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擾人清夢
梁十七落水醒來後一直吃得少,再加上大病一場後她都沒怎麽休養,便趕來支撐客來軒的生意,不知不覺竟清減了這麽多。
楊鴻雲莫名有些心疼,搭在腰上的臂膀忍不住收緊。
翌日天未亮,客來軒的大門便被人拍響。
外頭的人挺囂張,大有不開門就一直敲下去的趨勢,大清早的街坊鄰居都還沒開門,任誰被這麽一通吵都會暴躁。
“誰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你再敲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他娘的,真煩人!”
對麵住賓鴻樓隔壁的阿婆直接端熱水潑,罵罵咧咧道:“人客來軒不要睡覺的哇,天沒亮就擾人清夢,你是吃飯還是趕著去投胎!”
來得是跟隨在梁秋和身邊的陪嫁丫鬟小桃,熱水將她好不容易得來的緞麵繡鞋濺得到處是泥巴星子,連著飄逸的裙擺都濕噠噠滴著水,燙得她跟隻螞蚱一樣直蹦躂尖叫。
小桃甩著鞋麵上的水,心疼的要命,她恨恨地瞪了老婆子一眼,也顧不得難聽不難聽,叉腰一張嘴就是潑婦罵街:“你個死老太婆,我敲門關你屁事,一把年紀還多管閑事也不怕折了壽!”
“嘿,你這丫頭怎麽說話呢!”
“看著清白秀秀,嘴巴卻那麽惡臭,以後誰還敢娶。”
“阿婆啊,您甭跟她置氣,不值得,就把她的話當屁一樣放了。”
“對對,您定會長命百歲,別理她!”
“吵什麽?”客來軒隔壁的茶鋪門打開,女掌櫃披散著頭發素麵朝天走出來,身後跟著她的丈夫,兩人麵頰泛紅衣衫不整,顯然是在做那檔子羞人的事兒。
小桃背後還站著四個壯漢,看樣子像是打手,女掌櫃和丈夫對視一眼,心下有所計較。
她攏了攏衣領,壓著脾氣對小桃說道:“客來軒要辰初才開門,你們想吃早膳便安靜等著先,別這般大吼大叫的,吵得街坊都不安生。”
“就是就是。”街坊鄰居附和。
街坊人多勢眾,即便有打手撐腰,小桃的氣焰也被壓下去幾分,她不敢再跟人對罵,轉而罵起梁十七來,說她是狐狸精,有夫之婦還勾.引人家相公,不要臉!
反正盡挑些難聽的話,怎麽汙.穢怎麽來,比那些鄉野村婦的嘴巴都要髒。
茶鋪女掌櫃承過梁十七的情,便朗聲為她辯解:“你這丫頭說話前言不搭後語,若是你家姑爺小姐真如同你所說那樣恩愛兩不疑,怎會輕易被梁十七勾走?去年退婚一事仍曆曆在目,梁十七和林秀才公如有私情,哪還輪得到你家小姐出嫁,而那玉佩之事我們早有耳聞,街坊裏不乏有人親眼所見,你別仗著梁十七不在就在這裏混肴視聽顛倒黑白。”
“說得好!”
女掌櫃口齒清晰,說話有理有據,聽得街坊鄰居心中一陣舒坦。
不是他們偏袒梁十七,小桃要真能道出個三四五來倒也罷,嘴皮子上下一碰造謠算什麽本事?
再說了,梁十七真要勾.引人也不會把林陽澤帶回客來軒,他們每天看著楊鴻雲進出,偷.情也不能在人正經相公眼皮子底下不是。
無論小桃如何撒潑給梁十七潑汙水,街坊鄰居都不信,反而覺得小桃和梁秋和實在可惡。
“以前看梁二小姐柔柔弱弱的樣子我還真當她是個好的,真以為她在府裏被梁十七欺負,如今看來,人家可不像是會吃虧的主。”
“唉,女子善妒要不得,美人也會變得醜陋。”
小桃聽著街坊們一句句貶低梁秋和的話,臉色發青。
梁十七在坊間名聲不是一直很差嗎?
為何他們都替她說話?
抹黑梁十七來捧梁秋和,這是她們一貫以來的伎倆,可沒想到,這次竟然失敗了!
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
小桃怎麽都想不通,隻覺得有什麽脫離了她們的掌控,瞬間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躥到了背脊,教她毛骨悚然。
不行,要趕緊稟報小姐。
就在小桃要灰溜溜趕回去之時,客來軒二樓的窗戶忽然打開,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將小桃淋得那叫一個透徹。
“啊!!!”小桃發癲似的怒吼。
抬頭,就見梁十七打著哈欠,手裏還端著一個盆,笑眯眯地跟她揮揮手:“禮尚往來,回去告訴梁秋和,膽敢再用這種下作無趣的手段汙蔑我,就別怪我不客氣,好歹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了十六年,後宅的陰私醃臢我知曉不比她少,你讓她好生掂量掂量。”
小桃還想呈口舌之快辱罵梁十七幾句,觸及她笑眼底下的寒意,那些話卻驀地卡在了喉嚨間,怎麽也罵不出口。
她吞.咽了下口水,一改方才囂張的氣焰,像隻落湯雞一樣灰溜溜跑了。
街坊鄰居在後頭起哄:“籲~~~”
梁十七趴在窗台上,隔空喊道:“感謝諸位仗義相言,待會我請每人一份客來軒的早膳,以表達我的謝意。”
“那感情好,謝了哈!”
“舉手之勞。”
“客氣客氣。”
梁十七又跟他們閑聊了兩句,這才縮回腦袋關上窗,對倚在床頭的楊鴻雲抱怨道:“他娘的林陽澤,我就知道遇上他準沒好事!”
“讓崔鈺多收他住店費。”楊鴻雲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招招手,“過來。”
梁十七踮起腳尖赤腳踩著地板縮回床上,楊鴻雲也不嫌髒,捏起她白皙柔.軟的腳腕放到被褥裏捂著,免得她寒氣入體。
把被褥披在身上,梁十七壓低聲音道:“看來林陽澤昨晚沒撒謊,他和梁秋和之間確實有齟齬。”
“半真半假,應該是他查到了什麽。”
楊鴻雲對林陽澤夫妻之事不甚感興趣,他指尖摸上梁十七的脖頸輕輕一勾,紅繩牽扯出那枚劣質白玉,他湊近查看,擰眉:“玉佩顏色是不是變淡了?”
“唔?”梁十七低頭,“沒有吧,我感覺沒什麽變化。”
她拿回來後便一直掛在脖子上,也不記得拿回來後是什麽模樣,無從對比。
“那可能是我看錯了。”楊鴻雲眉心鬆開。
林陽澤和崔鈺自然也聽到小桃的一通吵鬧,此事因林陽澤而起,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自覺理虧,多付了十兩銀子。
崔鈺掂著銀元寶,似笑非笑:“你打算在我這裏賴多久啊?”
“本少爺不差錢,想住多久住多久。”林陽澤休息了一晚上精神恢複,還有心情跟他掰扯,“說真的,你們客棧未免太破舊了些,上等客房才那麽點大,都不夠我裝半個書房。”
崔鈺煩死:“滾滾滾!嫌棄就滾回你自家書房住去!”
梁十七倚在廚房門口呱唧呱唧啃梨頭:“欸,你看他兩相處還挺好,也是奇了怪了。”
楊鴻雲看了一眼,隨口道:“方以類聚,物以群分,都傻。”
他不愛吃梨,便從籃子裏撿了個枇杷,慢條斯理地剝皮,剝好後咬了一口,麵無表情地把剩下的遞到梁十七唇邊:“很甜。”
梁十七美滋滋地就著他的手叼走,嚼了兩下頓住,秀眉都皺成了毛毛蟲,趕忙吐出:“呸呸呸!酸死個人!”
“楊!鴻!雲!”
門口哪還有楊鴻雲的人影,連同廚房準備好的食盒都不見了。
林陽澤和楊鴻雲騎馬一前一後走在路上,心裏酸溜溜的:“你經常這麽逗她?”
“嗯。”其實沒有。
但楊鴻雲不想告訴他有關梁十七的一切,便隨口糊弄。
楊鴻雲在外向來冷漠,惜字如金,林陽澤聽他沒下文,也不再自討沒趣。
書院學生和夫子見二人同來上學,覺得稀奇,但楊鴻雲生性淡漠難以接近,而且他身上隱隱有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勢,讓人不敢湊上前去,相比較林陽澤就比較好說話,學生便圍著他旁敲側擊套問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
搞得林陽澤煩不勝煩,又覺得楊鴻雲這人實在狡詐,把問題都丟給他。
好歹也是交過心的人,怎能見死不救!
經過梁十七的警告,梁秋和暫時沒再多生事端,林陽澤自由自在過了兩天舒服日子。
轉眼便到了梁十七和楊鴻雲回青山村的日子,客來軒掛出告示:歇業一天。
食客怨聲載道,但罵歸罵,以後來還是要來的。
崔桓和楊鴻雲同屬周夫子名下的學生,請假容易,但沒想到林陽澤也要跟著去湊熱鬧,據說陳夫子知道他最近跟楊鴻雲混在一起,愁得胡子被揪掉了好幾根,唯恐他也被周夫子給搶了去。
一行十四個人,梁十七和病弱的崔桓坐馬車上,楊鴻雲林陽澤崔鈺都選擇騎馬,後麵則跟著一長串人馬和食材廚具。
若是給車馬綁上紅綢,遠遠看去還真像是迎親隊伍。
馬車駛入青山村地界,插秧種田的村民紛紛停下手裏的活,直起腰翹首遠眺,他們有些大半輩子都沒出踏出村子,哪裏見過這陣仗。
有人猜想是不是哪位大人物來了,便趕忙去找裏正。
在路邊割豬草的婦人眼尖,發現最前麵騎著高頭大馬的人不正是楊鴻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