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舅舅外甥
驚雷滾滾。
不知是誰先“噗嗤”一聲，之後接二連三有人發笑。
再看看暗十那張臉，那叫一個黑啊，眼皮子不停地抽搐。
楊小寶小大人似的拍拍暗十的肩膀，嗓音軟糯：“十叔不要生氣麽。”
暗十抿著嘴，收斂起渾身散發的煞氣，對著一臉莫名的吳勇有些無語道：“你不覺得他長得像你？”
“誒！別亂攀親戚啊，我夫人聽了要不高興。”吳勇想也不想就否認，什麽像不像的，萬一傳到他夫人耳朵裏，他說都說不清。
暗十：“……”看來這大將軍的腦子最近不是很靈光。
別說暗九等人對真相心知肚明的人看吳勇的眼神有點一言難盡，就連當事人楊小寶都覺得他這個舅舅有點傻乎乎的，他摸摸自己肉嘟嘟的小臉，心說，他明明和娘親長很像，舅舅怎麽就認不出來呢？
是的，楊小寶一直都知道他在燕京城有個舅舅。
楊鴻雲從來沒有想過要隱瞞，不然他派去保護楊鬆和吳玉芝的暗衛怎麽解釋？
吳玉芝是名門千金，也是前朝罪臣之女，她運氣好，因著和長公主的那點情分，才不至於淪落到和其他姐妹一樣被處於絞刑，而是流放嶺南撿回了一條命。
她深知自己背負著什麽，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遇上楊鬆是意外，這個男人說好聽點叫憨厚老實，說難聽點就是懦弱可欺愚忠愚孝，偏生這樣一個人，在感情上卻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他不管吳玉芝是不是罪臣之女，也不管她背後有怎樣的血海深仇，他就是認定了她。
丞相府在燕京聲明顯赫的時候，也曾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想給吳玉芝說親的媒婆都能踏破門檻，楊鬆和燕京公子少爺相比，那就是雲泥之別。
可當吳玉芝跌落雲層，那些揚言愛慕她的公子卻比誰都跑得快。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
楊鬆的執著和滿腔熱忱，最終打動了吳玉芝。
王氏因吳玉芝來曆不明，始終看不慣她，對她百般刁難，刻薄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但即便如此，吳玉芝也還是進了楊家的門。
嫁給鄉野村夫也沒什麽好，吳玉芝對楊鬆也沒有任何隱瞞，王氏、楊興發以及二房卻是半點不知情的。
如果不是韓家韓詠明的黨羽發現了吳玉芝的身份，他們應該能繼續過著平淡安然的日子。
吳玉芝得的根本不是積勞成疾的病症，而是有人想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以絕後患。
可是吳玉芝命太好了，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縣城裏居然有一名太醫坐鎮，雖然是請辭的前太醫，那也是太醫不是，徐大夫給楊鴻雲爭取到三年的時間，讓他去尋找行蹤飄忽不定的李神醫。
那時楊鴻雲還不知道驍狼軍的存在，也沒辦法走出臨府，他的一舉一動背後都有人在監視，隻能假請求課業解惑之名而將希望寄托在崔學文身上。
為了讓監視的人放下戒心，楊鴻雲不得已弄出一門婚事，造成吳玉芝將要撒手歸去的假象。
不過窮是真的。
娶梁十七也不是貿然腦門一拍的決定，而是楊鴻雲的師傅經過深思熟慮、千挑萬選，擇出來的最合適對象。
他沒想過梁十七會溺水身亡，更沒想到會有異世魂魄借屍還魂。
梁十七的出現，打亂了楊鴻雲的計劃，整個事態都往一種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但這種不可控並非壞事。
如果不是梁十七要分家，王氏和楊柏不會被逼得狗急跳牆，楊鴻雲也不會含冤入獄，從而改變內心的想法。
在獄中見到齊王拿到驍狼軍虎符的那一刻起，楊鴻雲才真正開始發起對韓詠明等人的報複。
甚至楊鴻雲偶爾會冒出一個十分荒誕的想法，他師傅駕鶴歸去之前給他挑的媳婦根本不是石門鎮的那個胖姑娘，梁十七才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
然而他師傅已壽終正寢，真相如何亦無從知曉。
楊鴻雲的動作瞞不過當爹娘的眼睛，吳玉芝比楊鬆更了解朝政局勢，稍一猜測便明白了楊鴻雲的想法，夫婦倆心知肚明，楊鴻雲不說，誰也沒有開口點破。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年紀大，不中用，能做的就是盡量不添亂。
可楊小寶身上同樣流著一半吳氏血液，他們不能隻讓楊鴻雲獨自承擔。
李神醫治好吳玉芝後，吳玉芝便撿著能說的往事都一一說了，她沒有給小寶灌輸複仇的想法，她隻希望小寶能明白，他的大哥所籌所謀都是為了他們能平安活下去。
他年紀小可以躲在楊鴻雲背後，但不能讓楊鴻雲護一輩子。
他得學著長大，學著去體諒。
兄弟齊心，才能其利斷金。
楊小寶年幼，可極其聰慧，他反複琢磨對吳玉芝說過的話，磕磕絆絆居然也能理解。
從那之後，楊小寶便開始用功讀書，就好像是忽然變沉穩了，雖然他以前也很懂事，乖巧得讓人心疼，但還是有些不一樣。
楊鬆和吳玉芝將小寶的變化都看在眼裏，楊鴻雲得知吳玉芝的想法卻十分生氣，覺得她是在揠苗助長。
“小寶七歲不到，何苦逼著他去麵對那些鮮血淋漓的過往，他是青山村楊小寶，不是燕京吳家公子哥，我隻希望他能平安快樂長大，而不是像我一樣被過去的枷鎖捆綁。”
那是楊鴻雲唯一一次對吳玉芝大發脾氣，梁十七勸都沒用，當然她也不讚成吳玉芝的做法，可她是兒媳，楊鴻雲既然已經點明不妥之處，她便不好再出言反駁，免得火上添油。
平息楊鴻雲怒火的，還是楊小寶。
他說：“大哥，別怪爹爹和娘親，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多學一點沒壞處。”
反正不愛和村裏那些小孩玩，沒意思，他們嫌他怪，他還嫌他們笨呢，話不投機半句多，還不如回家看書習字。
楊鴻雲沒法跟楊小寶置氣，最後也隻能憋在心裏。
可楊小寶是認真的，他學的越多，理解能力也越強，從吳玉芝所述的話中，腦海中對當年的慘案也隱隱有了輪廓。
但相比較亡故無法再見的人，他對吳玉芝在燕京城的家人更好奇些，很想見見那素未謀麵的舅舅。
所以，在聽暗十說吳勇的船會經過廣陵郡時，楊小寶便忍不住想來一探究竟。
暗十不敢擅自做主，信鷹一來一回，得了楊鴻雲的首肯，他才在酒樓門口攔住吳勇的三個親兵，說是想要搭船回臨安。
楊小寶成功見到娘親口中的大將軍舅舅，還沒來得及認親，他舅舅就先搞出了個烏龍。
暗十都暗示的這麽明顯了，他舅舅硬是沒有反應過來，拒絕的那叫一個快，都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楊小寶臉蛋微囧，鼓了鼓腮幫子，朝吳勇張開手臂，那意思——要抱。
吳勇正打量楊小寶那張臉呢，別說，還真越看越像，有幾分吳俊遠幼年時候的影子。
難道這就是緣分？
吳勇摸著下巴胡思亂想，忽然那可愛的娃娃就伸著手撲了過來，他心倏地一跳，忙接過，像抱西瓜似的把人給托住了。
楊小寶被他抱得不舒服，扭了扭屁股，仰起圓滾滾的小臉，扁嘴：“難受。”
“哪、哪難受？”吳勇瞧著他的模樣都快哭了，臉上滿是張皇失措，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吳勇雖然當了爹，也快是能當爺爺的人了，可從來沒有抱過孩子。
吳俊遠出生那會兒，大周朝正亂成一鍋粥，他都沒來得及多看寶貝兒子一眼，就被皇帝派出去鎮壓叛黨。
等他回到燕京，丞相府又出了這麽一遭事情，他跑前跑後替父周旋，還要承受四麵八方風言風語的壓力，鬧得心力交瘁，哪還有工夫管兒子。
再後來，兒子都能走能跑能跳了，壓根不需要他抱。
他倒是想親熱，好好維係一下並不穩固的父子情，奈何吳俊遠嫌他肉麻，眼裏隻有刀槍棍棒，天天嚷嚷著要拜齊王為師。
最後，兒子跟齊王跑了，跑到邊關，一去就是三五載，回來都已經是個半大的小子，長得和他差不多高。
別說抱一下，父子倆互相嫌棄，不打起來就算好了。
軍營裏倒是年年都會有新生的娃娃，可軍營裏那環境，能教出正常孩子麽？
個個比猴都野。
一走路就知道跑。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種。
哪裏像他手裏托著的這個，又白又軟，像個玉雕的娃娃似的，他好怕稍一用力就給捏碎了。
在戰場上讓敵軍聞風喪膽的虎威大將軍，這會兒手腳僵硬，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他掃了一圈，求助的視線最終落在崔淩雲身上。
崔淩雲挪開臉，假裝沒看到。
讓吳勇吃癟，是多麽開心的一件事，要是被韓詠明的那些黨羽看到，能高興到繞燕京城跑兩圈。
吳勇盯著崔淩雲的後腦勺磨牙，你他娘的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在憋笑！
見吳勇僵著身子不動，楊小寶好生絕望。
他老成地歎了口氣，拍拍吳勇肌肉緊繃的胳膊：“你不會抱就放我下來麽。”
這粗胳膊粗腿，他都快被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