閱了幾道。”
“哦，所以就這麽巧，我們客來軒的菜你都學過。”
話裏的嘲諷是個人都聽得出來。
梁十七嗤笑一聲，掀開第一道菜，招招手：“嶽姑娘，你看看這道菜是不是叫雞汁燉豆腐？”
嶽榕上前一看海口碗裏立著一塊完成的白豆腐，湯底金黃，泛著雞湯的濃香，她在菜譜中確實看到過一道類似的菜，心中有所依仗，便資信地點了點頭：“是雞湯豆腐不假。”
為了彰顯有據可論，她還娓娓道來：“這道菜重點在於是雞湯的熬製，首先要選對雞，選肥瘦適宜的母雞；然後汆燙撇去浮沫，這樣燉出的雞湯沒有太多雜質；加蔥段、薑片、蟲草花、紅棗、枸杞等配料，不僅可以去腥解膩，還能給香濃的雞湯增加微微的甘甜。”
啪啪啪——
梁十七鼓掌：“說得好。”
嶽榕微微抬起下巴。
“可惜，這道菜不叫雞汁豆腐。”
“什麽？”
梁十七遺憾地搖搖頭：“它叫祖庵豆腐，嶽小姐，你認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