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被排擠的滋味不好受
梁十七端起茶杯淺嚐輒止,抬眸:“子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們年紀還小,就如同剛爬出窩的狗崽子,護不住碗裏的食,周圍來來往往那麽多人盯著,你給他們太多,總會惹來眼紅。
這世道,誰不想活下去呢?
鴻雲他……
或許在你看來他太過孤傲清高,但他對你對子桓,是真心把你們當親兄弟看。
他懶得要命,能少說一句就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就拿今天這事來說,他猜到乞兒被大乞丐欺負,也猜到源頭在於你送的那些飯菜,但他大可以不開口,冷眼旁觀。
他說提醒便是提醒,撒謊,他不屑,你明白嗎?”
崔鈺在梁十七鋒利的視線下感覺渾身難受,被她說的頭越來越低,俊臉漲得通紅,那些肺腑之言像刀子一樣紮在他心上,生疼生疼。
“抱歉……”他說。
崔鈺抹了把臉,眼眶有點濕潤,帶著點鼻音委屈道:“從十歲起,我哥和伯晏就有事瞞著我,我知道我沒他們那般聰明,但被排在外麵的滋味不好受。”
吳俊遠很驚訝崔鈺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他認識崔鈺比認識崔桓早,崔鈺這人吧,整天逢人便笑眯眯的,看上去好像沒什麽脾氣,也沒什麽野心,說好聽點叫知足常樂,說難聽點就是不求上進,不過他活潑開朗,相比較性格捉摸不定的崔桓,吳俊遠更願意和他往來。
認識崔鈺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崔鈺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樣。
“子鈺啊,你……”
吳俊遠搭著他的肩膀想寬慰他幾句,卻猛地想到,他似乎也是隱瞞的人之一,手便又訕訕地放下了,隻覺嘴巴裏苦澀的很。
他能怎麽說?
說你哥當年為了代替你,在組織裏受盡了折磨,還差點沒命。要不是楊鴻雲,你哥那殘破的身子可能就折在裏麵了?
還是告訴他,你哥瞞著你是不想你自責,隻想你平平安安度過餘生?
不管是那句話,吳俊遠都說不出口,隻要一想起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他嗓子裏就跟糊了麵似的,堵得慌。
吳俊遠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別過頭去。
梁十七看到他的神色,不禁歎了口氣,心道:被隱瞞著的人何止崔鈺一個?
她站起來,轉身去了廚房。
謝雅淳看了眼吳俊遠,悄悄跟上。
梁十七見她打簾子進來倒也沒趕她,還以為她想來廚房找東西吃,便從上頭的櫃子裏取下一個瓷罐,打開木塞子,隻見裏麵是比銅板大一點的餅幹。
謝雅淳本來想說,她不是來找吃的,但聞到噴香的奶油味,她忍不住伸出了罪惡的爪子。
“哢嚓。”
唔!酥脆可口,甜甜的,奶香味很濃,實在太好吃了!
謝雅淳嘴巴吧唧吧唧,三塊餅幹下肚,終於收回了跑偏的思緒,她走到梁十七身邊,雙手合十,祈求道:“梁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做神仙鴨?”
梁十七在準備食材,瞄了她一眼,笑道:“這麽突然,給個理由?”
“再過兩個月便是老太君生辰,我想親手做給她嚐嚐。”謝雅淳靠在長案邊,低頭盯著繡花鞋尖,泄氣,“我從小跟在老太君身邊,吃喝用度都是來自將軍府,花銀子置辦壽禮感覺沒什麽誠意,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做一桌飯菜最實在,但我沒下過廚,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來。”
對於謝雅淳的想法,梁十七個人表示支持,就怕有人覺得一桌宴席太過廉價。
“就讓他們說去唄,隻要老太君不嫌棄我就行。”謝雅淳很光棍道。
梁十七答應下來:“行,不過今天不能教你,等明後天有空。”
“可以,誒,梁姐姐,你現在是要做什麽啊?”
謝雅淳好奇地踮起腳尖,就見梁十七在案台上準備了銀耳、薏仁、百合、玉竹、淮山、沙參、蓮子等五花八門的食材。
梁十七道:“天氣太熱,鴻雲心情不好,我想做清涼補給他降降火,待會你也嚐嚐,不給外麵兩個傻大個吃,饞死他們。”
兩個傻大個趴在門口,頭頂著布簾,麵容扭曲。
吳俊遠低頭,瞪眼:都怪你!
崔鈺撇嘴:我這不是已經去跟伯晏道過歉了麽。
吳俊遠翻白眼:門兒都沒進,顯然人家不想理你。
崔鈺心虛:……
廚房裏,梁十七將銀耳用溫水浸泡,隨即取了一個小鍋,薏仁用小火幹煸。
薏仁在大周有商隊販賣,但並不多,梁十七運氣好,今天出門碰到一個去海外做絲綢生意的商隊,他們不僅有薏仁,還有番薯,梁十七買了百來斤薏仁,以及兩大袋番薯,薏仁用來做甜品,而番薯可以莖塊種植。
現在的番薯沒有後世改良過的番薯個頭大,口感也不知道怎麽樣,梁十七打算晚上烤幾個嚐嚐。
待鍋裏的薏仁冒出一絲香味後倒出,盆裏浸泡的銀耳已經膨脹,像白色花朵般鬆散開來漂浮在水中,梁十七撈出撕開,同炒好的薏仁、百合、玉竹、淮山、沙參、蓮子和冰糖一同放入鍋內熬煮。
清涼補和糖水差不多,每個地方的清涼補配方都不同,梁十七更喜歡海南的清涼補,尤其是冬瓜薏,絕對是清涼補的靈魂所在。
冬瓜薏的口感和芋圓很相似,但具有一定的差異性,芋圓的做法中糯米粉占比較大,口感類似於糍粑的軟糯、黏稠感,而冬瓜薏的主要成分為地瓜粉、木薯粉,外觀質感呈現半透明,彈牙,嚼勁十足,越是正宗的冬瓜薏,越是有嚼勁。隻可惜,後世很多清補涼小吃店用芋圓代替了冬瓜薏,隻有少部分正宗的清補涼小吃店,還在以傳統的做法製作清補涼。
糖水煮的芸豆,細膩的綠豆,薏仁的軟香,配上香甜的芋泥、通心粉、菠蘿丁、西瓜丁、燒仙草……最後澆上椰奶,那滋味,別提有清爽。
梁十七做過幾次冬瓜薏,不過眼下她沒有現成的配料,隻能放棄,改而做粵版清涼補。
做好後,梁十七分成三份。
謝雅淳美滋滋地端回房間,路過門口看到直挺挺坐著的吳俊遠和崔鈺,還故意哼了一聲,暗道活該。
梁十七端著托盤到樓上,都沒正眼瞧他們二人一眼。
二樓房間。
屋裏子放置著冰盆,並不熱,楊鴻雲隻穿著裏衣斜靠在榻上,衣襟微敞,手裏不知拿著一本什麽書,封麵空白無題。
他見梁十七進來,便放下書坐起想穿鞋。
“別別別,你坐著。”梁十七拖過矮桌,把托盤放在上麵。
楊鴻雲疑惑:“你怎麽上來了?”
逛街時候梁十七因為兩袋番薯樂到找不到北,一路上都在念叨著要種番薯,他想,這會兒梁十七應該在忙,沒想到她竟然沒去管那兩袋番薯,反而做了甜點。
梁十七笑眯眯道:“番薯哪有你重要。”
這話不怎麽實誠。
楊鴻雲挑眉,明知她是在說笑,心裏依舊甘之如飴。
嗯,他被取悅到了。
“我沒生子鈺氣。”楊鴻雲解釋。
梁十七點頭:“嗯嗯。”
“真沒有。”
“好啦,知道啦。”
“……”
這天,梁十七破天荒地沒有做晚膳,林陽澤收租回來,就看到大堂裏黑燈瞎火,兩個黑影一趴一躺,活像兩具屍體,嚇得他差點把手裏的傘砸過去。
他用傘戳戳崔鈺:“你在幹嘛?”
崔鈺生無可戀地轉過頭,過了大半天,喊出一個字:“餓……”
林陽澤無語了,你一個開酒樓的老板喊餓?廚子都被開了不成?
廚子沒被開,但廚子不歸崔鈺管,他們唯梁十七是從,梁十七指東,他們絕不往西,梁十七說今個兒不開火,那就沒人敢用灶頭,除了何林他們幾個光棍,一個個都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哪還有人給做飯。
本來,林大少爺看崔鈺可憐,想請他吃飯,沒想到,崔二少兒砸吧砸吧嘴,還在回味甜皮鴨的味道。
林大少爺:???
有美食你們居然也不知道留點給我?
林陽澤立馬收起同情心,冷漠無情地去隔壁店買了一份鐵板豆腐,又去斜對麵包子鋪買了兩鮮肉包子,去樓上時還碰到謝雅淳探出腦袋,塞給他一碗木蓮豆腐。
“噓。”謝雅淳指指樓下,暗示他不要聲張。
林陽澤接過,拱拱手,無聲道謝。
謝雅淳矜持點了點頭,隨即關上房門。
吳俊遠武功多好,哪能聽不見二樓的動靜,他雙手枕著後腦勺恨恨咬牙,林陽澤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從一個謙謙君子變成了甩著大尾巴的黃鼠狼。
再後來,崔鈺半夜醒來放水,聞到一股特別的香味,他順著香味尋去,在廚房跟睡眼惺忪的吳俊遠打了個照麵。
腦袋用力一撞,瞌睡全無。
劈裏啪啦一頓拳腳相加,最終,菜雞互啄,誰也沒打著誰,倒是從灶膛的稻草灰下麵,挖出了四個香噴噴的番薯。
之後兩天。
月下啃番薯的糗事兒誰也沒提起。
崔鈺打算開門做生意,梁十七卻要他再等等。
“還等啊?崔鈺抖腿,有點著急,“都這麽多天了,陳興德該不會發現了吧?”。。
梁十七拄著腦袋打了個哈欠,懨懨道:“不會,算算時間,應該快了。”
她話音剛落,二丫急匆匆跑進來,臉上洋溢著喜悅:“小姐,昨個兒晚上在泰和樓吃飯的食客,今早都喊肚疼腹瀉,現在都在泰和樓門口鬧騰問陳興德討要說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