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第一場
初日漸升，金光普照。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
梁十七倚靠在棚子邊上打哈欠，他們的棚子在角落，打盹也不會有人發現。
臨安的百姓還在疑惑：怎麽光瞧見蓬萊閣和知香齋在前頭，林家的玉食樓呢？知香齋隔壁的東來順又是從哪冒出來的？難不成是廣陵郡的黑馬？
“哪能呢，廣陵郡的酒樓每年都輪流著來，隻派一家，且從不計較名次，今年來的是醉霄樓，哪還能再來個東來順。”
“我記得東來順是漢口縣的酒樓。”
“嗬！小縣城這麽大排場！把玉食樓都給擠下去了？”
“這位兄弟，你最近沒聽說麽，林家和董家鬧翻了！昨個兒周邑去玉食樓挖廚子反鬧了個沒臉，裏子麵子都丟光了，這心裏啊，估計恨死了林陽澤，他是董泰寧的外孫，今年場地抽簽不是由他安排麽，你瞧，玉食樓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窩著呢。”
眾人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就見右下方擠擠挨挨的一片地，玉食樓和那些雜七雜八的幌子混在一起不分你我，若不是眼神好，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法找出來。
有人搖頭：“周邑也忒小心眼兒，枉他自詡為君子。”
“嗐，這世道搖把扇子，穿身長衫，誰都能自稱是君子，你們還真信了！要論寫詩作文章，林陽澤能甩他一條街都不止，若要比相貌，不說林陽澤玉樹臨風，就說昨天同他一起吃飯的那幾位，哪個不是人中龍鳳？”
“對對對，尤其是那穿水藍衣裳的公子，儀表堂堂身手又好，哎喲不曉得迷了多少姑娘的芳心！我要是年輕個二十來歲，估計都想給他丟香囊。”
眾人扭頭一看，發現說話那人是三十來歲的胖嬸，乍然失語。
還是從漢口縣趕來看熱鬧的百姓忍不住接過了話茬：“你們所說的那位，應該姓楊，名鴻雲，和林陽澤在同一家書院讀書。”
“哦，怪不得……”
“誒？這名字我耳熟，不就是娶了梁家胖子的那個！林陽澤當初娶了梁家二女，他怎麽可能和林陽澤交好？”
“哎呀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人家關係挺好，還有你也別梁家胖子梁家胖子的叫，多難聽！楊鴻雲的媳婦有名有姓，她叫梁十七！”
四周一片抽氣聲：“就是那大名鼎鼎做菜一流的梁十七？我滴個乖乖，如今竟變這麽漂亮了！”
好奇者問：“有多漂亮？”
“比柳姑娘好看！”
眾人表示不信，柳姑娘那可是臨安城最美的姑娘，梁十七能比得過她？
他們站在茶樓門口聊得興起，沒發現周邑就在他們樓上，將他們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此時臉上仿佛塗了墨汁，陰沉一片，他們拿林陽澤跟他比較也就罷了，那楊鴻雲算什麽東西？
“少爺？”小廝在他背後戰戰兢兢，“要不我讓人將他們驅趕走？”
周邑回手就是一巴掌，罵道：“蠢貨！你嫌我們茶樓生意太好？驅趕他們，虧你想得出來！給我滾！”
“是是是，奴才這就滾。”小廝手腳並用慌忙爬出房間。
周邑打了人尤覺不夠解氣，又摔了一套茶具。
掌櫃的在樓下皺著眉直搖頭，把這筆賬一五一十記上。
“來了來了！”
場地外百姓躁動。
樓上樓下，包括在角落裏打瞌睡的梁十七都不約而同往台上望去。
一群人浩浩蕩蕩踏上木階梯，為首者穿著圓領官袍，頭戴烏紗官帽，張正信落後他一步，兩人走到正中央站定，接著，董泰寧和梁康裕聯袂而來，董泰寧大腹便便，渾身富態，一看便知是個做生意的有錢商人，相比較之下梁康裕要清瘦得多。
他二人是親家關係，一起出現倒也沒人覺得奇怪。
不過梁十七隱隱聽到有人說，以往都是葉老爺子出席，今年葉老爺子沒出現，恐怕是身子骨不行了，梁康裕能代表葉老爺子站在黃忻背後，說明葉老爺子已經有將葉家交給梁康裕的打算。
再之後，周家、李家、柳家、林家……臨安有名的望族都一一到場，他們有些日子過得低調，有些是家中小孩爭氣在朝中謀了一官半職，還有一些是百年積累的名望和財富，饒是董泰寧也不敢隨便對他們動手。
一群發福的中年和白須白眉的老頭，林陽澤一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站在他們中間簡直鶴立雞群，讓人不注意都難。
“噗……”崔鈺在樓上捶桌子爆笑，“怪不得他下樓時候一臉沉重，像是要去趕赴刑場，我的天，這場麵實在滑稽！”
崔桓也忍不住，主要是林陽澤那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林父不在，林陽澤隻能替父上陣，林父倒是在信中說過讓他無需勉強，大不了放棄這個評審的名額，但林陽澤不願，他不傻，今天在這台上的人大多都是跟董泰寧同一個鼻孔出氣，他們巴不得林家棄權不出現，這樣一來，他們便能少一個阻礙。
林陽澤才不想讓他們如願，周邑的賬，他都記著。
“別緊張。”
林陽澤抬頭，就見梁康裕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親不在，難為你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梁康裕也沒說什麽嘲諷挖苦的話，林陽澤便也對他勉強笑了笑。
沒見到王蘇和兩個欽差，黃忻悄悄鬆了口氣，隨後，他讓人把李威請來。
李威的出現讓場內其他幾個評委麵麵相覷，林陽澤好奇地看著他，因李威和他年紀相仿，所以他更加疑惑為何身為廣陵郡知府的黃忻會對他如此尊重，難不成他跟韓洛一樣，身份大有來頭？
不怪林陽澤沒瞧出來他是個太監，李威今日穿了便服，他個頭不矮，一身青靛色寬袖長袍襯得他身姿頎長，再加上少年的嗓音本來就在粗細中變化，李威這個年紀嗓音偏細也不足為奇。
董泰寧讓出自己的位置，讓李威站在黃忻身側。
張正信為此奇異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認識李威，但也沒有多問。
連囂張不可一世的董泰寧都要恭恭敬敬後退一步，其他人看李威的眼神驟然就變了。
這位，來頭怕是不小！
“吉時已到，上香！”
廚藝大會開始前要先敬天地，敬灶神，再敬祖師爺。
這裏黃忻身份最大，自是由他上第一柱香，接著是金膳堂在江南地區的小長老，這人姓乾，年歲已過五十，和嶽峰是一丘之貉，若是正直，嶽峰也不敢派他過來。
而遠在茶樓上的韓洛居高臨下定定地看著李威的背影，眉心逐漸緊蹙，宮裏太監多如牛毛，來來回回他未必能認全，李威的相貌他隻覺熟悉，記不清究竟在哪見過。
“怎麽？”楊鴻雲注意到韓洛的神色。
“那人你見沒見過？”
楊鴻雲順著韓洛的視線看去，搖頭：“不曾有印象。”
韓洛聞言眉頭便鬆開了：“我還以為是檀茗派來的人。”
“她？”楊鴻雲不置可否，檀茗對他的情緒一直都很奇怪，像是想要親近，又害怕接近他，後來他離開燕京便慢慢疏遠了。
檀茗不會害他，但也未必會幫他。
開場燒香拜佛步驟十分繁複，上香後還要念禱告詞，梁十七聽得昏昏欲睡，換了個地方她有點失眠，再加上她大清早天沒亮就起來，這會兒陽光曬著便有點精神不濟。
直到黃忻最後一個詞念完，“嘭！”銅鑼敲響。
“第一場，題目：麵食。”一張碩大的白布從兩層樓高的杆子上落下，風一吹，嘩啦張開！
不止如此，白布上還寫著比試題目的要求：一個時辰內，做至少一百份食物，上不封頂，最終以賣出份數多者前二十名晉級。
而此次評判的不止有台上的幾位評審，還有來自各地的三百位百姓，為彰顯公平公正，董泰寧沒在這一場動手腳，那三百名人士不僅有臨安當地的百姓，還有周邊各城的老饕，男女老少應有盡有，甚至連路過的外邦商隊都熱情地參與進來。
宣布完比試規則，台上的人大喊：“百人廚藝大會正式開始！”
兩邊鼓聲陣陣。
街道上舞龍舞獅的隊伍也開始遊走，鞭炮劈劈啪啪響個不停，小孩們嘻嘻哈哈跟在隊伍後麵撿散炮，用香一點，“啪”一下就炸開了，玩得可開心。
這場盛會對比往年，可以說是空前熱鬧。
前幾年可沒有讓百姓參與進來的好事，好壞都是由評審說了算，到底做得好不好吃，老百姓不知道，老百姓也不敢問。
今年可好，改變了規則，一下便顯得有趣起來。
但參加比試的廚子可不覺得有趣，一個時辰要做一百份食物，怕不是想累死他們！
嘴上抱怨歸抱怨，為了贏，還是得盡快動手。
而梁十七還在掐著下巴思考：麵食，大致就分為麵條、餃子、餛飩、包子、饅頭、糕、餅。
麵食做起來並不難，關鍵在於後麵的條件“以賣出份數多者”，若是做麵條很容易吃飽，開頭便落了下乘。
她掃了一圈，發現大多數人都是選擇手法容易、包起來又快的餃子和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