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林大人

  那人被梁十七雷厲風行的做法驚呆了,心想,不對啊,酒樓出了差點毒死人這麽大的事兒,管事咋還這麽平靜呢?還不慌不急讓大夫給食客問診,這,這接下去他該怎麽鬧?

  關鍵是他方才鬧了,食客們居然不買賬?


  按照慣例,一個酒樓食物有問題,食客們不該群起而攻之讓他們賠償損失嗎?至少爭取免掉這頓飯錢啊!怎麽一個個都這般不爭氣!

  那人恨恨磨牙,垂頭盯著腳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多時,門外一陣喧囂,走進來七八個皂衣衙役兩邊排開,隨後一個身著緋紅盤領長袍的官員氣勢洶洶穿過人群夾道,吳俊遠瞧見那抹五品官服眼皮子猛地一跳,立馬借著人群遮掩背對而坐。


  漢口縣縣令張正信張大人慢兩步跟在那位官員後麵,崔鈺站起來,就見張正信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口型比劃:林大人,要小心。


  崔鈺心中冷笑,原來後手在這裏,不過,管他什麽林大人魏大人,隻要吳俊遠在,他們今天的算盤注定要落空。


  “唰。”扇子合上。


  崔鈺雙手交貼拱手道:“草民見過兩位大人。”


  林大人大腹便便,居高臨下瞅著崔鈺眼神很是不屑:“你就是客來軒和壹號食堂的老板?”


  “正是。”


  “嗤,本官在臨安就聽聞客來軒的大名,本想趁此次下巡品嚐一番,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客來軒也不過如此,菜裏竟然會有毒,張大人,在你管轄區域內出現此等大事,你可知罪?”林大人擺起官威,竟不查便要問責。


  張正信也不是好捏的柿子,他站立在後側腰杆挺得筆直,臉上沒什麽表情道:“林大人先查案,查清楚了再判下官的罪也不遲。”


  他和林大人向來不對付,唯一一次兩人坐在同張桌上吃飯還是因為齊王駕到,張正信不得不赴宴。


  而這次也不知道林大人發什麽神經,突然來漢口縣說是要巡查。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林大人又是個無利不起早的,這背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就是不知道他所承之事是什麽。


  張正信思來想去也沒理出個頭緒來,不想,忽有人來報,說壹號食堂有食客中毒。


  當時他聽完內心就下意識反駁:怎麽可能,梁十七對廚房的幹淨要求高到令人發指,就說他們府裏的廚子廚娘去參觀,回來後便把廚房裏裏外外拾掇了一遍,爛菜爛肉都丟掉,連老鼠蟑螂窩都掃得一幹二淨,而且梁十七還贈給他們一張表單參考,上頭詳細列明罵哪幾種食物相克,哪幾種食物易過敏,還特別標注誤食後的急救措施。


  有考慮如此細致周到的主廚在,底下的人怎麽會犯中毒這種大錯?


  張正信尤在沉思,林大人卻是比他還要激動,怒拍桌子:“什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會出現這種目無王法之事,張大人,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速速陪本官前去一探究竟。”


  此話一出,張正信就明白了。


  中毒是假,謀利是真。


  即便張正信有所猜測,卻也沒法攔著林大人不讓他去,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


  而林大人高他還不止一級。


  唉,張正信再次產生想早點辭官回家養老的念頭。


  時間回到酒樓裏。


  中毒的人叫鄭六,是附近村上的村民,根據衙役去他所在的村裏打探得知,鄭六常年在外,村民對他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至於那個吵吵嚷嚷為鄭六鳴不平名叫方力的究竟是不是他摯友,那就得等鄭六醒來才能判斷。


  另一邊,徐大夫也替食客們診脈完畢,所有人都無中毒跡象。


  但仵作卻在鄭六吃的那盤涼拌木耳裏查出了毒素。


  梁十七看到仵作手裏的銀針變黑,不知該怒還是該笑,古代醫療技術落後,什麽毒都用銀針去試,殊不知,菌菇毒素有成百上千種,銀針壓根就試不出來,這栽贓陷害也太明顯了點。


  梁十七明白這些超前的知識,可百姓不懂,他們隻知道菜裏確實被查出了毒,不禁露出了後怕的表情。


  方力見此像是抓到了梁十七的把柄,激動得跳出來指著她:“果然菜裏有毒,你們這家黑店,鄉親們,他們客來軒說的比唱的好聽,天天吹捧自己有良心,試問,哪家酒樓客棧有良心會賣天價菜,又有哪家酒樓有良心會用有毒的食材!”


  崔鈺胸膛氣得上下起伏,怒瞪道:“我們客來軒何時用過有毒的食材?講話要有證據,休要血口噴人!”


  “這木菌本就有毒,鎮上的大夥兒應該都知道。”


  石門鎮的百姓紛紛應是,曾經有人在山上采摘誤食吃死過人的,雖然客來軒有賣涼拌木耳菜,除了外來路過的人,本地人幾乎不會去買。


  所以他們很輕易地就相信了方力說辭,看梁十七的眼光也有些變了。


  梁十七不知木菌有毒倒也罷了,若是她知道還拿出來賣,豈不是在謀害人命?

  方力見百姓情緒被他煽動,又趕緊添了一把火候,噗通一聲朝著林大人跪下,眼眶說紅就紅,不說話砰砰砰就先磕了三個響頭,額頭皮都被磕破了,殷紅的血絲冒出來,看得人揪心不已。


  “大人,我兄弟因吃客來軒的菜而中毒,如今命在旦夕,還請大人為他主持公道啊!”


  說罷,他又彎下腰去想要磕頭。


  旁邊的百姓看不下去了,就扶了他一把,好生相勸:“你莫要如此,今日有兩位大人在場,他們公正廉明,想必一定會解決此事。”


  其他百姓也附和:“是啊是啊。”


  林大人在百姓崇敬的目光中挺了挺腰,清咳一聲後下令:“來人,把客來軒所有相關人等都給我抓起來,帶回去本官要仔仔細細審問,在本案沒有查清楚之前,客來軒暫停營業,直到查明真相為止。”


  跟隨他的衙役抬手:“給我搜!”


  “是!”


  “慢著!”崔鈺擋在梁十七麵前,用扇子點著領頭的衙役不讓他靠近,視線則轉向林大人,冷笑,“林大人好大的官威,隻聽他一人之詞就判我們的罪,您這身上的五品官服怕不是偷來的吧?”


  “你你你,你放肆!”林大人臉色漲得通紅,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


  官服不是偷,卻也和偷差不多,當年他趁朝廷新舊更替大臣拉幫結派時買通了科考的主審官,才坐上了官員的位置,崔鈺無心的一句話正好戳中了他見不得光的隱私,他心虛啊。


  “你們愣著做什麽,還不給我趕緊抓人!此人藐視本官,當眾汙蔑朝廷官員,本官要治他一個大逆不道之罪!”


  當著張正信的麵暗指他官位來路不正,這不是讓他死嗎!張正信那個牛脾氣跟他老師崔學文一模一樣,像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今日被他聽到難保他不會多想,萬一他去禦史那邊說道幾句,再參他一本……


  林大人想到那場景,渾身打了個哆嗦,頭上的烏紗帽都歪了一下。


  抓!必須給我抓!

  梁十七也好,崔鈺也好,隻要給他們定下罪責,張正信就難逃幹係。


  誰讓張正信和崔家兄弟走那麽近,還以權謀私擅自放出了牢裏的罪犯,又與楊鴻雲等人官商勾結,這一條條罪狀加起來夠他喝一壺了。


  哪怕他背靠崔家暫時沒辦法把他扳倒,也能將他調離到其他省,隻有張正信不在臨安地界,他才能有更多斂財的機會,等整個臨安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天高皇帝遠,豈不比在朝中快哉!


  而他斂財的第一步就是客來軒,那人說梁十七手中有一本絕世菜譜,正因為有這本菜譜,梁十七才能做出如此美味的佳肴,連一向挑剔的齊王殿下都因為她做的一道菜而對陳家小子另眼相待,先前他可是磨了大半個月,都沒能得到齊王殿下正眼。


  如果能得到那本菜譜,他從中能謀取的利益可就多了去了。


  衙役上前欲扣住梁十七,卻被她一腳踹開,她本想學楊鴻雲那樣帥氣的踹中對方腹部,卻不想因為太矮,那一下正好踹中了該衙役的雙腿中間。


  “哦啊!!”衙役兩腿內八,捂著那地方麵目猙獰。


  嘶!

  當場所有男子都下意識地夾緊雙腿,目光憐憫地看著那個悲慘的衙役,隔著距離他們都能想象到那種難以言喻的疼痛。


  斷子絕孫腳,真毒!


  梁十七擺脫掉動手動腳的衙役,一臉歉意:“哎呀,不好意思,踹錯地方了,對不住啊。”


  受傷的衙役:“……”


  他隻想倒地裝死,太丟人了!以後他還怎麽娶媳婦兒!


  林大人沒想到梁十七和崔鈺等人會公然反抗,還嬉皮笑臉,能不能給他點尊重!


  梁十七爬上桌,高聲辯解:“木菌有毒是不假,但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新鮮的木菌才有毒,曬幹後的木菌完全可以食用,你們不信,說會吃死人,可咱們的餛飩肉餡裏都有木菌,一個月就開始賣,你們吃死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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