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中秋宴
客棧這麽好的生意,梁十七一鑽進廚房就沒出來過,抽不空招呼他們,楊鴻雲也很識趣沒有去打攪,他跟在櫃台後劈裏啪啦撥算盤的崔鈺打了聲招呼,將父母安排在後院就坐。
院子裏梁十七早已安排好了酒席,就見繁茂如散蓋的桂花樹下掛著大小不一的燈籠,從遠處望去,猶如明月星輝,煞是好看。
酒席就設在桂花樹下,一張能容得下十二個人的大圓桌,桌麵上備有三五盤涼菜和各種口味的酒釀,還有一盤大螃蟹。
螃蟹要趁熱吃,但冷了也不打緊。
主要是能消磨時光,吃多也不易撐著。
梁十七提前擺出來就是擔憂公婆在客棧裏覺得拘謹,讓他們有事可做。
楊鴻雲今個兒也不比梁十七空到哪裏去,驛郵生意經過一個多月的磨合,路線和走量偏於成熟,鎮上百姓感受到驛郵帶來的方便和好處後,已然是習慣了這行當的存在。
而楊鴻雲作為老板,驛郵生意好並不意味著他就沒事做,他幹的都是些腦力活,要在後方主持大局,掌控整個驛郵的走向。
偶爾也會有幾個不長眼的東西尋釁挑事,聯起手來故意寄送壞掉的貨物,汙蔑驛郵夥計行事有差錯,想訛詐楊鴻雲一筆。
起初楊鴻雲和夥計都沒經驗,吃過一次虧。
梁十七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吃一塹長一智麽,做生意哪有一帆風順的,就算是客來軒,也存在著很多毛病。
隻要在大體上不出差錯,偶爾出現小問題也無傷大雅。
就當是查漏補缺。
但楊鴻雲表麵不說,心裏還是有點在意,他不怕失敗,前提是對方足夠強大,能讓他輸得心服口服,這種下三濫的伎倆,中招他都嫌丟人!
和楊鴻雲相處越久,梁十七就發現,他身上的完美包袱正經挺重。
可能他表麵不會說,但心裏會各種擰巴,跟自己暗暗較勁。
她算是見識到什麽叫真正的吾日三省吾身。
不過楊鴻雲雖然對自己過分嚴苛,有極強的原則性,對旁人卻不會這般要求,儒生卻不酸腐,可以說是十分有涵養有君子之風了。
梁十七就很喜歡他這種品性。
被訛詐這件事兒就發生在前不久,所以這兩天楊鴻雲除了讀書之餘,也要整頓驛郵生意自查漏洞,他結合每日單子的具體情況,給跑單送貨的夥計們修擬了更為合理的送貨章程,例如,送貨前對貨物查檢,中途的交接,送至後讓客主及時查閱等等。
改了規矩,夥計們不習慣,楊鴻雲便得盯上幾天,以防又出什麽差錯。
故而他今日也是難得抽身出來,過會兒還得去忙。
楊鬆夫婦坐下沒多久,崔桓也在言兒的攙扶下從屋裏出來,笑道:“伯父,伯母,多日不見,近來身子骨可好?”
“好好好,哎喲你快坐下。”吳玉芝朝崔桓招手,她為人母,瞧見崔桓略顯削瘦的下巴,正經挺心疼,不停地噓寒問暖,“怎麽瘦了這麽多?晚上風大,你可得多穿些,莫要著涼了。”
崔桓謝過,依舊溫和有禮:“不礙事,老毛病,過些日子就好。”
幾人說說笑笑,氣氛很快就熱絡起來。
隨後文天逸和韓洛也從樓上下來,他們和崔桓都是老相識,連寒暄都省了,尤其是文天逸,他比崔鈺還自來熟,在待人處事上特有一套,幾句話就拉近了跟楊鬆夫婦的距離。
他抓過螃蟹邊剝殼,嘴裏邊說著有關江湖上的趣事,把楊鬆夫婦哄得眉開眼笑,直呼驚奇。
韓洛扶額,吹著茶水搖頭,心說,這人也是厚臉皮,把無影樓說成是名門正派,也不怕人家知道後連夜抽刀來砍,惡心誰呢。
楊鴻雲見父母有崔桓等人陪著說笑,本想就此離去辦事。
但吳玉芝不讓,嗔怪道:“你和十七以往不常回家也就罷了,我們都知道你們倆忙著生意,可今個兒是什麽日子?你這麽多朋友還在這裏,好意思丟下他們不管麽?”
楊鴻雲被說得啞口無言,在孝道上,他和梁十七確實做得不夠,這點沒法反駁,他自認理虧。
可要說這群人需要他作陪,他沒法苟同。
他們是巴不得他不在,殊不見文天逸剛才一聽他要走,嘴角都已經咧一半了麽,隻是還沒到耳根,見他折回,又立馬耷拉下來。
這臉變的,比唱戲的還快。
文天逸和韓洛不了解楊氏驛郵,崔桓卻是有一半投入的,他前些日子昏昏沉沉,楊鴻雲也沒拿驛郵的事情去打攪他,隻讓他安心養病,這會兒難得有閑暇,他便問了幾句。
楊鴻雲也一一作答了。
韓洛就坐在楊鴻雲旁邊,他們兩人談話,他不想聽也不成。
他就聽到崔桓說要將空置的崔府給楊鴻雲當辦事部門,崔府那麽大,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不如給留在漢口縣的暗衛們住。
楊鴻雲覺得可行,暗衛裏亦有人精通易容之術,就讓他裝扮成崔桓在府裏住著,萬一還有人想刺殺他,讓暗衛抓現成的,回頭再好好拷問一番。
不過部門就算了,他已經找好了地方。
韓洛自行忽略刺殺這件事,問他們:“何為部門?”
崔桓聞言停頓下來,跟他解釋:“類似衙門等辦事的地方,驛郵分散,平時出了問題不好去書院找伯晏,有事都報到崔府,但現在我住客來軒,就不太方便了。”
韓洛了然。
楊鴻雲卻道:“不用,我半個月前便已經找好了地方。”
“哦?”崔桓好奇,“在哪呢?”
“就客來軒後巷的那片廢棄胡同,以後夥計們也都住那裏。”
韓洛在客棧閑著沒事做,把四處的地形都摸了個遍,楊鴻雲一說他就知道是在哪裏,忍不住道:“那片胡同屋院不少,雖說破爛了點兒,可地皮挺好,臨街傍河,買下怎麽也得花千兩銀子,就算你媳婦兒能賺錢,也不是這麽個用法,敗不敗家啊你。”
楊鴻雲輕哼:“你嫉妒?”
“呸!”韓洛翻了個白眼,有媳婦了不起?
“不用千兩。”楊鴻雲撐著下巴輕笑,“我用五百兩就買下了。”
“咳。”豎著耳朵偷聽的文天逸被酒水嗆到,咳得麵紅耳赤,吊著嗓音一臉難以置信,“五百兩?你是不是拿刀架脖子上威脅人家了?”
楊鴻雲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村口的二傻子:“那排屋子是鎮上一個姓王商賈的地盤,王老板和梁尤新有點交情,對梁斌也常常照顧一二,可就在上個月,梁斌和王老板翻臉了。”
梁尤新是楊鴻雲的老丈人,文天逸和韓洛都知道,楊鬆和吳玉芝乍一聽到楊鴻雲直呼對方姓名,臉上有著不讚同,但一想到他對姚秀慧母子的偏愛以及對梁十七的種種不公,便將到嘴邊的斥責又盡數吞了回去。
算了,沒外人。
王老板和梁斌吵架的事鬧得還挺大,梁府那邊半條街的人都能聽到,據說王老板當時是氣得摔門而去,頭也不回的那種。
也就梁尤新不在,要是他在,估計能拍死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不孝子。
之前王老板在客來軒吃飯,楊鴻雲就提了一嘴,想租那邊的屋院,但顧及梁尤新的顏麵,王老板當時婉言拒絕了。
這回,他就趁王老板在氣頭上直接殺了過去,不到半個時辰,便拿下了地契,價格還特別低廉。
饒是崔鈺知道後,都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但楊鴻雲心裏跟明鏡似的,他買下屋院看上去是他撿了便宜,實際上,王老板一家子早就搬到州府去了,屋子閑置著不用,再過幾年等房梁腐爛,剩下的便隻有一堆廢墟。
他是不想賣嗎?
找不到合適的買主才是真的。
他把屋子轉賣給楊鴻雲,自己出了氣,又惡心了梁斌,還賣給楊鴻雲一個人情搭上了客來軒的人脈,一舉三得,哪虧了?
所以說,薑還是老的辣。
文天逸聽完就笑:“這王老板倒是挺有意思,不過你那小舅子腦袋好像不太夠用,像王老板這種人,連他爹都要禮讓三分,他哪來的底氣跟人翻臉?”
“這個……我倒是有所聽說。”韓洛道。
文天逸來勁,扯他:“說來聽聽。”
他就愛聽八卦故事。
韓洛捏著酒盞的手指指楊鴻雲:“跟他媳婦兒有關,梁家最近情況不太好,梁斌覺得梁家變成這樣都是梁十七所害。”
梁家何止是不好,家都快散了。
梁尤新跟姚秀慧之間有了嫌隙,整日不著家,這次回來沒多久便在外頭養了個外室,做生意還給帶上了,把姚秀慧氣得半死。
姚秀慧心氣不順便瞧梁秋和眼不是眼,天天找媒婆給她說媒,梁秋和死活不願意嫁,要她成為梁斌的鋪路石受姚秀慧擺布,她寧可跳河去死!
整個梁家被這對母女鬧得雞飛狗跳,上頭仿佛籠罩著一層散不開的陰雲,隨時都有坍塌的風險。
梁斌認為梁家有今天,都是梁十七害的,如果不是她忽然開竅去當什麽廚娘,林陽澤就不會被她所勾引,轉而拋棄他姐姐,也是因她到處播散姚秀慧的謠言,他父母才會鬧不和。
所以,梁斌對梁十七已經到了憎惡的地步,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