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設套始末
“扇子給我。”崔鈺聞言看了言兒一眼,他接過言兒手裏的折扇,“你先下去。”
言兒行了一禮,躬身往後退,剛跨出門便撞到了楊鴻雲。
言兒誠惶誠恐差點下跪:“楊公子,小人該死。”
梁十七有些意外,不就撞了一下,用得著這麽大反應?
仿佛楊鴻雲會殺了他一樣。
她來崔府次數不多,但也知曉言兒是崔桓的書童亦是他的貼身侍從,崔府除了崔氏兄弟和管事就屬他地位最高,言兒平日裏就木著張臉,頗有些不近人情,他似乎隻聽崔桓的話,對崔鈺恭敬有餘,卻不像見到楊鴻雲這般畏懼。
梁十七視線掃過楊鴻雲,沒在他臉上瞧出什麽來。
沒表情就顯得得更可疑了,一般人遇上這種情況怎麽可能這麽淡定?
隻怕是楊鴻雲在崔府一直都是如此。
楊鴻雲揮揮手讓言兒退下。
“子恒。”
崔鈺正跟崔桓聊著,見楊鴻雲進來,崔桓撐坐起:“伯晏,弟妹,你們也來了,來人,看坐。”
外頭的丫鬟聽令搬來坐凳,又在旁邊擺上冰盆,梁十七不習慣人伺候,接了扇子讓她們下去。
兩人坐下。
“感覺如何,可有好些?”楊鴻雲稍有自責,“早知如此我休沐那日就該同夫子說道一聲,你也是,自己身子什麽情況不知道?何必勉強。”
崔鈺往他身後塞了個枕頭。
崔桓笑得有點吃力,不過精神還挺好:“這哪能怪你,原本這兩日我就打算不去書院了,沒料到會突然中暍,隻能說運道不好。”
楊鴻雲看得出崔桓什麽時候在說真話什麽時候是在演,見他臉上沒有勉強,便不再多說,轉而問起他喝藥的事情。
“你是不是把藥停了?”
崔桓喝的那個藥很特殊,說是強身健體的補藥,實則含有三分毒,和他體內的另一種毒素相生相克,是毒藥也是解藥,他體內的毒一時半會兒不會發作,卻很致命,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爆發,有藥抵著,每月毒發一次。
痛苦,難熬,但能緩解毒性,為他保命。
當時他從組織被救出來的時候隻有出的氣沒進的氣,要不是神醫給的這貼藥,他壓根活不下去。
崔桓一喝就是五年多,哪怕他後來習武,也離不了。
楊鴻雲默默算了算,貌似自打他從牢裏出來後,崔桓就沒再犯過病。
“哥?你怎麽,怎麽……那藥不能不喝!”崔鈺著急,火急火燎地讓言兒去煎藥。
崔桓拽住他,搖頭,臉色很是平靜:“不需要,我本就沒病。”
“哥!”崔鈺怒了,“伯晏你勸勸他。”
楊鴻雲聞言卻是沉默。
其實他也懷疑崔桓沒病,他那時太過年幼沒太注意,現在仔細想想,神醫的說辭總覺哪裏不對,還有崔桓體內的毒……
可崔鈺不知情啊,他簡直要被這兩隻倔驢氣死!
“咳,那什麽,崔鈺,天熱火氣別那麽大,傷身,我去熬碗綠豆湯給你們解解暑。”說罷,梁十七也不顧屋裏子幾個男人是什麽表情,提起裙子就跑。
崔桓看向楊鴻雲笑道:“你再不跟她講明白,以她的聰明怕是要猜出來了。”
楊鴻雲眉鋒微微皺起,也有些苦惱。
“說起來,客來軒可是出了什麽事?我從書院回來那日便聽街坊鄰居在談論,說是菜譜被盜?”
崔桓對此事是真不知情,應該說沒來得及了解,他就是在回來途中聽了那麽一耳朵,本想親自去客來軒,順道住幾天,他留在燕京的眼線查到了一些事情,想問問吳俊遠,不曾想,都三個月了,這副殘軀的後遺症來得這般突然。
大夫診不出他體內的毒,隻好說是中暍,言兒也以為是中暍,他便沒有聲張,就當是中暍吧。
崔鈺傻傻被騙,他說什麽就信什麽,估計隻有楊鴻雲瞧出了端倪。
梁十七是聰明人,她聽到‘藥’這個字就渾身緊繃,又不想跟著他們趟渾水,索性找了個借口出去,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可有些事哪能說逃避就逃避得了的,吳俊遠千裏迢迢來江南,崔桓不相信他隻是為接一個不甚熟悉的親戚,夏老夫人再厲害,吳俊遠的軍銜官職在那擺著,他不同意,沒人能勉強他,而且從姑蘇回京可以一路往北走水路,他刻意經過漢口縣目的不言而喻。
乞巧節那晚即使他沒碰上楊鴻雲,想必之後也會尋借口去石門鎮。
就是不知,他此舉目的的背後,究竟是代表了誰,將軍府?皇帝?亦或是——齊王。
將軍府不太可能,莫邢還跟著楊鴻雲,吳玉芝夫婦和楊小寶身邊也有人保護,他們的一舉一動將軍府都了如指掌,韓家不倒,將軍府就不敢認回他們。
至於皇帝和齊王,崔桓也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算盤。
崔桓想得有些出神,冷不丁被崔鈺晃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嗯?”
崔鈺氣絕:“不是你問客來軒菜譜的事嗎,我說了你又不聽!”
崔桓心虛地摸摸鼻子:“那……你再說一次?”
“好話不說第二遍。”他也是有脾氣的。
“哦。”崔桓也不勉強,轉頭就問楊鴻雲。
楊鴻雲便簡單地將事情大致講述了一遍,講的過程還不忘夾雜私貨,向崔桓告了一狀:“辛飛明明對廚藝一竅不通,卻能做出客來軒的招牌菜四喜丸子,而且學偷盜的人手指都有些特殊,十七哪能看不出這人有問題,隻是她摸不準辛飛究竟是梁秋和的人還是其他勢力派來的眼線,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便將此人留了下來,想看看他究竟有何目的,偏生子鈺去提醒了十七,想讓她把人開掉。”
“竟然還有這事,你小子,該不會和弟妹吵架了吧?”崔桓問崔鈺。
崔鈺低頭數螞蟻,有點心虛。
“吵倒是沒吵,他當麵這般說了,十七哪能不表態,隻好冷著臉把人留下,但店裏的夥計慣是會看人眼色的,崔鈺不待見辛飛,他們自然也看辛飛哪哪都不順眼,辛飛被為難隻好低調行事,勤勤懇懇不敢出一絲差錯,這讓十七鬱悶了好一陣子。”梁十七就等著辛飛犯錯好抓他的把柄呢,沒想到因為崔鈺一句話,讓他有了警惕,她能不鬱悶麽。
崔桓聽了哭笑不得,點了點不敢抬頭的崔鈺:“你啊你啊,老爺子都說過多少次,凡事三思而後行,即便你不喜那人,也不能大大咧咧擺臉上,你既知曉那人有問題,怎不想想他究竟為何要來客來軒?若是你不調查清楚把他趕走,對方再派一個更慎重的人過來你又當如何?你的脾氣我最清楚不過,恐怕那天弟妹將人留下來,你嘴上不說,心裏卻有疙瘩不服氣是不是?”
崔鈺被教訓了一頓都快哭了,囁囁道:“我錯了還不成麽。”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梁十七不解釋不是在防他,是在防林陽澤,彼時他跟梁秋和還是夫妻,若辛飛是梁秋和派來的人,她也不好當著林陽澤的麵揭穿,萬一人家幫襯自己媳婦兒怎麽辦?
崔桓無奈搖頭,轉而繼續問楊鴻雲:“後來呢?”
梁十七一直沒能抓到辛飛把柄,他來客棧刻意接近她,不外乎兩種情況,想害她,比如下藥破壞客來軒口碑,又趁其不備殺人什麽的;再者,便是為了客來軒的生意,以為她手裏有菜譜或者獨特的秘方。
於是,梁十七就在廚房不起眼的角落裏藏了一張燒鵝的菜譜,想引魚上鉤。
但辛飛太過謹慎,一直沒動手。
直到林大人買通食客在客來軒中毒,辛飛趁眾人慌亂之時偷走了燒鵝菜譜,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曾想楊鴻雲讓暗衛在紙張上塗抹了一層無色無味的藥水,不管辛飛逃到哪,暗衛手裏的蠱蟲都能找到他。
辛飛把菜譜交給陳興德,然而馬永寧廚藝不精,卻無法做出和梁十七同等味道的燒鵝,他配不出醃製燒鵝的香料和醬料,也做不出梅子醬。
陳興德不甘放棄,轉而又叫辛飛去偷其他菜譜。
於是梁十七將計就計,又做了一本假菜譜,故意在跟二丫聊天時泄露藏菜譜的地方,並讓她支走其他夥計,果不其然,辛飛中計。
之後梁十七讓崔鈺暫緩生意,客來軒不開門,食客在泰和樓吃壞肚子便賴不到他們頭上。
崔桓聽完沉默了許久,梁十七隻用了一本假菜譜,便讓陳興德自食惡果。
但要說她心狠,也不盡然,從頭到尾,梁十七都給陳興德留了餘地,那張被偷走的燒鵝菜譜她並不打算追回,隻要陳興德不貪,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梁十七不是好事之人,一張菜譜而已,沒了就沒了。
可惜,人家不這麽想,非要往作死的路上走,那梁十七還有什麽辦法,隻好成全他。
不然往後陳興德天天盯著她,這誰受得住,不如直接在起苗頭的時候就掐死,省得沒完沒了。
但崔桓也替他們擔憂:“陳興德在監牢沒法作妖,可被他這麽一鬧,菜譜真真假假人盡皆知,難保其他酒樓的老板沒想法,客來軒要做大定要繼續招人,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往後你們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