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中毒和涼拌木耳
吳俊遠咂咂嘴,看不慣他那嘚瑟樣,可這碗餛飩的味道確實好,湯汁看著清澈味道卻鮮濃,也不知廚子怎麽擀的麵皮,張張薄透見肉,還能看到其餡料裏的粉紅的蝦仁肉!
咬破皮後從餡料裏沁出的肉.汁別提有多美味了。
“唔,肉餡緊實而不柴,糜而不爛,這黑色的絲是什麽?嚼著吭哧吭哧還挺勁道。”吳俊遠用竹筷撥開肉餡,發現一粒拇指大小的餡料裏混合了不少食材,黑黃紅白,可謂別有洞天。
崔鈺咽下嘴裏的湯,跟他講述:“這裏頭呀,有木耳、蝦仁、脆筍、香菇,肉餡剁的時候要連精帶皮,別覺得這碗餛飩看著簡單,這裏頭的做法可講究了。”
可不是講究嗎,誰家做個餛飩還往餡裏摻那麽多山貨海鮮,宮裏的禦膳也不過如此。
崔鈺還說:“三鮮蝦仁燕皮餛飩是最貴的,便宜點的還有香菇雞肉餡,蛋黃鮮肉,香芹鮮肉,最便宜的就薺菜餛飩,你要是有興趣可以都嚐嚐。”
這麽多口味!
別說,吳俊遠還真有點躍躍欲試。
“蛋黃鮮肉又是個什麽做法?”難不成把雞蛋打肉餡裏剁?
吳俊遠想到那個場麵,頓時失去了食欲。
“這蛋黃啊可不是你想的那個蛋黃。”崔鈺索性讓何林端一碗過來,“是鹹鴨蛋,嫂夫人專門醃製的,獨家配方概不外傳,用來配粥再好不過了,咱們店裏還沒開始賣,你這次回燕京帶些回去給府裏的人嚐嚐,老太君鐵定喜歡。”
吳俊遠持疑,鹹鴨蛋也叫鹹杬子,燕京也有人挑著擔賣,是用杬木皮汁和鹽醃漬而成,蛋殼泛青故而又被稱為青果。
燕京的鹹元子吳俊遠嚐過兩次,不是太淡就是齁鹹,不符合他的口味,所以崔鈺推崇梁十七做的鹹鴨蛋時,他難免會覺得有些誇大其詞。
鹹鴨蛋嘛,總歸就那樣,還能做出什麽獨特的味道不成。
夥計呈上兩個鹹鴨蛋和一碗白米粥,梁十七醃漬的鴨蛋外殼顏色並沒有顯得青色,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鴨蛋差不多,外觀圓潤光滑幹淨,搖一搖有微顫感,分量十足。
吳俊遠輕輕在碗邊敲開胖的頂端,剝開碎裂的蛋殼露出比指甲蓋大的洞口,然後用筷子往裏頭一戳,便有紅油冒出。
蛋黃裏居然有油?!
他加快動作挑開白皙軟.嫩蛋白,露出包裹在裏麵的蛋黃,蛋黃分為一層一層的,近一層顏色就深一層,越往裏越紅,紅油冒出帶有些許的香氣,嚐一口,鹹味適中,蛋黃不會太幹而影響口感,哪怕不就著粥,單吃也是極好的。
“怎麽樣,我沒騙你吧。”崔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把桌上的粥往他麵前推了推,“別光吃蛋呀,喝點粥。”
吳俊遠默不作聲,看了他一眼,隨即把整個鴨蛋用筷子挑出來,低頭喝粥。
唔,蛋黃細沙,蛋白軟彈,崔鈺說得沒錯,就這風味口感老太君肯定喜歡,他要多帶幾個回去!
兩人吃得正高興,吳俊遠別看他身形偏瘦,作為上戰場的兵,胃口比一般人都要大,兩碗餛飩下肚再加一碗粥綽綽有餘,卻不想,旁邊一桌人當中有個年輕的男子忽然倒地,撞翻了從旁走過的食客。
“哎呦,怎麽回事,沒長眼啊!”
“快看,他是不是病了?怎麽臉色不對?”
眾人這才發現,男子倒地後手腳一直抽搐不止,酒樓夥計把他翻過身,卻看到他兩眼翻白口吐白沫,看樣子像是隨時都要喪命。
“啊!這、這是中毒之症啊,你們酒樓裏的菜居然有毒!”
不知是誰躲在人群中大聲嚷嚷,此話一出,坐在飯桌上的食客紛紛起立,丟下碗筷就想往外跑。
崔鈺看得臉色發青,立即吩咐何林:“快去請大夫,把酒樓的大門給我關上,誰也不許走!”
夥計們放下手頭的工作,有條不紊地去關門窗,不忘安慰食客:“大家冷靜,不要害怕,咱們已經有人去報官了,等官府的人來了再說。”
食客正處於心慌意亂哪能聽得進去話,不停地拍門喊著要出去。
太吵了。
吳俊遠看不下去這亂糟糟的場景,額頭青筋直爆,猛地一拍桌子,用內勁喊道:“都給老子閉嘴!”
瞬間,鴉雀無聲。
“喊什麽,待事情查清楚自然會放你們出去,官府衙役沒到之前,你們最好都老實待在這裏,不然,一律按下毒疑犯處置。”吳俊遠從小在軍營摸滾打爬,他能壓製住三萬兵蛋子,氣勢不是蓋的,就往那大刀闊斧一坐,眼神掃過之處仿佛帶著血色濃霧,無人膽敢抬頭直視。
見吳俊遠幫忙控製住場麵,崔鈺不禁鬆了口氣,他一個軟弱書生,要是真打起來,怕是躲桌子底下都來不及。
幸好,今天有吳俊遠在。
他朝二丫招招手,待她走近後在耳邊輕聲吩咐:“你去客來軒請楊夫人過來一趟。”
“誒!”二丫轉身匆匆離去。
壹號食堂和客來軒的院子相通,二丫可以從後院直接穿過去到客來軒。
“什麽?有人中毒了?”梁十七扯下圍裙,讓其他人看著灶頭上燉的湯,“這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那人吃了什麽,你跟我詳細說說。”
二丫記憶很好,想了想道:“也沒吃什麽,就一盤涼拌木耳和醃蘿卜,他還點了一碗綠豆粥。”
菜聽起來沒問題,梁十七擰起眉心,忽地她右眼皮一跳,有不好的預感。
下毒,對任何一個酒樓來說都很致命,官府若是來查,不管有沒有查到中毒源頭,酒樓都得關閉幾天,若是官府公正倒也罷,就怕來的是一群酒囊飯袋,來查案是假,撈油水是真。
梁十七走在路上心思百轉千回,總覺得這次的中毒事件是有人故意而為。
會是誰?
她將認識的人一一排查,心裏隱隱有所猜測。
梁十七到壹號食堂的時候何林也已經把大夫請來了,正是益仁堂的徐大夫,他看到梁十七,對她輕輕點了點頭,梁十七垂眸沒有作聲,亦不敢跟他有過多的眼神交流,怕食客中有鬧事的人會借此說他們串通一氣有失公允。
患者被攤平在竹席上,徐大夫診脈後掰開他的唇舌翻看,從他平淡的臉色中看不出中毒深淺,隻見他打開醫藥箱拿出針包,從患者身上的穴位紮下去,不多時,那位中毒患者灰白的臉色便逐漸恢複了血色。
人群中有人問:“徐大夫,他究竟是不是中毒?”
徐大夫頭也不抬道:“是,中的是一種菌菇中含有的毒素,我曾在山村中遇到過類似的病症,不過,無需太擔憂,他中毒不深,等灌下去幾碗催吐藥洗洗腸胃即可恢複。”
藥童端來水讓徐大夫洗手。
崔鈺剛想拱起手想跟徐大夫道謝,方才提問的人又開口道:“他來時人一直好好的,怎麽吃了壹號食堂的飯菜就中毒?肯定是他家的飯菜有問題!”
“喂,你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誰知道他來之前是不是已經中了毒,隻是恰好在我們店裏發作,那我們豈不是也很冤?”崔鈺見他躲在人群中不敢見人,下巴一抬,何林等人便將他拎了出來。
那人長得倒端正,隻是看到崔鈺時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明顯不懷好意。
喲嗬,今個兒是碰到存心來鬧事的了。
不過這人看上去不像是下棋的,頂多算一個小嘍囉。
崔鈺大抵猜到對方的目的後反而不急了,他勾著凳子坐下,用扇子拍了拍掌心,笑問道:“人中毒你這麽著急,是他什麽人呐?”
“我從外省過來探親,他是我好摯友,我倆好不容易重聚,聽說壹號食堂是如今鎮裏最好的酒樓,他才特意請我來吃飯,誰知道這好端端的一個人,吃了你家的飯菜就變成這樣……雖說他現在福大撿回一條命,但此事你們壹號食堂定然逃脫不了責任!”
那人梗著脖子義正言辭,眼眶都急紅了,活脫脫一副為好友鳴不平的激動模樣。
他的這般說辭很容易帶動周圍食客的情緒,有不少人信以為真,開始懷疑壹號食堂的菜究竟幹不幹淨,都把梁十七給氣笑了。
“一盤涼拌木耳,一盤醃蘿卜,再加一碗粥,攏共加起來不到十文錢,這般小氣摳搜的摯友難為你待他如此情真意切。”
“你說他吃了咱們的菜才中毒,好,二丫。”
無需梁十七多言,二丫便取來櫃台上的賬本,翻開高聲道:“晨起開門至今,店裏攏共賣出去三份涼拌木耳,十九份醃蘿卜,二十一份綠豆粥,簽號皆有標注,現在就請嚐過這幾道菜的客人一一請徐大夫把脈,徐大夫,勞煩了,診金回頭咱們一起給您。”
“無妨。”徐大夫索性找了張空桌坐下,放好鬆軟的脈枕,問,“誰先來?”
食客們麵麵相覷,安靜了一會兒,不約而同舉手爭先恐後地搶坐位置:“我我我,勞煩徐大夫先為我看看。”
“嗯,吃了什麽?”
“我就喝了綠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