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芋頭的一百種做法
墨汐看了眼天色：“巳時三刻已過，你們竟還不開門做生意？”
夥計笑著解釋：“姑娘您是外地來的吧？東來順向來如此，隻供午膳和晚膳，若您想要住店，小的可以替您準備。”
“算了，我下次再來。”
“好勒，您慢走。”
離開前，墨汐仰頭看了一眼東來順的匾額，上方三樓窗戶被推開，雪青色的衣袖在窗台外一閃而逝。
她眸光微閃，轉身離去。
“喲，你去哪了？”崔鈺在壹號食堂門口碰到回來的墨汐，揮手打招呼。
“去漢口縣逛了圈。”墨汐指向他腳邊兩隻鼓鼓囊囊的麻袋，“這什麽，菜啊？”
看起來很重的樣子。
崔鈺低頭：“哦，甘薯來著，也可以算是菜，這東西難得，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胡商手裏買到這些，待會給你烤兩個嚐嚐，可香甜！”
“就做燕皮餛飩的那個？那另一袋呢？”
崔鈺解開繩扣，打開口子給她看，聲音有點輕：“這是芋頭，芋頭燉泥鰍吃過沒有？”
“沒有。”墨汐搖頭，她拿起一個看了看，驚訝，“什麽芋頭，它叫蹲鴟，是藥材來著，性味甘辛、平，生嚼治絞腸痧，搗塗癰瘍初起，丸服散瘰鬁，有毒的，苗疆曾有人生食，導致口舌發麻，腸胃積滯，腹瀉不止。若是觸碰到蹲鴟裏滲出的乳白汁液，會奇癢無比，這玩意兒你們拿來做菜？你客棧是不想開了麽！”
“哪有你說得這般嚴重，我們之前吃了不也好好的。”崔鈺不以為然，喊了兩個夥計過來搬東西。
墨汐急了，拉扯住崔鈺的臂膀：“我說得都是真的，不信你隨便找個大夫過來問問，隻要不是庸醫，都應該知道何為蹲鴟。”
崔鈺耐著性子解釋：“我沒說不信你，但我也相信嫂夫人，她能做出來就說明沒什麽問題。”
“這還叫沒問題，問題大了去了！萬一吃死人，你上哪哭去？”墨汐看崔鈺的眼神那叫一個恨其不爭，“之前也是，她明知那木菌有毒，還用來做菜！要不是她任意妄為，林奎哪能借題發揮來找客來軒麻煩！
你也是，記吃不記打，你作為客來軒的大老板，再繼續縱容她，指不準她以後還會給你惹出什麽麻煩！”
“墨汐，過了啊，你聽聽你那說的什麽話，就算你對嫂夫人有偏見，林奎那樁事體怎麽能怪到她頭上去，涼拌木菌不好吃嗎？木菌炒豆幹不香嗎？蜀地家家戶戶都吃你怎麽不說？”
兩人說話聲有點大，引來路邊不少人側目，崔鈺皺了下眉：“行了，外麵曬，趕緊進去。”
“哼，進去就進去，我倒是要問問梁十七，她究竟把人命當什麽！”說罷，墨汐提著裙擺跨進了客棧。
“誒你……嗬！”崔鈺搔搔腦袋，都被她給氣笑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
早知道他就不該在門口跟她廢話說這些，簡直是自討麻煩。
“梁十七。”墨汐氣勢洶洶掀開廚房布簾。
梁十七正在切菜，頭也不抬道：“廚房重地，閑人免進，墨姑娘，你最好就站在那條線外，不然別怪我菜刀無眼。”
墨汐猛地腳步一頓，就見她半隻繡鞋剛好踩在了門口劃的那道紅線上。
“篤篤篤……”切菜聲傳來。
墨汐莫名覺得梁十七手裏的菜刀帶著一股殺氣，她咽了下口水，默默地收回了半步。
但收回後她又覺得這樣做就跟怕了梁十七似的，有點沒麵子。
墨汐臉上閃過一抹的窘迫之色，她左右看看發覺廚房裏的廚子都在忙碌，一心都在做菜，沒人注意到她，這才鬆了口氣。
她清了清嗓子，對梁十七道：“梁十七，我有話想對你說。”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空。”梁十七將切好的菜放在盤子裏，擦了擦手，掀開砂鍋，邊舀南瓜粥羹邊喊，“來個人，上菜！”
“來嘞！”胡永豐進來，見墨汐擋著門，便客氣道，“姑娘麻煩讓讓，廚房裏油煙重，怕嗆著您，您還是去外頭坐著吧。”
墨汐沉著臉色閃到一邊，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梁十七看了她一眼，沒作聲。
她不說話，其他人就更不敢開口了。
他們都知道這個姓墨的姑娘和崔鈺有點交情，也和楊鴻雲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他們身為廚子，心還是向著梁十七的，故而都對墨汐沒什麽好臉色。
墨汐壓著心頭的不爽快，在門口找了根板凳坐下，大有等梁十七歇息的意思。
梁十七心想，你既然願意等那就等著吧。
這時，趙文抹著汗從後門走進來：“楊夫人，甘薯和芋頭都放倉庫了。”
“好，辛苦。”
“您客氣，那我忙去了。”
“嗯。”梁十七應了聲，轉頭吩咐，“朱大，去取些一籃芋頭過來。”
墨汐聞言忍不住問她：“你知道芋頭有毒嗎？”
梁十七把手放在水裏泡了一會兒，回道：“煮熟後沒毒，影響不大。”
她瞥見墨汐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說什麽，於是先她一步開口：“事實勝於雄辯，等我做好你再慢慢查驗有沒有毒，倘若真有毒，讓我辭去客來軒掌勺一職都行，但若無毒，還請墨姑娘往後少插手我廚房之事。”
一句話把墨汐堵得啞口無言。
梁十七可真夠精的，這賭注有個鬼的意思。
她要真離開客來軒，不用楊鴻雲動手，崔鈺能第一個衝出來打死她！
想此，墨汐扁了扁嘴，抱著胳膊坐在門口生悶氣，不知道是氣梁十七太精明，說話滴水不漏，還是在氣崔鈺沒用，連個代替梁十七的廚子都找不到。
梁十七沒空管她怎麽想，待朱大取來芋頭後，她挑出個頭大的，就聽見喀嚓一聲，刀麵上沾染了一層粉質，提起後露出裏頭細白的肉來，芋頭去頭去尾，隻餘下中間鬆軟的部分，然後再將其切成大小一致的小塊。
方方正正，堆疊在一起很是整齊。
墨汐看著梁十七的熟練而流暢的動作，不由得好奇，她的手難道不癢嗎？
墨汐哪知道，梁十七在觸碰芋頭前，雙手早已用醋水浸泡過。
處理完芋頭，梁十七換了把菜刀：“橘子呢？”
“在這。”阿布將洗好的橘子放在梁十七手邊。
梁十七拿起橘子掂了掂，用菜刀沿著橙黃的橘子切下薄薄一片，又剔除薄皮上沾染的軟白部分，隻留下那薄如紙張的一層。
她將切好的橘子皮堆疊用刀麵貼了貼，隨即手腕快速抖動，每一根橘子皮都細如發絲，再橫著切一遍，切成細細的丁末，因為切細一點，和蔥花混合味道才會均勻，不會顯得出挑。
接著，燒火熱油。
芋頭冷油下鍋，這樣炸出來的芋頭才不會外焦裏生，等鍋裏的油溫逐漸升高，冒出氣泡沸騰，炸到芋頭塊內水分蒸發殆盡，輕飄飄地浮上油麵，便能撈出鍋。
炸好的芋頭塊依舊細白方正，不焦不膨。
梁十七將其放在笊籬裏架空在大碗裏麵，然後倒掉鍋裏的豆油，換成豬油調抹均勻，下蔥花橘子末煸炒，待蔥和橘子被煸炒出香味，就可以加點水和糖，糖要多放一些，然後快速攪拌。
在梁十七做菜前，墨汐根本想象不出蔥和橘子一起炒的味道是什麽，她想應該很難聞。
但被爆香後，兩者的味道卻能相互調和，形成獨具一格的風味。
原本對這道菜不屑一顧的墨汐，陡然就開始對其期待起來。
此時鍋裏的糖氣泡逐漸變小，說明白糖已經充分融化，梁十七用布捏著鍋沿迅速將其搬離到旁邊的空灶上，取過笊籬把炸好的芋頭塊倒入鍋裏，用木勺不停地攪拌，讓每一塊芋頭都能均勻裹上糖漿。
隨著糖漿的融化，會在芋頭上凝結成一粒粒的糖砂，猶如白霜。
最後，盛出，擺盤。
梁十七走到墨汐麵前，遞給她一雙筷子：“反沙芋頭，嚐嚐。”
“咕咚。”墨汐看著盤裏的芋頭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她一把拿過筷子，嘴上倔強道：“我隻是想嚐嚐有沒有毒，才不是因為看起來好吃。”
“嗯嗯。”梁十七敷衍地應著。
您老可快點吧，盤子很重，她舉得手酸。
墨汐伸出筷子夾起一個，芋頭方正小巧，表麵霜白糖沙橙翠點點很是清新可人，她一手托著，輕輕咬了一口，芋頭鬆鬆綿綿的，外酥裏糯，糖霜甜而不膩，味道好極了！
原來芋頭煮熟後是這樣的味道，口感就跟糕點一樣鬆香沙糯，還隱隱有股奶香味。
墨汐眼睛發亮，吃完忍不住又夾了一筷。
梁十七嘴角噙著笑，挑眉：“好吃嗎？”
“嗯嗯，好吃！”
嗯？
墨汐說完瞬間僵住，她抬頭，見梁十七居高臨下望著她，眼裏似笑非笑。
要死！
這下糗大了！
墨汐嘴裏叼著半塊芋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隻覺方才的話像是兩巴掌啪啪甩在她臉上，火辣辣的疼。
“除了反沙芋頭，還有拔絲芋頭，紅燒芋頭，芋頭飯，芋頭糕，芋頭燉排骨等等，蒸炒煎炸燉燜煮都能做，你還要不要試試？”
墨汐被梁十七報出的一連串菜名饞得口水直流，大腦一片空白，想不想地點頭：“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