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釣魚
林陽澤回到客棧整整兩天未跨出房門,也不回家,期間林母派水嬋前來打探,也未見到人,這次林母再不敢強求他什麽,隻讓水嬋留下住宿的銀錢。
第三天,梁秋和收拾好包袱被抬回梁府,被休之事在鎮上傳得沸沸揚揚,姚秀慧還去林府門口大吵大鬧,罵林陽澤是負心漢,被狐狸精迷了眼,拋妻棄子,又哭梁秋和如何無辜可憐。
林母未曾提起梁秋和腹中孩子是假這件事,就是想好聚好散,給梁家留個顏麵。
沒想到姚秀慧這般不要臉,還倒打一耙!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顧及兩家搖搖欲墜的情誼,開門見山道:“你罵我兒拋妻棄子,怎不去問問你女兒究竟幹了多少壞事?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就是因為有你這種傷風敗俗的娘,才會處處算計男人!神醫說了,她肚裏壓根沒有孩子,她卻屢次拿孩子做籌碼謀取我林家財產,這樣善於心計的女人,我林家供不起!你請回吧!”
林家大門毫不猶豫地關上。
姚秀慧吃了一嘴巴的灰不算,還差點被撞到鼻子。
她神情愣怔片刻,有點理不清林母說的是什麽,梁秋和被抬回家後一語不發,不哭不鬧,像個木偶一樣失去了魂靈。
問她,她也不開口。
姚秀慧見女兒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下意識就以為她是被林家欺負了,氣勢洶洶來林家質問。
可她聽到了什麽?
梁秋和肚子裏的孩子是假的。
林家還知道了梁秋和私下謀取錢財,若林家真要計較,萬兩白金真銀,都能算得上是偷盜的大罪!
姚秀慧這下知道怕了,但她怕的是林家繼續深查而牽連到她的兒子——梁斌。
在梁斌麵前,什麽都得往後排。
百姓指指點點,姚秀慧灰頭土臉地回去了。
然而轎子在半路被攔截,梁秋和的丫鬟氣喘籲籲道:“夫…人,小姐她…她被官府的人帶走了!”
“什麽?!”
晴天霹靂。
“快快,調頭,我們去縣衙!”
轎夫連忙換方向,轎子東倒西歪,姚秀慧坐在裏麵被撞得不輕,釵橫鬢亂好不狼狽。
張正信提審梁秋和,吳俊遠在屏風後旁聽,但無論張正信怎麽下套,梁秋和都咬死說不知情,更怪的是,林大人也一改口風,說他先前隻是隨口胡謅的,梁秋和確實給林香萱不少財物,但那隻是小女兒家交友,林香萱也有回禮,算不得賄賂。
兩邊口風態度一致,張正信確信林大人做了什麽手腳,但他又查不到確鑿的證據,隻好先放梁秋和回去。
吳俊遠回到客來軒,百思不得其解,問正在剝豆子的楊鴻雲:“你說,林家被裏三層外三層把守,裏麵還有六隊士兵巡邏,他們究竟是怎麽把贓物轉移的?”
楊鴻雲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有密道。”
“搜過了,沒有。”吳俊遠嘖了一聲,“不過搜到一個地下的金庫,不過都是林胖子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說完,他看了眼楊鴻雲,見他神色淡淡,對此好像並不意外。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嗯。”楊鴻雲居然沒否認。
吳俊遠好奇:“這裏頭有什麽說法沒有?”
楊鴻雲不急著回答,慢條斯理剝完最後一顆豆莢放笸籮裏,擦了擦手,才說道:“莫邢應該跟你提過,上梁那天十七差點遇害,那時我便懷疑是韓家人。”
韓家。
吳俊遠臉色不由得變了變,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當今太後,就姓韓。
楊鴻雲察覺到吳俊遠眼底一閃而逝的狠戾,語氣依舊冷淡:“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自我在大牢裏見過那位之後,韓家便坐不住了,想必,是那位在燕京做了什麽,戳到了韓家的痛處,韓家順藤摸瓜才查到青山村那偏僻之地。”
吳俊遠聞言倏地站起:“不行,留你們母子三人在這裏太危險了,伯晏,你這次必須跟我回去!”
隻要想到韓家的人在暗地裏對楊鴻雲虎視眈眈,他背後就直冒冷汗。
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吳玉芝和兩個外甥,要是他們出了什麽差錯,吳家如何對含冤而死的祖父交代!
“冷靜。”楊鴻雲摁住激動過頭的吳俊遠,讓他坐下,吼那麽大聲被十七聽到怎麽辦?
“放心,齊王還在燕京,太後和韓家自顧不暇,沒空管邊城小事,況且,韓家未必就確認了我娘的身份,不然,他們那時候大可直接放火殺人,何必用拙劣的手段一次次試探。”
吳俊遠仔細一琢磨,還真是。
不管是李紅梅還是楊柏,背後都有韓家的影子。
他常年跟隨齊王在外打仗,對燕京官員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不太清楚,但他知道林大人背後的靠山是吏部尚書曹泠,而曹泠是韓詠明的門生。
曹泠必定想保林奎,不然他透露出自己在科考中賣官賣爵的事怎麽辦?
而曹泠的動作又瞞不過韓家。
這麽一來,林奎改變口風倒也說得通了,保梁秋和或許隻是韓家順手而為之,目的,就是想給楊鴻雲添點堵。
韓家想對付吳玉芝三人的態度並不明朗,也就時不時弄幾個人出來惡心他們一把,算起來最嚴重的還是梁十七差點被強那次。
韓家和太後如今最想對付的,是齊王。
齊王聲名顯赫,受萬民敬仰,連塞外的遊牧名族都受他的庇佑,視他為草原上的神明,太後怕他在邊塞自立為王,下旨讓他返京,為的就是留住他,剝削兵權,讓韓家的人接管李家軍。
可她沒想到,齊王會拒絕尚書之女,去跟吳家聯姻。
掌控兩大兵權的人聯手,說齊王沒反的心,三歲小孩都不信。
吳俊遠這麽一捋,提起的心就放下來了。
也罷,燕京人多口雜,勢力又亂,走街上掉下個匾額隨便都能砸死個三品官,楊鴻雲如今無官無爵,吳家也不見得誰都歡迎他,與其去燕京爭鬥,不如和崔家兄弟在這裏養精蓄銳。
“哎,隻可惜,沒能解決林奎那個貪心的胖子。”
“他?”楊鴻雲眉梢斜挑,冷笑,“差點被張正信抓住把柄,捅出這麽大簍子,曹泠不會讓他好過的。”
吳俊遠見楊鴻雲捧著笸籮走到井邊,看樣子是要打水,便趕著上前幫忙:“我來。”
楊鴻雲懷疑地看他,仿佛在說,你會嗎?
吳俊遠氣絕:“嘖,不就打井水嗎,有什麽不會的。”
他熟練地把水桶放下去,拎著繩子晃蕩,隨即搖動木杆,打上來滿滿當當一桶水。
你看!
吳俊遠抬抬下巴,還挺嘚瑟。
楊鴻雲唇角勾了下,但怎麽看都不像是誇讚。
梁十七掀開布簾走到後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楊鴻雲撩起衣擺蹲著,一手捧著笸籮,在很認真地清洗蠶豆,他上方,吳俊遠一腳踩在井邊上,彎著腰,手裏舉著個水瓢在淋水。
楊鴻雲偶爾嫌棄水太多,吳俊遠也沒半點不耐煩,乖乖提了提水瓢,讓水流慢點兒。
兩人都練過武,耳朵比旁人靈敏,聽到腳步聲不約而同轉過頭來,那表情,就跟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
梁十七眨眨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別洗了,這麽大太陽你們也不嫌曬,來吃刨冰。”
一聽有好吃的,吳俊遠立馬丟掉水瓢,他這幾天嘴巴完全被梁十七的手藝養刁了,梁十七做的菜別說燕京沒有,就算有,味道也不及她做的六分。
而且梁十七做的東西特別新奇,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楊鴻雲把笸籮放下,站起來走到梁十七身側。
梁十七抬頭,驀地發覺,最近楊鴻雲好像又長高了,她看他的時候脖子有點酸。
江南的夏季有些漫長,雨水多又潮濕,魚蝦這種東西特別容易腐爛,還好崔鈺弄了一個小冰庫,客來軒不營業門窗緊閉,四個角落便都放了冰盆,楊鴻雲和吳俊遠從外麵走進來頓時感到一陣涼爽。
謝雅淳抱著碗吃刨冰,她轉過頭眯起眼笑:“俊遠哥。”
“小饞貓,吃得到處都是。”吳俊遠掏出帕子給她擦嘴。
吳俊遠看了下人數,問崔鈺:“他不打算下樓?”
他指的是林陽澤。
崔鈺搖搖頭,一臉不可說。
起初他擔心林陽澤會想不開,就想去開導開導,後來他進去送飯,見他吃好喝好睡好,除了不大有精神之外並沒有不好的念頭,還嫌他那種憐憫眼神太肉麻。
崔鈺覺得一腔真情喂了狗,就沒再管。
而實際上,林陽澤並沒有傷感,而是對自己被梁秋和欺騙這件事耿耿於懷,他到底有多蠢,才會被人騙錢又騙身,說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所以他不下樓僅僅是因為羞愧到不敢見人,怕被楊鴻雲等人嘲笑。
頭可斷血可流,男人的自尊心不能丟。
梁十七他們吃著刨冰,忽然二丫滿頭大汗從後院跑進來,她捏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俯身在梁十七耳邊嘰裏呱啦說了一堆。
梁十七聽完眸光微閃,勾起一抹冷笑。
她下的餌,終於有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