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香菇鮮肉燒麥
連金嚐了一口就說出了裏頭的門道,劉承福和鄭正誌都不禁愣住了。
尚未離去的幾個食客聽到連金對餡料味道如此細致的描述,在旁哈喇子流了一地,也紛紛要來一盤。
大會有規定餃子餛飩等一晚的最低數量,所以三個玉兔餃看著少,卻也符合規則。
連金邊吃邊抬頭看,瞧見那幌子,了悟:怪不得張正信要來這邊,原來是玉食樓的攤鋪,跟在他身後的那個年輕人不就是林家的小娃娃麽,哎呀,幾年不見都長這麽大啦!不過,他們的廚子怎麽就換了?之前可不是這兩個。
旁邊吃玉兔餃的食客聽見連金小聲嘀咕,便笑嘻嘻湊過去:“哎呀您這都不知道啊,昨個兒……”
搭話的人一五一十把林周兩家的恩恩怨怨說了一遍,話語裏倒沒有添油加醋,但連金還是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常年住在臨安郊外清幽的莊子裏,所以不曉得城內發生的事。
他怎麽也沒想到董泰寧這麽不要臉,趁林氏夫婦出門做生意,就聯合周家欺負小輩,想把玉食樓給吞了。
不過林陽澤運道不錯,有這麽一批幫襯的朋友,小小的客棧臥虎藏龍啊,眼前這兩個廚子,在連金看來完全不輸於去年的那幾個,換做他們來,未必能做出這般精致可口的玉兔餃。
而且這玉兔餃和他以前嚐過的味道有點相似,於是他上前:“冒昧問一下,你們二位師承何人?”
劉承福和鄭正誌對視了一眼,神色似有糾結。
連金見他們為難,連忙說:“老夫就好奇問問,不答也無妨。”
“老爺您誤會了,不是不能說,而是……”劉承福尷尬搔搔麵頰,“她並沒有讓我們拜師。”
連金一聽,心想,嗨呀,這年頭還有這樣的好人,竟然不用拜師就教人手藝!
林陽澤無言聽了半晌,終於沉不住氣,對連金解釋:“連老,您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著,他指指隔壁。
連金瞥了眼:“胖的還是瘦的?”
林陽澤:“女的。”
連金不敢置信,一臉你是不是在框我的表情:“她才幾歲啊?”
林陽澤想了想:“大概比我小一歲。”
連金倒抽了一口涼氣:“我滴個乖乖!”忽然他又想起來,“剛才也是她在炒燒麥餡兒?”
林陽澤點頭:“香吧?”
“香!”
其他食客也跟著點頭:“豈止是香,我聞著這味兒都能吃一碗米飯!”
連金對梁十七好奇的要命,三兩口吃完最後一個玉兔餃,把盤子放入攤鋪旁邊的木桶,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計數的夥計瞧了他一眼,在紙上添最後一筆畫成‘正’字。
“走,咱們過去看看。”連金頭招呼林陽澤和張正信,語氣那叫一個著急。
張正信笑著搖搖頭,輕說了句:“老頑童一個。”
“林公子,張大人。”梁十七在擀麵皮,瞧見來人笑著招呼了聲,再看跟著他們一起來的老者,見他長得慈眉善目,雖然不認識,也朝他微微一笑:“燒麥剛上鍋蒸,您老得等一會兒。”
連金擺擺手:“無妨,剛在隔壁吃了點。”
梁十七點點頭,繼續擀麵皮,吳貴和劉萬在挑蟹肉。
他眼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梁十七,第一感覺就是:這女娃長得可真俊!她這個相貌,整個臨安城都少有。
接著,他就被她製皮的手法給吸引住了。
就見她用小圓槌擀壓開片,將槌正壓著劑子中間,另一隻手手指捏著,然後轉動走槌,由中間向邊沿滾動轉圈,力道逐漸移至皮的邊緣,手指輕快轉動,隻一眨眼,便擀完了一片,隨手丟在一邊。
她擀出來的燒麥皮中間略厚,邊略薄,形如荷葉,幹淨又漂亮。
擀好後還要壓花,每十張皮一摞,摞時上下對齊,大小均勻,梁十七輕輕將皮按了一下,然後右手握住走槌杆,緊貼槌肚,槌把微微向下傾斜,槌肚三分之一壓在皮子的荷葉邊上,左手拇指輕壓著皮,食指放在案板擋在槌肚的前方,其餘三指支撐在案板上,槌把插在虎口裏,右手每用力向前推壓一下,左手食指就擋一下,右手抬起往後退再下壓往前,如此循環反複一圈。
每壓一下便出一個褶,這樣燒麥皮邊沿就形成了麥穗狀。
這壓花的手法十分複雜,梁十七做起來卻輕輕鬆鬆,旁人隻看著她前後推著槌把,將皮繞了個圈便完成了,但裏頭的門道,卻難以看清。
實在是梁十七動作太快,饒是連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也覺得有點眼花。
梁十七將十疊一百張燒麥皮蓋上布,防止風幹。
做完這些,蒸籠裏的燒麥也差不多熟了。
她洗幹淨手,搭著布巾起籠。
周圍的人一看,頓時興奮起來,餛飩也不吃了,搖著手臂呼朋喚友:“哎哎!客來軒的燒麥出鍋了!”
某賣餛飩的廚子氣得差點給他一鐵勺,你吃就吃,在他的攤位麵前喊這麽響亮做什麽!
烏壓壓一群人圍在客來軒的攤位前,可把其他廚子眼紅壞了,心說,這小娘們兒心眼就是多,故意把餡料炒這麽香,現在倒好,生意都往他們那邊去了。
這些廚子想的還真沒錯,梁十七可不就是故意的麽。
真當她傻不知道攤位抽簽的貓膩啊,周家不想讓她出頭,她偏不!她今個兒就是故意用特製的調料把香菇和肉沫爆香,來一招先發製人。
酒香不怕巷子深。
既是廚藝大賽,那他們就用廚藝見真章!
顯然,梁十七這招十分有效,眼前這群烏壓壓的人頭,就是最好的證明。
“來,都讓讓,都讓讓!小心被熱氣燙著!”
梁十七把熱氣騰騰的蒸籠放在幹淨的案台上,吳貴和劉萬螃蟹肉也挑的差不多了,正好洗幹淨手捧了碟子過來幫忙。
蒸籠蓋掀起的刹那,騰霧繚繞,霧氣蒙蒙中,五十來個宛如掐腰花瓶,上沿似成熟花穗的燒麥便呈現在眾人視野中,每一個燒麥外皮都晶瑩剔透,微敞的沿口,吸收了醬汁的飽滿糯米粒香氣撲鼻,分外誘人。
圍在攤位邊上的食客們睜大眼盯著蒸籠裏頭垂涎欲滴,七嘴八舌喊道:“可饞死我了,快先給我來一份!”
“也給我來一……不,給我來兩份!”
“嗨呀你怎麽賴皮!”
“你懂什麽,這燒麥一看就知道好吃,蒸一籠屜就這麽幾個,這次搶不到可就得等下一屜了。”
眾人一聽覺得好有道理,也開始兩份三份地搶。
董泰寧是奸商,哪能做虧本生意,這裏的食材大頭都是由他出,為了不虧錢,他們三百個人可都是先掏了“入場費”的,所以怎麽著也得在這裏吃夠本。
可憐連金老胳膊老腿一句話都沒能說上,就被人群擠了出去,張正信官帽都被擠歪了,扶著連金站在外圍心有戚戚。
這群人在吃食麵前還真是連大小都不顧了啊!
連金小老頭看著他們一份一份往外送,心裏著急的不行,一咬牙又想往裏頭衝。
“哎哎!”張正信嚇了一跳,攔住他,“您這是做什麽,傷著了可怎麽辦?眼下人多,您老且等上一等,等他們散去您再去吃也不遲。”
“唉!”連金重重歎氣,“等什麽等,這丫頭的廚藝好的很,之後人隻會越來越多,你想搶都搶不到!”
“不會吧……”張正信不太相信,這裏三十多個攤位,難道大家還隻盯著客來軒不成?
連金看他的神情頗為複雜,張正信什麽都好,就是兩袖清風嚐的東西太少,沒點見識。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老頭我拿了半輩子的菜刀,見過的廚子比你吃過的鹽還多,你曉得我曾經差點當禦廚是為什麽麽?”
張正信覺得他問的這個問題有點奇怪,能當禦廚除了廚藝好還能有什麽。
連金卻是搖頭:“我天生嗅覺比常人靈敏,能分辨各種食材的味道,我之所以學廚比別人快便是因此,她所做的燒麥不僅形色好看,外皮如絲綢,餡料更是難得,她把香菇碎同糯米炒香,加了肉沫、瑤柱、鹹蛋黃……然而我卻聞不出她所加的醬香是何物。”
說到這裏,連金臉色變了變,語氣怪異道,“要麽這種醬我從未嚐過故而不知,要麽是她自個兒搗鼓出來的,裏頭的調味太過複雜,所以我聞不出,若是前者倒也罷了,後者……這天賦我這輩子就見過兩個人。”
張正信想問哪兩個,然而他一看連金的表情,就愣住了。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呢,像是在懷念,又像是在痛惜,還有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張正信知情識趣,沒敢在這檔口瞎問。
這時候,林陽澤艱難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手裏連捧帶抱,胸前抵著三個盤子,模樣有點滑稽。
他把燒麥分給張正信和連金,撩開掛在耳朵上的發帶心有餘悸道:“這群人太可怕了,近一百五十個燒麥都被搶光,下一屜還得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