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嫂夫人……”崔鈺還想勸。
梁十七抬手製止:“官大一級壓死人,我隻是一介草民鬥不過她們。”至少現在鬥不過,下毒殺人不過是說笑罷了,她沒那個本事。
她瞧見一張張憂心忡忡的臉,忍不住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麽,最多是累些,又累不死人,人家也未必存了壞心思,說不定還能為客來軒帶來不少好處。”
既然梁十七這般說,他們也不好再多提。
總歸她背後有他們兜著,哪怕韓太後在背後搗鬼,想發落她,也得看楊鴻雲準不準。
大不了,摒棄計劃,大家來個魚死網破!
楊鴻雲如今是白丁,無官一身輕,除了家人沒有任何顧忌,若真要鬥,怕的人絕不是他。
遠在千裏之外的皇宮裏,小皇帝李弘盛狠狠打了個噴嚏,抖了抖耳朵,總覺得背後涼嗖嗖,有股惡意。
太監公公默念了三句“阿彌陀佛”,遞上帕子。
李弘盛瞧著遠處金碧輝煌的樓台亭閣,耳邊是妃子們的唧唧歪歪,爭奇鬥豔,隻覺得這頓中秋宴吃得無趣極了。
還是王叔有先見之明,帶王妃來露了個麵,都不給大臣敬酒套近乎的機會,說走就走。
看把太後給氣的,臉都綠了。
齊王妃也是個奇女子,竟毫不畏懼太後和宮中後妃,在她眼裏,好似同一塊豬肉沒什麽區別,看得李弘盛差點就想笑出來。
夠張狂,和齊王果真是絕配!
李弘盛視線往臣子席位上掃了兩眼,忽然問道:“崔愛卿和吳將軍到哪了?”
公公躬身回道:“回稟皇上,算算時日,二位大人應該已經過了廣陵郡了。”
“廣陵郡……”李弘盛屈指在龍椅上敲了敲,半闔起眼,“看來他們得在船上過中秋了,也不知有沒有月餅吃。說起月餅,今年長公主府裏送了嗎?”
“宮中自是不敢忘,隻是……”公公麵色尷尬,“都被長公主丟了出來。”
李弘盛聞言歎了口氣,無奈:“罷了,她高興就好。”
隻要有韓太後在宮中一日,她心中的芥蒂就不可能消除。
先帝的幾個兄弟姐妹中,就數齊王、晉王、長公主三人最是要好。
晉王是貴妃所出,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文能治國,武能打天下,驍勇善戰,長槍所指無人能敵,當時,朝中文武百官都以為下一任帝君會是晉王。
然而,聖祖帝遲遲未立太子,直到駕崩,才將皇位傳給了先帝。
這封詔書至今都有人懷疑是先帝趁聖祖神誌不清的時候,偷偷將其調換了,先帝真正要立的君主應該是晉王。
再不濟,也該是和先帝一母同胞為皇後所出的齊王,雖然齊王年紀小了點兒,但已有了幾分晉王的影子。
相比較之下,先帝的天賦就顯得太過平凡。
聖祖遺詔真假除了聖祖本人和先帝外,誰也不知,或者長公主知曉點什麽,但先帝才是她的親兄長。
一旦戳穿真相,先帝便是謀逆之罪,為千夫所指,死後也會銘記於曆史,被後世唾罵。
而她,包括齊王和皇後,都逃不了幹係。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在晉王死後,長公主對其一直心懷愧疚,在府裏每日為其誦經念佛。
“人都死了,再做這些又有何用。”李弘盛嗤笑。
不知道先帝死後到了黃泉,會不會遇見晉王,彼時,他心裏又會不會有一絲愧疚?
不過以他驕傲自負的性子,應當是不會的。
李弘盛窩在龍椅裏,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惹來蔡大人一記瞪眼,從袖中掏出一巴掌大小的冊本,埋頭寫寫寫。
李弘盛:“……”
娘的!這破皇帝老子不幹了!
運河之上。
一艘三層高的大船緩緩順流前行,船艙廊道裏掛滿了燈籠,在這冷冰冰的夜裏,倒也有點過節的樣子。
不過同河岸兩邊的萬家燈火比,還是有些淒涼的。
船艙裏,吳勇和崔學文等人正在搗鼓做月餅,楊小寶站在板凳上揉麵,隻是這兩人有點笨,捏出來的麵還沒有他做的勻稱。
船上沒什麽好玩的事情,放眼望去,窗外不是山川就是河流,楊小寶不覺得枯燥,看看書練練字,一天也就這麽過去了。
但吳勇不這麽想。
他知道楊小寶聰慧,可再聰慧那也是個孩子不是,整天坐在房間裏看書自習,也不怕給悶壞嘍!
孩子就該有孩子的樣子,天真無慮,開心快樂。
當吳勇笑眯眯請小寶出去玩的時候,楊小寶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難盡。
就一艘船能玩什麽?玩你還是玩我?
跑來跑去不嫌暈麽。
吳勇大抵是被楊小寶那種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孩子的眼神傷到了,默默回房間麵壁思過。
崔學文聽著他唉聲歎氣,覺得他那高大的似乎也蕭瑟了幾分,怪可憐的。
誰讓他一開始沒認出外甥,還逗著人家玩,把人家給逗生氣了,以致於讓小寶有點無法直視這個“為老不尊”的舅舅。
於是乎,崔學文問小寶想不想做月餅,楊小寶稍一思忖,便答應了。
這才有了三人在廚房裏做月餅的一幕。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寶以前在楊家也經常被王氏打罵,小小年紀便跟著幹活,哪怕楊鴻雲不讓他碰,他私下裏還是會偷偷幫忙。
所以,在廚子的幫助下,楊小寶是做的最有模有樣的那個。
崔學文正兒八經的大儒,名聲顯赫,家財沒有萬貫也有千貫,怎麽著也是個貴族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隻握筆杆子。
揉麵這種活,別說碰了,都未必見過。
吳勇長相俊美,身形修長挺拔,看著比崔學文還小白臉,還要文弱書生,誰想他殼裏裝的是糙漢的魂。
軍營裏日子過得確實不如燕京舒坦,可他是將軍,哪有讓將軍和麵做飯的?
他能烤個肉就不錯了。
戰場上腦袋都是拴褲腰帶上的,能填飽肚子就行,誰管味道好不好。
吳勇力氣大,這會兒揉出來的麵根本不能算是麵,武器還差不多,硬的怕是能敲碎敵人的腦殼。
楊小寶也不指望這兩人能做出能吃的東西來,一心一意照著廚子的指導添水,揉麵,起酥,捏出劑子包餡兒。
一套流程下來,有模有樣的。
廚子都誇他小小年紀有天賦。
楊小寶心想,你是沒見過我嫂子,她做飯,那才叫真正的有天賦。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麽,賞月嗎?
梁十七等人確實在賞月,她也惦記著小寶,本想讓暗衛給小寶送些吃食過去,楊鴻雲卻說不用,一來一回太麻煩,再過兩天他們便能到臨安,不急於這一時。
吳玉芝也勸她:“小寶寫信來說他玩得挺開心,你就別管他了,讓他在外頭多見見世麵也好。”
既然人家親娘都這麽說,梁十七也不再自找麻煩。
吳玉芝和楊鬆年紀大了,熬不得夜,吃完飯便早早回去休息,梁十七塞了不少東西,夫婦二人也沒推拒兒媳婦的一片孝心。
他們走後,院子裏依舊熱鬧。
崔桓喝了藥竟不打算早睡,惹得墨汐直跺腳,賭氣道:“活該痛死你,以後再吐血可求我幫忙!”
崔桓輕咳,死皮賴臉道:“那可不行,你答應伯晏半年內會保住我的命,不能食言。”
墨汐哼了一聲,背過身去不想理他。
位置卻是沒有挪動,始終保持在崔桓三步距離內。
崔桓偏頭看了她一眼,眸底劃過一絲笑意。
韓洛見他興致不錯,搬來棋盤,問他:“來一局?”
“可以。”
兩人多年未曾坐下來和和氣氣下一盤。
另一頭,文天逸和崔鈺硬要拉著楊鴻雲打牌,三缺一,林陽澤勉為其難補上,梁十七靠著楊鴻雲在咳瓜子,時不時往他嘴裏塞幾粒花生米。
墨汐瞧著這一幕,眼眶不禁有些發酸,朦朧間,她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幾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沒有爭鬥,沒有國恨家仇。
如果,日子能一直這樣走下去,該多好。
墨汐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角。
忽然,視野中多了一雙藍白色的繡花鞋,她仰起頭,就見梁十七正笑臉吟吟地望著她。
墨汐撇嘴:“你不去陪著你那親親相公,來找我做什麽?”
梁十七在她身旁坐下,順手塞給她一把花生。
墨汐倒也沒丟掉,剝開紅衣吃了起來。
梁十七朝她背後看了眼,用隻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你和子桓吵架了?”
墨汐吃完花生拍了拍手,切了一聲:“誰要跟他吵,氣死了算誰的?還有嗎,再給我來點兒。”
梁十七便又從兜裏掏出一把花生,除了花生米,她那隻小背兜裏還藏著瓜子和果仁,墨汐瞧見有開心果,又抓了兩把。
“不說那個死皮賴臉的,就說說你,伯晏知道你身子情況嗎?”
梁十七笑著搖頭:“我沒打算告訴他。”
墨汐不讚同:“可你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那不正好,我沒法替他傳宗接代延續香火,三年無所出,說不定他就把我休了。”
墨汐翻白眼:“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才不是這種人,再說了,我就算是要贏,也不會選擇用這種方式,不過我更好奇的是,徐禦醫怎麽沒查出你體內的毒?”
梁十七垂眸,徐大夫多次為她診脈,卻從未提起她被人了毒。
“要麽是他為我診脈的時候,我還沒有中招,要麽是他有意隱瞞,不過,徐大夫醫者仁心,我又和他無冤無仇,他犯不著這麽做。你也說,我體內毒素不強,想來應該是近幾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