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款待和冷冷清清
楊鴻雲不是盲目自信,他跟崔桓合計過此事,哪怕真沒有人來也無所謂,損失不了什麽,若是驛郵之事辦成,那往後,能從中獲取的利益可不僅僅隻有銀錢。
他不知道梁十七當初提醒他辦驛郵的時候,是否也想到了這一層。
十七……
她原先究竟所處在怎樣的世界?他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梁十七對楊鴻雲置辦驛郵沒有過多詢問,就好像楊鴻雲從不過問她廚藝方麵的事情,她也覺得沒有必要管太多,隻將兜裏的二百兩銀子交由他用,等有收益時再還給她。
二百兩銀子,撘據點綽綽有餘。
午時一刻過後,宋元良等人姍姍來遲,他們還是第一次來石門鎮,見著楊鴻雲便拱手道歉:“實在對不住,在路上耽擱了。”
原本說好來的八個同窗,最終隻來了五個,另外三個家中有妻女,抽不得空,他們在茶館等了許久未見人來,也是得了口信才得知。
楊鴻雲並不介意,淡淡一笑:“無妨,心意到即可,往裏請。”
將眾人迎進客來軒,此時正好過膳點,客來軒內僅剩三兩食客在飲酒吃飯,很是安靜,他們在雅間落座,宋元良好奇的眼神四處打量,嘖嘖稱奇:“梅蘭竹菊瀟灑飄逸,牡丹月季爭相競放,卻是野縱不羈,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不拘陳規,取勢大膽,小中見大,意趣非凡,不用說,牆上的畫定是崔桓的手筆。”
楊鴻雲笑笑並未回答,算是默認。
另一人則盯著畫旁的詩詞道:“畫中有詩,詩中有畫,其書作遒勁有力而不失飄動飛逸,清雅倜儻,頗有集草隸篆各家所長之韻味,筆力如此蒼勁者,我也隻見過一人,子善你說是不是。”
宋元良搖搖頭,佯裝歎氣:“唉,淳德你就莫要賣關子了,誰人不知咱們書院‘善書者,伯晏矣’,連院長都對他的墨寶誇讚有加,要拿回去珍藏,這牆上的字跡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是誰。”
眾人聞言,皆悶聲發笑,氣氛很是和諧。
談笑間,小二哥撩開竹簾來上菜。
“荷葉粉蒸肉,八寶肉圓,鰱魚豆腐,酥香銀絲,蔥油花蛤,芙蓉雞片,白灼菜心,菌菇三鮮湯,炭烤羊排,以及清酒一壺,還請諸位客官慢用。”介紹完,小二哥便自覺退出去。
九道菜滿滿一桌,看起來十分精致,白底瓷盤配著那些雕花菜色好看得如同山水畫,讓人無從下手,而實際上隻是擺盤巧妙,分量並不多。
有人咽了咽唾沫,不敢置信道:“伯晏,這些都是弟妹做的?”
楊鴻雲淡看一眼桌上從未見過的菜品,微挑眉,頷首:“是內子所做,諸位請動筷吧。”
楊鴻雲作為主家,待他動筷後,其餘人才紛紛舉箸。
宋元良嚐了一個花蛤,瞬間被滑嫩的花蛤肉和鮮香的湯汁所征服,他吐出貝殼,感慨:“漢口縣沿海如此之近,花蛤亦是常見之物,我卻從不知有這等鮮美的吃法,以往家父出海撈魚帶回一些,母親總是洗淨後倒水清煮,花蛤本身便鮮,加三兩滴醬油就是一道美味,我一直以為清煮是最佳烹飪法,直到今天嚐到弟妹的手藝,方知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其餘人也讚同宋元良的話,花蛤在漢口縣和石門鎮這一片地帶屬於廉價貨,逐日浪潮退去,往淺水灘渡沙地和石縫中摸去,能撈回小半籮,他們的吃法大同小異,不是煮便是放火堆上烤,也虧得貝類肉質鮮嫩不怎麽腥氣,即便用水煮,味道也是極好的。
他們從花蛤聊到海岸,又聊到家鄉的風俗趣事,手中筷子不停,很快盤子見底。
最後還有一道山楂糕,消食健胃,防肉食積滯。
光盤後,他們放下筷子,個個吃得肚兒圓。
楊鴻雲隻陪他們小酌兩杯,酒意不濃,低頭喝了口涼茶漱去殘留的味道,他招來小二哥收拾菜盤。
“嗝。”宋元良打了個嗝,拍拍肚皮,“我吃好撐,諸位,不如出去走走消消食?正好把伯晏的事兒給辦了。”
他是指驛郵的事情,吃了人家的飯,不辦事可不厚道,何況,這頓飯還那麽可口,比起漢口縣的大酒樓有過而無不及。
其他人心裏也都跟明鏡兒似的,附和著站起來,一同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往外走去。
楊鴻雲放下茶杯,本想陪同,卻被宋元良拒絕了:“你這個東家去了還有什麽意思,難得休沐,你還是在家多陪陪弟妹吧,我們幾個大男人不需要作陪。”
“是啊是啊,伯晏,你好好休息才是。”
“我們順便在鎮上四處逛逛,說不定還能偶遇佳人,要是你跟著去,就憑你這張妖孽的臉,佳人還看得到我們麽?”
“嘿,言之有理!你不能去!”
楊鴻雲:“……”行吧。
宋元良一行人與楊鴻雲告別,走走逛逛來到東市街道的驛郵據點處,棚下冷冷清清,就兩個人高馬大氣勢非凡的夥計無聊坐著在閑談,桌腿旁長劍斜倚,看樣子會武功。
他們走近一看,意外地發現兩個小哥長得很不錯,五官俊朗清秀,眉宇間含有幾分英氣,聽到腳步聲,他們停下交談,抬頭,坐直身子咳了聲,一本正經問道:“五位公子有何貴幹?是要寄書信,還是送物品?今日楊氏驛郵頭天開張,不收取銀錢。”
宋元良同四人互看一眼,笑道:“這麽好,不知怎麽個寄送法?”
“公子您一看便是讀書人,小人怕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您不如看看東家寫的。”他手往背後一摸,也不知從哪掏出來一卷紙,遞給宋元良後攤開桌上的龍鱗裝,“寄送前您需留下您和對方的姓名、住址,若是對方人不在或拒收,我等好方便將物品歸還與您,若是在本地範圍內,您當下寄出我們立馬就送,若是要送往外鎮,我們統一在哺時前送出,一來是方便整合信件物品,二來,日落後對方也要歸家了,敲門不怕對方不在。其他詳細的,紙上都寫著。”
五個人頭湊一起,一目三行掃過紙上的內容,與夥計說的大致相同,再往下,是有關寄送信件和物品的價錢:但凡信件,隻收一文錢,物品要視重量和貴重程度而論,但凡在百斤以下且價值不足五十兩白銀,收一文錢,凡增加五十斤多收一文,凡增加五十兩白銀也多收一文,以此類推,超千斤或超三百兩白銀,驛郵不接單。
楊鴻雲定這條規定前跟崔桓商談了許久,若是在金陵或燕京城,走大街上砸下匾額都能砸死兩三個家財萬貫的富商或三品以下的官員,區區三百兩,他們從指縫裏漏點兒就有這個數,可如今他們在南方偏安一隅,還不到勢力滲入州府的時候,隻能避開一些大人物。
宋元良細細揣摩,看到最後一句時,忍不住嘶了一聲。
隻見最後寫著:若有丟失,賠損百兩。
這手筆是不是太大了些?!
夥計見他盯著紙張眉頭緊皺,忍不住問道:“公子,您還寄信嗎?”
“啊?哦哦,要寄的。”宋元良回過神,從身上摸出一封書寫好的家書交予他。
宋元良並非裝模作樣刻意想替楊鴻雲攬生意,他老家是和青山村差不多的村子,離漢口縣有兩個時辰的路程,來回便是四個時辰,若要上課起早貪黑也來不及,於是他和幾位家境差不多的同窗同租在漢口縣內的一條巷子胡同裏。
自打他入學以來,已經有小半年未曾回家,偶爾碰到同村人來漢口縣趕集,才有機會捎帶封家書回去,然而他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農民,目不識丁,他爹娘說是他家祖墳冒青煙才出了他這麽一個學子。
托人捎帶回去的書信從來沒有回複,他爹娘即使想要讓人帶點東西過來也不方便。
填寫好雙方姓名和住址,宋元良想了想,對夥計說道:“小哥,把信送到後可否問問他們有沒有話想對我說,若是可以,還勞煩幫忙代筆寫一封書信給我,這是訂金。”
兩文錢放在桌上。
夥計收下,很爽快地答應了。
“公子您放心,我們這些夥計都識字,不識字幹不了活,保證將您的話帶到。”
“有勞了。”
宋元良交代完後,剩下四人也掏出各自要寄送的書信和物品,照宋元良方才寫的內容,同樣填寫了一份,夥計接過仔細一看,好家夥,五個人,要跑三個地!
漢口縣和石門鎮附近的村鎮城鎮路線地圖他們都牢記於心,背得滾瓜爛熟,將地點對照,遠倒是不遠,他們身為暗衛輕功卓越,比馬匹跑得都快,今個兒送出,天黑前便能趕回。
夥計將書信和物品分別收好,心想,雖說隻來了五人,但好歹開張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往後定會越來越好。
相比較石門鎮上的冷清,漢口縣要熱鬧得多。
漢口縣的楊氏驛郵設置在官府大門對麵的街道上,施粥鋪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