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中秋宴3
一直到將近人定,隻有稀稀落落的食客進出客來軒,梁十七跟崔鈺才得以喘息步入後院吃飯。
桌上的菜已經涼了,崔鈺讓人去熱一熱。
他在崔桓身旁坐下,找不到空酒杯,索性直接拿過崔桓的杯子一飲而盡,歎了口氣:“做生意可真難,沒人光顧我得發愁,這人多了,我也愁,你看看我這隻手……撥算盤都撥到抽筋了。”
就見他舉起的右手手指不自然地彎曲,看著很僵硬。
崔桓捏了捏,心疼歸心疼,實話還是要說:“你自己選的路,不想這麽累就回去讀書。”
崔鈺立馬把手一抽,往身上擦了擦,嫌棄道:“我才不要。”
崔鈺撥算盤都能五指抽搐,梁十七炒菜顛勺,做了起碼有幾十來道菜,這會兒連筷子都捏不住,手臂一陣陣發酸發脹。
楊鴻雲看著她臉色發白,心疼的要命,哪裏還管有沒有人在,直接取了碗筷喂她:“你這樣子明早還要做月餅?”
梁十七嚼著飯菜,無奈點頭:“必須做。”
墨汐瞧著他們夫婦你儂我儂心裏有些不高興,筷子用力戳著飯碗,幽幽道:“一百盒月餅也就千來兩,大不了不做這筆生意,把定金還給人家便是,死撐著做什麽。”
“墨汐!”文天逸給她使眼色,讓她少說兩句。
墨汐撇嘴,她就是覺得梁十七太小家子氣,也太見錢眼開,這會兒喊苦喊累,早幹嘛去了,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隨便應承下來麽。
不過礙著這麽多人在,她沒敢說出更難聽的話。
崔鈺覺得墨汐說這話有點何不食肉糜的味道,她是宛城的大小姐,墨家的少主,背後還有苗疆為她撐腰,從來不缺吃穿,哪怕是想買個城,她回頭撒撒嬌也有人願意替她實現願望,但梁十七不同,她娘死的早,親爹也不管,分文不取把她賣了不說,還倒貼給楊鴻雲二兩銀子。
梁十七能有今天,都是靠她一雙手賺來的。
他怕梁十七聽了心裏難受,便咳了聲,打圓場道:“嫂夫人,你別怪她,墨汐就是心直口快。”
梁十七倒沒有生氣,待吞咽下嘴裏的食物後說:“這筆單子不能退。”不等眾人詢問,她看向伺候在崔桓身後的言兒,“勞駕能否給我取紙筆來?”
言兒抬眸瞧了梁十七一眼,默不作聲退下,沒多久便取來筆墨紙硯。
其他人都好奇她要做什麽,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探過去,就見梁十七在紙上三兩筆便勾勒出一個圖案。
“這圖……”崔桓摸摸下巴,“瞧著好生眼熟,韓洛你說呢?”
韓洛逐漸蹙起眉心,忽然想到什麽,眼眸猛地一顫,抬起頭跟一臉驚詫的崔桓麵麵相覷。
等梁十七擱筆,一隻栩栩如生的火鳳躍然於紙上,崔鈺看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長、長公主!”
“砰!”吳玉芝手裏的碗摔落。
“阿娘?”梁十七被嚇了一跳。
吳玉芝臉上血色瞬間褪去,但很快便恢複了正常,她拍了下手背笑道:“嗐,瞧我,年紀大了連飯碗都拿不穩,嚇著你了吧?”
梁十七搖搖頭,心裏卻浮起疑惑:難道阿娘認識長公主?
但她想起楊鴻雲跟將軍府的關係,還有和韓等人從小就認識的交情,吳玉芝認識什麽公主皇子也不是不可能。
崔鈺咽了咽唾沫,好奇:“嫂夫人,你接單子的時候,知道馬車裏是誰不?”
“能猜到一二。”梁十七雲淡風輕道,“這世上能用鳳凰彰顯身份的,不外乎就是皇室的公主或者後宮妃子。”
“你知道還接?!”崔鈺提高嗓門。
梁十七揉了下耳朵,皺皺鼻子,小聲嘀咕:“那不然呢?趕人家走,你敢嗎?”
“我……”崔鈺語塞,他不敢。
他不是老爺子,在皇室麵前挺不起腰板。
“再說了,我哪知道馬車裏究竟是誰,萬一是韓太後的人,我拒絕了她,她覺得我不識好歹回頭拿此事做筏子怎麽辦?”
韓洛卻不以為然:“若真是韓太後,哪怕你做好了月餅,她也能尋理由給你按罪名。”
韓太後是韓洛的姑母,這句話從韓洛嘴裏說出來,可信度十分高。
眾人聞言不禁為梁十七捏把汗。
“所以呢?”梁十七環抱起胳膊,一臉理直氣壯,“既然左右都是個死,我何不賺她一筆再死,再不濟,給她弄個毒,大家一塊……唔唔!”
楊鴻雲捂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嘴,感到好氣又好笑:“你不要命了?什麽話都敢亂說。”
梁十七瞪他。
其他人都被梁十七的話嚇得後背一身汗,就連韓洛,捏著酒盞的手指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心說,好家夥,梁十七比他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祖父還要猛,他祖父想當皇帝也就心裏想想,她倒好,都敢直接揚言要下毒弑妃了!
文天逸默默豎起大拇指,真乃女中豪傑!
崔桓聽了梁十七的豪言壯語,咳得差點當場去世,崔鈺在他背後拍啊拍,就是控製不住力道,崔桓有點想死……
墨汐瞧梁十七的眼神瞬間就變了,還在那煽風點火:“你認真的?毒藥我有,無色無味保證查不出來,友情價,一百兩!”
梁十七瞟到她那根豎起的手指,翻了個大白眼,一把扯開楊鴻雲的手掌:“一百兩,你怎麽不去搶?十兩,不能再多了。”
“嘖,你懂不懂貨?我煉個藥容易麽,光是搜羅的藥材都不止這個價,五十兩!”
“欺負我沒見識?苗疆其他不多,就盛產毒草毒蟲,你什麽身份,還用得著搜羅?十五兩,不賣就算。”
“你這樣咱們生意就沒法談了。”
“你當我稀罕。”
聽著兩人在那一來一往砍價,其他人都感到一陣汗顏。
娘的,女人真可怕。
崔鈺不禁想上前拉開兩人大吼一句:韓太後的命在你們眼裏難道就隻值一百兩嗎?
最終,兩人以二十兩銀子成交,墨汐當場就從袖兜裏掏出一個藥包丟給她,並叮囑道:“一次不要用太多,這包東西夠你用七次,有效果再來同我要。”
“行。”梁十七收下,同樣都給她二十兩銀子。
楊鴻雲按住梁十七拿藥包的手腕,無奈哄道:“別鬧了。”
梁十七掙脫開來:“我沒鬧,這東西我真有用。”
“咳,嫂夫人,別呀!”崔鈺皺著張臉勸道,“咱好好活著不好嗎,你和伯晏都還沒生個娃……哎喲!”
梁十七抬手就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兒,餘光往楊鴻雲臉上瞟,雙頰緋紅:“別胡說八道,你們不都說那是長公主的馬車,那我還毒什麽,這藥是我自己要用。”
楊鴻雲皺著眉頭:“你病了?”
梁十七扁著嘴,不肯說。
楊鴻雲臉色黑黢黢,犀利的眼神帶著寒光射向墨汐。
墨汐心裏頓時湧上一陣委屈,你自個兒媳婦不願說,凶我做什麽!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最後被眾人看得不耐煩,惱羞成怒道:“這是我們女兒家的事情,你們一群大男人打聽這麽清楚做什麽!不如我也給你們每個人配一貼嚐嚐味道!”
“不了不了。”崔鈺、文天逸一致搖頭。
墨汐的藥,他們吃完還能有命活?
韓洛默默移開眼,感覺胃疼。
沒想到崔桓卻是笑著開口:“也好,你給我配一貼。”
“你……”墨汐拍桌子站起來,盯著崔桓看。
崔桓笑臉吟吟迎上她的目光。
墨汐嘴唇蠕動了下,沒多說,又給坐了回去。
梁十七眯起眼,總覺得他兩之間有一絲不對勁。
其他人也不是傻的,尤其是知曉內情的崔鈺和文天逸,這會兒臉上都有點看好戲的意味,那枚神秘的藥包無人再提起,就這麽被揭了過去。
除了楊鴻雲,他心裏依舊惦記著,打算等回房後再問梁十七。
飯桌上氣氛有些凝滯,韓洛冷不丁開口:“自晉王死後,長公主便一直守在公主府,她從不見客,也極少出門,上回我見她,還是因太後召齊王回京,她去參加宮宴,如今這世上能讓她惦記著的人不多,我想,她不可能特意千裏迢迢趕來江南就為了嚐一口月餅。”
眾人被他一番話拉回思緒。
崔桓讚同他的說法:“長公主在江南沒有親眷,那丫鬟所說的省親便不成立,那人或許是和長公主有關,但未必是衝著客來軒而來。”
楊鴻雲小時候也見過長公主一麵,但她的相貌卻是記不清了。
他記憶向來很好,幾乎能做到過目不忘,腦子裏驟然的空白,讓他有一絲不適應。
他晃了晃腦袋,甩開那抹暈眩感。
梁十七注意到楊鴻雲麵色似有異常,擔憂道:“怎麽了?”
“沒事。”楊鴻雲緩和了神色,對她笑笑,“大抵是吹風太久,稍有些頭疼。”
其他人沒有注意他們在竊竊私語,就算看見,也隻當是夫妻間有悄悄話說,沒有太過在意。
崔府和公主府還算有所往來,在崔鈺印象裏,長公主一直都很和善,便說:“我看這筆單子還是退了吧,長公主菩薩心腸,應當不會怪罪。”
“不行。”梁十七一口否決,“這筆單子必須做,不但要做,而且要做得完美,不管馬車裏的人是不是皇親國戚,在她踏入客來軒那刻起,我就沒得選擇,做好了尚有理由脫身,做不好,我未必承擔得起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