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聽牆角
進門的兩個姑娘其中一位個頭略高,穿著雪青色棉布對襟外衫,發髻上除一支鬆木簪子外別無他物,眉清目秀,有股書香之氣;另一位姑娘品味與她截然不同,穿得是上好的綾羅綢緞,手腕上懸著對金鑲玉的鐲子,腦袋的翡翠珠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活像是個金玉展示架,也不嫌沉得慌。
墨汐本是想聽聽她們在背後說梁十七什麽壞話,她記下好回去在梁十七麵前嘲諷一番,以報今日被辱之仇。
誰料,她聽著聽著,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隻聽那打扮浮誇的那位姑娘先開口,說起林家被封查一事:“要不是吳俊遠從中作梗,林家哪能落到這般窘迫的境地,可憐我香萱表姐不得不暫住滄州,才得以保命。”
清秀的女子柔柔一歎:“林小姐的遭遇確實令人同情。”
若是光聽這幾句,墨汐還不覺有什麽,最多覺得這兩個人心黑眼瞎,顛倒是非。
但後麵的話就讓墨汐表情有點扭曲了。
浮誇的姑娘姓趙,是林家不知道哪門子的表親,說話顛三倒四,話裏話外都在為林香萱表不平。
墨家在燕京也有安插勢力,再加上墨家和崔家的交情,林奎惹到崔鈺頭上,墨汐自是要管上一管。
宛城不比燕京等地,大多是江湖門派的根據地,城裏三教九流什麽都有,他們查事情比朝廷那些酒囊飯袋效率不知高多少,隻耗費了一夜時間,事關林奎一家上下所有消息,詳細無漏地全擺在了墨汐桌上。
墨汐深知林香萱不是什麽好東西,她年紀雖輕,手上人命可不少。
當初林家上下被押送進京,墨汐也在背後推動了一把,想替崔鈺出一口氣。
按理說,以她收集到的證據,林香萱不該被放過才是,但朝廷官員之間關係複雜,很容易拔起蘿卜帶出泥,估計是韓詠明那個老狐狸想堵住林奎的嘴,所以才讓林香萱逃過一劫。
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林奎生了那麽多兒子沒一個成器,靠他們還不如靠林香萱。
林香萱心狠手辣,據墨汐所知,林家那些個親戚都恨死了林香萱,哪能像這位趙姑娘跟迷魂湯喝多了似的,一味地替她說好話,
趙姑娘先是罵吳俊遠,嫌他多管閑事,又罵崔鈺,說他和吳俊遠狼狽為奸,長得一副小白臉樣兒,說不定是靠出賣色相讓吳俊遠替他出頭,要不然堂堂少將軍怎麽會為了他一個小小的客棧老板出頭?
衝冠一怒為藍顏,連三品官員都被他薅了下去,要是這兩人之間沒什麽,打死她也不信!
聽得墨汐姣好的麵容不停地抽搐。
這趙姑娘也是腦門清奇。
若非她認識崔鈺也認識吳俊遠,說不定就信了她這番狗屁不通的推測。
然後另一個姑娘就問她:“客來軒除了崔鈺之外不是還有一個老板麽,你怎麽不覺是梁十七同那少……有關係。”
墨汐在後麵暗暗點頭:就是就是,吳俊遠和楊鴻雲是兄弟,長得像,說不定找媳婦兒的眼光也相似,兄弟鬩牆可比斷袖之癖的說法靠譜多了!
“切,不可能。”趙姑娘一口否決,表情十分嫌棄,“就梁十七那磕磣樣,豬都長得比她好看,榕姐姐,你是不知道,梁十七有近二百來斤重呢,走大街上石板路都得顫一顫,還特別囂張跋扈。”
榕姑娘捂嘴驚訝:“那麽胖?”
“可不是!醜人多作怪,我以前就特討厭她,如今她和崔鈺開了客來軒,又是害我香萱姐姐的罪魁禍首之一,我一想到她就惡心的緊!”趙姑娘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厭惡之情顯露於表。
墨汐翻了個白眼,心想,如果梁十七的相貌都能叫醜,那你兩豈不是要跟蛤蟆稱姐妹?
那趙姑娘分明是本地的口音,卻不知道梁十七身上發生的變化,想來她是最近才回到石門鎮,並且以前跟梁十七發生過不小的齟齬,所以提起梁十七的時候怨念很深,大有想弄死她的想法。
被稱榕姑娘的倒是個外地人,穿著樸素,墨汐還注意到她掌心和指腹上有一層薄繭,經常幹粗活的人才會有。
兩個身份、家境都截然不同的人,怎麽會摻和在一起?
墨汐心有疑慮,便轉身換了個方向,一抬頭,卻見趙姑娘拿起一匹桃紅色的綢緞往身上比劃,問好不好看的時候,那榕姑娘嘴上誇讚她的品味好,眼底卻劃過一絲鄙棄。
哦豁,原來這位也不像表麵看上去那般幹淨清塵麽。
榕姑娘誇讚趙姑娘長得膚白貌美,桃紅色特能襯她的氣色。
墨汐看了眼大盤臉子的趙姑娘,在豔俗的桃紅襯托下,更黑了兩個度。
趙姑娘不僅傻乎乎的相信了她的話,還很闊氣要為榕姑娘買單,白白送給她兩匹布。
榕姑娘嘴上假裝推辭,卻在趙姑娘幾乎不怎麽費力的說服下,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那虛偽的嘴臉看得墨汐很是反感。
“唉,趙姑娘,又讓你破費了。”
“哪的話,就幾兩銀子罷了,能交到榕姐姐你這樣的朋友,我高興還來不及。”
“嶽榕受之有愧。”
“榕姐姐你可別這樣說,你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廚藝高超,比梁十七那沽名釣譽之輩不知道好多少,誒,瞧我這張破嘴,是我說錯話了,梁十七她呀,壓根就不配跟你比較!”
“趙姑娘你可千萬別這樣說,客來軒能名震江南,想來梁十七並非浪得虛名,我在廚藝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墨汐聽了直搖頭,如果忽略她說這話時眼角眉梢揚起的得意之色,或許更能讓人信服。
隻可惜,她對麵的趙姑娘不僅傻還白目,完全沒有看出嶽榕的虛偽做作,反而替她打抱不平,痛罵梁十七。
“得了吧。”趙姑娘白眼都快翻後腦勺去了,沒好氣道,“梁十七什麽德行我還能不知道,我從小在石門鎮長大,從來沒聽過梁十七會做菜,要不是她搶了你們嶽家菜譜,客來軒哪能有今天。”
“噓!”嶽榕捂住趙姑娘的嘴一臉緊張,“此處人多眼雜,趙姑娘還是慎言慎行為好。”
趙姑娘驚覺方才聲音太大,會被店裏的人聽了去。
她東看西望,見周圍的人沒有注意到她們,才鬆了口氣,小聲嘀咕:“也不知道石門鎮的百姓收了她什麽好處,一個個都替她說話,跟中了邪似的,榕姐姐,我已經跟我哥說好了,讓你代替我們酒樓出麵,這次廚藝比試,你一定要梁十七好看,拿回屬於你的東西!”
嶽榕眼神微閃,泄氣道:“此事哪有你說的這般簡單,她是被邀請的評審,而我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廚娘,隻要她在打分的時候有所偏頗,我怕是連去臨安比試的機會都沒有。”
這話說的,百人廚藝大會漢口縣一共才五個名額,她算老幾?
按她的說法,一但她拿不到參加百人廚藝大會的名額,就是梁十七不公正唄!
比試都沒有開始,她倒是先把鍋給扣梁十七頭上了,實在惡毒!
墨汐再看不慣梁十七,也不得不承認梁十七的廚藝之高,就說那燕皮餛飩,一般的廚子能想到用肉茸和甘薯粉做麵皮?
繞是見多識廣的墨汐都不知道甘薯是什麽,她不信嶽榕能知道。
偷菜譜就更是無稽之談,客來軒包括崔桓在內,都知道梁十七手中的菜譜究竟是怎麽來的,做舊的法子中有一味藥水,還是她派人去苗疆取來的藥材。
嶽榕出現在石門鎮,跟這姓趙的搭上,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說不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為了對付梁十七,實則是衝著楊鴻雲而來。
墨汐打算好好去查一下。
兩人買好布料,完全沒有察覺到墨汐一直在她們身後聽了全程,又手挽著手離開了。
墨汐隨意挑了兩條手帕,付了錢,拿起包裹跟上。
“哎呦!”
不想她往外走了沒幾步,就跟王二丫撞了滿懷。
墨汐眼疾手快地拉了王二丫一把,王二丫才免遭腦勺磕地。
“你不是……”
“你來得正好,幫我把衣裳捎回客來軒,我有急事要辦,謝謝啊。”
不等王二丫反應過來,墨汐把包裹往她懷裏一塞,提起輕功就往嶽榕她們走的地方飛去。
“哎這人怎麽回事啊!”王二丫氣得跺腳。
她追不上墨汐,也沒工夫多糾結,她在成衣鋪隔壁的布莊扯了些棉布,又稱了幾斤棉花,抱著一堆東西回到了客棧。
夥計喊住她:“二丫你可回來了,何林一個人算不清賬,快過來幫把手。”
“誒,就來!”
王二丫把東西都塞在了櫃子裏,急匆匆趕去收賬。
另一頭,墨汐一路追著嶽榕二人追到了漢口縣,原來她們昨夜暫宿在石門鎮趙家老宅,東來順才是趙家的酒樓。
她們走進酒樓後,墨汐也想進去,但東來順的夥計攔住了她,賠笑道:“姑娘不好意思,咱們酒樓還不到做生意的點兒,您得過會兒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