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休妻
“嗬。”林陽澤冷嗤。
時別不過幾天,他再看梁秋和就跟看陌生人一樣,眼底的陰鬱如同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現在知道求我爹娘幫你了,當初我幾次三番提醒你行事慎重,不要和林知府的女兒有所往來,你聽了嗎?”
林陽澤把賬本甩在她臉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你去一次就送上千兩,比燕京那些高門子弟出手都要闊綽,後來我發現掐了你的財源你便屢次找水嬋麻煩,對她非打既罵,還惡人先告狀來我爹娘這邊哭訴,說她奴大欺主,可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水嬋待我如同親弟,她是我家人?”
梁秋和跌坐在地上被嚇得六神無主,她咬唇,去抓林陽澤的衣袍,落淚時楚楚可憐,宛如一朵被雨大的小白花:“相……”
林陽澤毫不留情甩開,打斷她:“有,還是沒有?”
林府的丫鬟小廝大氣不敢出一聲,連林父林母都起了雞皮疙瘩,林陽澤性子是傲了些,但這是大多讀書人的通病,林父林母也不覺有什麽,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林陽澤發那麽大脾氣,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竟把林父都給壓了下去。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林陽澤和楊鴻雲等人待久了,氣質潛移默化被影響,隱隱已經有了上位者的姿態。
梁秋和抱著肚子瑟瑟發抖,在林陽澤近乎壓迫的目光下,艱難吐出一個字:“有。”
就這一個字,幾乎花光了梁秋和所有力氣,她癱坐在地上六神無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林陽澤看她的眼神已經算得上是冷漠,他點點頭:“承認就好,爹,娘,你們也聽見了,梁秋和好妒,多次在你們麵前嚼舌根擾亂家庭和睦,並私挪財物九千六百多兩,屢教不改,已犯七出之條其二,今日,我要休妻。”
休妻?!
兩個字好似平地一聲雷在梁秋和耳邊轟然炸開,驚得她血色全無,她手腳並用爬到林陽澤身邊抱住他的腿,拚命搖頭:“相公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是因為太愛你了啊,我承認我做錯了,我保證以後會改,我,我,對,我們還有孩子,你看看我們的孩子,他還那麽小還沒看到他爹的模樣,相公,別休了我,別……嗚嗚嗚…”
嗚咽的哭聲讓整個大廳都彌漫在悲傷的氣氛下,有幾個心軟的丫鬟見梁秋和哭得如此淒慘狼狽,都低下頭不忍再看。
林母也有所不忍,不禁上前勸道:“阿澤,一日夫妻百日恩,秋和這次錯的確實離譜,但罪不至此,她送的那些禮…唉,送了便送了吧,你爹這些年走南闖北也認識幾個官員,咱們再去周旋周旋,你就當圓了為娘的心願,至少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成嗎?”
梁秋和聽完林母的話,眼底逐漸燃起希翼。
不想……
“不成。”林陽澤不為所動,一口否決,“娘,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個道理我懂,也理解您想抱金孫的迫切心情,但絕不是梁秋和肚子裏那個!”
“來人,拿筆來。”
林陽澤吩咐,小廝轉身去取筆墨。
林母被林陽澤說得雲裏霧裏,一時愣住了。
梁秋和心涼了半截,隨即從地上爬起來,不顧眾人驚訝憤恨地用手指著林陽澤,眼眶發紅,她說:“虎毒尚不食子,林陽澤,你好狠的心,竟然想置我們娘倆於死地,事已至此,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不如讓我一頭撞死算了!”
說罷,她便要朝門口的門柱撞去。
“少夫人!”
丫鬟小廝驚呼,趕忙衝過去阻攔。
林母手裏的帕子差點撕碎,被梁秋和自殺的舉動嚇得麵色慘白。
林陽澤冷眼看著她衝,攔都不攔一下,還指使丫鬟:“你們都鬆開她,讓她撞,順道我給你挑一根房柱,這根吧,比較近,不怕大老遠跑門口去中途被人攔著。”
話裏滿是諷刺意味。
丫鬟放手,意味深長地打量梁秋和。
梁秋和站在原地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她臉上的猶豫沒有逃過林母的眼睛,這下,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慣會用的把戲。
這時,水嬋回來了,還帶來一個白發白眉的老頭,他身後的年輕人背著醫箱。
老頭發須全白,仙風道骨,一雙眼睛精神矍鑠,走路時步履輕盈,可見他身體遠比年齡看上去強健。
水嬋福了福身:“少爺,李神醫來了。”
林陽澤點頭:“辛苦。”
他走上去行了雙手合十之禮,神色恭敬:“神醫千裏迢迢趕來,小子有失遠迎。”
“誒,不算千裏,我雲遊至此恰遇奇症,正好要多留幾日。”李大夫笑眯眯的看著挺好說話,他拍拍林陽澤,又捏了捏他的筋骨,“久坐書前,莫要疏於鍛煉。”
“是。”
一番寒暄之後,林陽澤講起正事,還提到之前楊鴻雲說的那個鬼胎故事。
李神醫摸了摸胡須,白眉下的眼睛熠熠生輝,顯然對這種症狀很感興趣:“老夫也曾有聽聞,不過一直沒能遇上,你夫人是哪位?”
梁秋和看到李神醫莫名心慌,便在大家都在拜神醫的時候想趁機逃跑。
林陽澤早猜測到她會如此,來時就吩咐了府中的侍衛將門窗包圍,連隻蒼蠅也不許放飛出去。
梁秋和剛溜到門邊,就被侍衛壓了回來。
“放開我,放開我!”
李神醫無視梁秋和的掙紮,捏住她的手腕探脈,大概過了五息才放下。
他朝目露期盼的林母遺憾搖頭:“這種症狀著實罕見,她的脈象跟滑脈很相似,一般大夫恐怕難以區分,不過就如同林公子所說,她生母懷胎時服用過陰寒的藥物,藥性被胎兒吸收留下了寒毒,她此生怕是很難再孕。”
一個無法懷孕的人卻有了孕象,這實在匪夷所思!
李神醫皺著眉頭思來想去,都沒想出此症的症結在哪裏。
“鬼神之言不可信,那位楊夫人說的倒是有一番道理,心之所想而顯於表,少夫人執念太深了。”
姚秀慧給的壓力,林母想抱金孫的意願,她想用孩子牢牢拴住林陽澤的迫切心情……
一件件加起來,就像巍峨高山重壓在梁秋和身上,她對孩子的執念已經快到入魔的地步。
可憐又可悲。
心病還需心藥醫,這種病症連李神醫也束手無策,隻能讓她調節好心緒,等她想通了,孕症自然而然會消失。
送走李神醫後,林母雙目無神僵坐在椅子上,她的金孫就這麽跑了。
“唉……”林父安慰她,“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你也魔怔了不成。”
林母這才回過神,眼裏有遺憾失落,也有自責,她不怪梁秋和,隻是怕寒了兒子的心,當初她為了這個莫須有的孫子,不惜和林陽澤大吵大鬧,以至於讓他久留在外,連家都不願回。
“兒啊,是娘,錯了。”
她沒能給林陽澤挑一個好媳婦,屢次聽信讒言讓水嬋飽受冤屈,讓兒子跟她離了心,還妄想用錢財去解救一個從犯,她怎麽能忘了林陽澤讀書十載為的是什麽。
家中變成這番模樣,她有莫大的責任。
林父沒有多說,但臉上的自責不比林母少。
如今梁秋和沒有孩子當擋箭牌,林父林母再沒有攔著林陽澤休妻的理由。
於公於私,林家都不能再留梁秋和了。
拿到休書的那一刻,梁秋和渾身僵硬,她顫抖著手指,看休書好似在看什麽洪水猛獸,歇斯底裏地喊道:“拿走!給我拿走!”
“林陽澤,你好狠的心啊!你忘了我當初是怎麽從冰天雪地中把你背回來的嗎?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我懂了,是梁十七,你是為了梁十七對不對?一定是她唆使你的,一定是!我這就去找那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說著,她神情瘋狂地就要往外衝。
“啪!”
耳光聲清脆響亮。
梁秋和恍惚地偏過頭,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她手掌顫抖著摸上臉,感受到皮膚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她瞳孔微縮,語氣不敢置信道:“你打我?你從來沒有打過我……”
林陽澤閉了閉眼,說不難過不心疼是假的,初相識,一次次相遇,到交換生辰帖,再到成親,一幕幕場景在他腦海中浮現又破碎。
這一巴掌,打碎的不僅是梁秋和的心,還有林陽澤曾經那些美好的回憶。
背在身後的手緩緩握成拳,林陽澤嗓音有一絲哽咽,是難以言喻的失望:“到這時候了,你還要把梁十七牽扯進來,還在算計,梁秋和,是不是在你眼裏,覺得別人都很傻?寺廟祈福那天,我為何會跌落山坡,你比誰都清楚,你母親算計了梁尤新,而你,則有樣學樣算計了我,你們母女還真是喜歡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林陽澤說完,多看一眼梁秋和他都覺得諷刺。
轉身離去之際,他跟梁秋和擦肩而過,一個冷眉冷眼,一個麵色慘白。
隻見地上那封休書最後一行寫著:你我二人再無瓜葛,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