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王蘇
楊小寶聽從楊鴻雲的囑咐，將山賊土匪那段自行抹去，沒讓楊鬆和吳玉芝知曉他差點綁架被賣，隻說是遊山玩水太開心而忘了時日。
楊鬆和吳玉芝沒有懷疑，在稍作休整後便帶他去客來軒見長兄長嫂。
另一邊，崔淩雲和吳勇到達臨安府衙，王蘇得知消息趕緊整肅衣衫攜衙內一幹人等出來相迎。
“崔大人，許久不見，您光彩依舊。”王蘇笑著對崔淩雲行禮，他原本能在七月底入職戶部，官居從二品，正好和崔淩雲是同級，但他臨時被安排成知府，便低了崔淩雲一級。
崔淩雲不敢受其大禮，忙不迭上前扶了他一把，失笑：“王大人何必打趣我。”
吳勇品級最高，心安理得受了他一拜，隨後讓他安排給吳家軍駐紮的地方，臨安府衙不比燕京城，後麵的練兵場恐怕塞不下兩百多名隨行軍。
“將軍放心，我已安排妥當，二位先裏麵請。”
王蘇也算是崔學文的學生之一，為官清廉也很能幹，又和崔淩雲蔡頤等人熟絡，他辦事吳勇還是很放心的。
聽說小皇帝派崔淩雲前來調查官宦子弟的行事作風，想肅清一些朝堂蛀蟲，王蘇倒是笑開了，說：“聖上年輕氣盛，心確實是向著百姓的，當得一聲‘仁’君，隻是苦了你，這一來一回怕是要忍受不少烏煙瘴氣。”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身為當地父母官，哪能個個都做到剛真守正、秉公執法，有些不願摻和的，未必抗拒得了銀票的誘惑，再加上朝中有人為他們出謀劃策應對，怕是不好查。
崔淩雲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但皇帝聖旨都下了，他沒得選擇，這灘渾水他必須趟。
“臨安商賈居多，跟官宦有關的早在林奎倒台之時便已肅清了一遍，被牽連者別說明年二月的縣試，這輩子都沒得考，這是州府相關的名冊和卷宗。”王蘇被派來臨安當臨時知府，便是為了給林奎收拾爛攤子，光是整理州府曆年來的案子，地理誌和名冊就耗費了近一月的工夫。
崔淩雲就坐著翻看起來，翻到某一頁，他頓了頓，提筆在一旁的紙張上寫下“林陽澤”、“周邑”。
吳勇隨意翻了兩下，看到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算了，他不適合這種活。
這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府衙的師爺抱著一堆卷宗過來。
“誒，林師爺請留步。”吳勇喚住他。
林師爺聞言心驚膽跳，不由得有些惶恐：“不知將軍有何吩咐？”
吳勇眯眼笑，一副和氣的樣子：“別緊張，我就是想問問，你們這兒是不是要舉報什麽百人廚藝大會？”
“哦，原來大人是問這個。”林師爺鬆了口氣，臉色自然了許多，“確有此事，臨安百姓多愛吃食，嘴挑，老饕也多，正因如此，大人一路走來或是能發現臨安酒樓比其他州府更多，這同行即冤家，為了搶生意，既然不能動手那便隻能靠實力取勝了，於是乎，便有了廚藝大會。
廚藝大會源頭難以追尋，不過因參與的人太多，前幾任知府怕控製不住場麵，便規定參賽人員不得超過百名，這才有了‘百人廚藝大會’的說法。”
王蘇從高高堆起的書籍和卷宗中抬起頭：“將軍有興趣？”
吳勇摸摸下巴，也不隱瞞：“有點兒，我聽說今年黃忻也來湊熱鬧，王大人呐，人家廣陵郡的知府都去了，身為當地知府，你不考慮考慮？”
王蘇皺眉搖了搖頭：“我不過是臨時知府，和他比什麽。”
說完，又轉頭問崔淩雲，“臨安知府定下來了沒？”
他可不想一直待在這裏，戶部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去做。
崔淩雲提筆疾書，頭也不抬回道：“若無意外，便是張正信了。”
王蘇一臉預料之中：“也好，張正信品性靠得住，也有心眼兒，不容易吃虧。”
林師爺想了想，提醒道：“大人，張大人這次也要參與百人廚藝大會。”
那意思，人家下一任知府都去了，您這位在任的，真的不考慮考慮去露個臉？
王蘇無奈看他：“他去就去唄。”忽然他想起什麽，問：“是不是那董泰寧又遞帖子了？”
林師爺苦著臉點頭。
董泰寧這個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三天兩頭往府衙遞帖子，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王蘇和他交情匪淺，暗地裏達成了什麽交易。
這件事可大可小，林師爺擔心有人傳出去說王蘇受賄，這多難聽！上一任林奎的下場曆曆在目，哪怕王蘇隻是個臨時的知府，也不好背這種名聲。所以林師爺明裏暗裏多次提醒，希望他能應下，反正是去大會上露個麵，嚐嚐菜，別的不用做，還能澄清真相，一舉兩得，多好！
但王蘇硬是沒鬆口。
這不，他又讓人把董泰寧遞來的帖子送回去，還對林師爺道：“以後董家遞來的帖子一律不接，不用管他，量他也不敢在府衙門口耍橫，要是他真敢派人來鬧，直接抓了便是。”
林師爺看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打死也不肯去了，頓時泄氣：“屬下明白。”
吳勇納悶：“聽著你好像不怎麽待見這個董泰寧？”
“不是不待見，是厭惡。”
吳勇一愣，沒想到能在王蘇嘴裏聽到“厭惡”這個詞，說實話，雖然他在燕京城待的日子很少，但也知道王蘇是有名的好脾氣，皇帝派王蘇來收拾林奎的爛攤子，就是看他有能力性子和善，要是換個人來，指不準是覺得在給他人做嫁衣，容易心生怨懟。
所以，厭惡這個詞，在王大人心裏，已經是很嚴重的程度了。
上一個讓王大人討厭的人，還是黃忻。
因為黃忻在刑部當職的時候因美色誤事，判了冤案，被冤枉的倒黴鬼正是王蘇關係極好的同窗，那個案子雖然沒死人，但王蘇的同窗在監獄中受盡了折磨，右手徹底殘廢了。
這種類似的事情不止一件，那時小皇帝皇位還沒有坐穩，朝中是韓詠明說了算，黃忻十分貪生怕死，直接倒戈，後來小皇帝一點一點收權，黃忻大抵也知道皇帝遲早要拿他開刀，便想了個轍——金蟬脫殼。
至於吳勇，純屬是被他碰瓷了。
而如今，王蘇居然把董泰寧和黃忻放到了差不多低的水平，這人得有多壞啊！
更讓吳勇想不到的是，他兩人還是親家。
“黃忻的第十八……還是十九房，是董泰寧的庶女，如花似玉的姑娘，送給一個半老頭做姨娘，這種做爹的和那些賣女兒為倡的畜生有什麽區別。”王蘇嫌棄。
吳勇卻是在想，這麽個人渣，暗十怎麽沒在信中提起，那他外甥媳婦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他要不要派人去提醒一下？
吳勇正出神，忽然鼻間多了一股清淡的茶香，還有一絲甜膩。
“這什麽？”他接過王蘇遞給他的糕點，細細打量，就見茶盞大小圓圓一個，通體翠白，麵上印有“月中蟾兔”的圖案，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瞧著十分可愛喜人。
雖還沒嚐味道，可這樣式便已讓人心生愉悅。
哪怕不吃，看看也是好的。
吳勇不怎麽喜歡甜膩的糕點，但這回他卻沒直接放下，反而誇讚了一句：“誰家的點心？樣式做的可真精致，挺好看的，回頭我買了捎去燕京，我家那些姑娘肯定喜歡。”
王蘇麵帶笑容：“您嚐嚐，嚐了再說。”
崔淩雲倒是不挑，他走了一路早就餓了，沒等王蘇多話，便徑自咬了一口，他本以為，這小巧精致的東西和那些糕點鋪賣的糕點沒多大區別，然而在入口的瞬間，他就愣住了。
清淡的抹茶香順著舌頭湧入鼻腔，香甜可口，這種甜，很溫和，並不會讓人覺得膩歪，甘甜之中還有一絲很薄淡的苦澀，他邊嚼邊感受，隻覺糕點的口感實在太過細膩，翠白的表皮茶香四溢，包裹著紅豆沙，豆沙泥柔軟而不黏稠，和茶香味的表皮相得益彰，實乃絕配。
崔淩雲不知不覺吃完一個，尤覺不夠，伸手往盤子裏一摸。
嗯？
空了！
糕點呢！
這麽大一盤糕點，剛才還在這裏！
“唔！好吃，我喜歡這個蛋黃的，表皮酥脆，又甜又香。”吳勇抱著盤子吃得正歡，完全沒看到崔淩雲沉下來的臉，他架起腿，把盤子擱腿上，腳一抖一抖的，活像個街邊的地痞流氓，他啃著蛋黃酥，嘴巴也不停，“這味道真絕，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多搭配的，誒，王大人你還沒告訴我這家糕點鋪叫什麽。”
“好吃吧。”王蘇笑眯了眼，也不賣關子，直接告訴他說，“這是月餅，糕點鋪沒得賣，是石門鎮一個廚娘所做，不是我誇，這廚娘的手藝是真好，要不是石門鎮離此地太遠，我都想去客來軒吃幾頓……”
“噗！”
王蘇話沒說完，吳勇噴了一嘴，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你說那廚娘叫什麽？”
“梁十七啊。”
好家夥，王大人說完，吳勇咳得更厲害了，咳得驚天動地，像是要咳沒氣了。
“哎呀！吳將軍！”王蘇又是給他順背，又是給他倒水。
崔淩雲抱著胳膊冷眼旁觀，笑得像是個大反派：叫你吃獨食，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