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救濟和護夫
謝雅淳雙手捧心，用崇拜的語氣道：“太厲害了，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梁姐姐做菜，沒想到一盤菜需要那麽多工序，我總算是明白為何那些食客寧可勒緊褲腰帶也要來客來軒高價吃一頓，就衝著梁姐姐這一手，仙人也難耐。”
聽到謝雅淳的誇讚，崔鈺尾巴就翹起來了，一臉得意：“那可不，咱們客來軒貴有貴的道理，一分錢一分貨，童叟無欺！普天之下能賽過嫂夫人手藝的人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在臨安，她就是這個！”
崔鈺豎起大拇指。
“嗯嗯！”謝雅淳瘋狂點頭，對崔鈺的說法再讚同不過。
看著和崔鈺結盟成為梁十七擁躉者的傻白甜妹妹，吳俊遠撫額，忽覺腦袋有點疼。
灶頭熄火。
阿布和朱大清理雜亂。
楊鴻雲洗幹淨手後同梁十七一起回到大堂，梁十七做了六隻甜皮鴨，夥計，廚子各分到兩隻，何林他們拿到甜皮鴨後激動不已，再三感謝。
自從招來更多的廚子後，他們已經許久沒能吃到梁十七親手飯菜了，雖然劉大廚他們做的工作餐味道也很好，但沒法和梁十七的手藝比，他們美滋滋地去壹號食堂瓜分。
看梁十七親手烹飪甜皮鴨時還無法比較和泰和樓有多大區別，直到兩者成品並放在桌上，差距大概有一條街那麽大。
外形上，梁十七做的甜皮鴨完整飽滿，表皮光滑油潤，棕紅的糖色像是鍍了一層水光，看上去分外可口；而泰和樓光是顏色就落了下乘，油炸火候不均，外皮有幾處斑駁。
待外麵那層糖汁凝結晾幹，梁十七將其中一隻切成大小勻稱的塊，用手包攏再用刀麵一貼，便整齊落入盤中。
糖皮過厚，切開時凝結的糖塊就會剝落，而且嚐起來也會影響口感，不像梁十七做的那份，看著蜜光水亮，但表皮切口邊緣依舊是完整的。
再說味道，梁十七做的甜皮鴨入口的第一感覺是清甜，卻非糖果的那種甜蜜感，而是甜中裹挾著一絲鹹香在舌.尖味蕾上共舞，未等糖皮融化，牙齒已經體會到了鴨子油炸後表皮的酥脆和鴨肉的鮮嫩，醃漬的香料經過長時間的滲透，和鹵湯的味道完美融合升華，濃鬱的鮮香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霸道地覆蓋了最初的甜味，但這並不會讓糖皮變得可有可無，反而會讓人在吞下鮮香的鴨肉後想再度去尋找那短暫而美妙的清甜。
外酥裏嫩，肥而不膩。
“實在是太好吃了！”崔鈺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兩隻甜皮鴨很快就被眾人分食完，在一堆鴨骨頭旁邊的泰和樓招牌菜卻無人問津，秉著不浪費的原則，崔鈺把油紙包收起來，待會讓人送去漢口縣十八巷的破廟給那些乞兒。
“乞兒？”梁十七歪著腦袋回憶，“說起來前兩天我出門在客來軒後巷裏看到了四個小乞兒，年紀不大，有一個被打得滿身是血，我看他們怪可憐的，就給了他們幾十文錢讓他們去看大夫，當時那個最機靈的一眼就認出了我，我還以為是哪家派他們來盯梢的，就沒再管。
現在想想，那乞兒的口音倒是像漢口縣人，他們大老遠跑到石門鎮，該不會是想來客來軒求助的吧？”
崔鈺聞言一愣，找何林過來：“虎子他們來過客來軒了？”
“啊？啊……對，他們來找過您。”何林乍一聽沒反應過來崔鈺口中的虎子是誰，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他們原先住的十八巷破廟被另外一群乞丐霸占了，虎子跟他們打了一架，小尾巴被人打破了頭，他走投無路才抬著人來客來軒找您。
不過他聽鎮上百姓說客來軒要倒閉了，就沒敢再來添麻煩，清晨小的和二丫看到他們住在後巷廢棄的茅草屋裏，就留了點吃的，小的本來想告訴您，去了趟泰和樓給忙忘了。”
原來如此。
梁十七問：“被打破頭的小孩去看大夫了嗎？”
何林點頭：“看了，他們還托我謝謝楊夫人呢。小尾巴當時血流得多，看著滲人，其實就皮外傷，沒大礙。”
“那就好。”梁十七放下心來。
雖然她沒聖母到要去搭救每一個乞兒，但終歸是一條生命，他能活下去再好不過。
崔鈺想了想，說：“往後客來軒有多餘的飯菜就留給他們吧，你辛苦點每天多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反正後巷離客來軒不遠，他每天買菜也要經過。
“二少爺您要是沒事，我就下去幹活了。”
“嗯，下去吧。”
楊鴻雲看了崔鈺一眼，眼神淡淡：“即便是殘羹剩飯，客來軒也沒有白養著他們的道理。”
“多餘的飯菜倒掉也是浪費，又不影響什麽。”崔鈺不以為然。
楊鴻雲歎了口氣，有點無奈：“今天隻是四個人，你飯送的起，若是四十個、四百個人呢？”
這話崔鈺聽著不舒服，皺眉：“他們不過是討口飯吃，我給得起便給了，哪來這麽多假設，伯晏，你是不是看不起他們？”
“我沒有看不起他們。”楊鴻雲斂起柔色，抬眸看向崔鈺，認真道，“任何一個為活著而努力的人，我都不會看不起，乞兒也是，我隻是想提醒你，送飯不是長久之計，而你的好心，可能也會引來很多麻煩。”
“就四個小乞兒，能有多大能耐，伯晏你未免太杞人憂天。”崔鈺臉色微沉，顯然心情不爽快。
吳俊遠察覺到雙方之間隱隱燃起火苗，忙出來做和事佬：“都是兄弟，何必為了幾個乞兒鬧不愉快？”
這話也不知道戳到了崔鈺的哪根神經，他騰地一下站起來，忿忿道：“少將軍，這不是乞兒不乞兒的問題，伯晏，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聰明特能耐就把別人都當傻子，是，我或許不及你想得周到，但就這麽點小事，你有必要拿來說教嗎？”
“我沒有說教，我說了我隻是想提醒你。”楊鴻雲神色冷峻，一字一句道。
崔鈺看他的態度就來氣，提高聲音怒吼道：“我就是想救濟幾個乞兒，這種芝麻大小的事需要你提醒嗎？！”
楊鴻雲眉心緊鎖，眼底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不解，他張了張嘴想解釋，可看崔鈺的樣子，又把解釋的話都吞了回去，他歎了口氣，表情再度歸於平靜。
“隨你。”他說。
說完楊鴻雲獨自上樓。
梁十七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抿了抿唇，又看了眼仍在氣頭上的崔鈺，沒有說話。
“梁姐姐，楊大哥他……”謝雅淳小心瞄了眼梁十七的臉色，“你不去勸勸嗎？”
梁十七搖搖頭：“不用。”
對麵吳俊遠正在勸崔鈺，說實話，楊鴻雲雖然是他堂弟，但他不覺這事崔鈺有什麽不對，甚至覺得楊鴻雲有點小題大做。
崔鈺坐下氣鼓鼓道：“每年布施救濟的善人那麽多，怎麽到我這裏反而變成惹麻煩了？我看他是故意跟我找茬！”
吳俊遠失笑：“就他那冷冰冰的性子，像是會找茬的人嗎？”
崔鈺下意識要回嘴，但細細一想，這話好像沒毛病。
楊鴻雲確實不是那種會隨便找茬的性格，除了在梁十七麵前話多，平時連開玩笑都不會，即使他們坐在一起聊天，楊鴻雲也極少搭話，而且他也看得出來，要不是為了陪梁十七，楊鴻雲壓根就不想湊熱鬧。
就像二丫說的：有時候看到姑爺坐在後院葡萄藤下發呆，不苟言笑的樣子好看是好看，但也就是座養眼的冰雕，隻有在小姐麵前，姑爺才像是個正常人。
而他那種對誰都很冷漠，仿佛不把一切放在眼裏的態度才是最讓崔鈺生氣的，他有時候真的很想問他，他究竟有沒有真心把他當兄弟？
當然，崔鈺比較慫，也就心裏想想，沒敢付之行動。
這事兒憋在他心裏很久了，今天會爭吵，乞兒隻是一根導火索，不過崔鈺確實也聽不慣他這番話就是了。
崔鈺跟吳俊遠大吐苦水，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他善心一次怎麽了？怎麽就做錯了？
吳俊遠不覺他有錯，但也不好說楊鴻雲，隻能聽他講，嗯嗯啊啊應著。
“鴻雲沒有說錯。”
聊天聲戛然而止。
兩人講得起勁，忘了梁十七還在一邊。
吳俊遠瞪謝雅淳：你怎麽不提醒我們一下？
謝雅淳端坐在凳子上，笑得敷衍：我給你使眼色你自己看不到怪我？
吳俊遠：……完球！
梁十七麵無表情掃過吳俊遠和崔鈺，目光最終停留在崔鈺臉上，她為自己倒了杯水，茶水斟滿，茶壺砰一聲放在桌上。
崔鈺的心也砰地跳動了下，眼皮子抽了抽，僵笑：“嫂……”
“你想救濟乞兒沒有錯。”梁十七垂眸，盯著茶杯裏的水，“但這種救濟法子不合適剛才何林說乞兒破廟被其他乞丐霸占，其實，乞丐也有乞丐的規矩，他們四個小孩為什麽會被其他乞丐盯上？”
崔鈺斂起唇角的笑意，瞳孔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