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自大
除了生意合作,林陽澤和梁十七似乎也沒有其他話可聊,點點頭便要抬腳進書院。
這時,方才跑進去的門子又氣喘籲籲跑出來,對梁十七作了一揖,抱歉道:“夫人,楊公子並不在裏麵。”
梁十七有些傻眼,這個時辰楊鴻雲竟然不在書院?那他去哪裏了?難道途中.出了什麽事情?
她腦子有點混亂,喊了馬夫就想回去。
“等等。”林陽澤見她心神不寧,一時心情有些複雜。
就這麽喜歡楊鴻雲?
之前還追在自己屁股後麵要死要活,怎麽不到半年時間就變心了?
真是女人心,海底針,難以捉摸……
梁十七才走了兩步,聞言步伐一滯,站在石階下仰頭看他,眼底帶著焦慮:“林少爺有話請快說,我趕時間。”
林陽澤抿了抿唇,不情不願地替楊鴻雲解釋道:“他前兩日跟夫子請假說回老家有要事,來書院會晚一些,估摸著午時之前會到,雖然我不知他為何沒有提前告知於你,但你不必如此慌張。”
門子也回過神來附和道:“是是,我詢問了楊公子的同窗,他們也是這般說辭。”
聽兩人說完,梁十七臉色便稍稍好看了點,她心想也是,楊鴻雲頭腦聰明又有武功傍身,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他,不如等他晚上回客棧再好好詢問一番。
待想通後,梁十七才算鬆了一口氣,與兩位道謝後便要離開。
天色不早了,她還得回客棧做生意。
林陽澤鬼使神差腳步不受控地送她上了馬車,又盯著她手裏的食盒,溫聲道:“他待會還是要來上課,你不如把食盒給我,等他來了我再遞給他,也好讓他知曉你今天來過。”
“這……”梁十七下意識攥緊五指。
她不信任林陽澤,任何跟梁秋和有幹係的人她都隻想離得遠遠的,而且林陽澤此人心性高傲,楊鴻雲贏過他一回,誰知道他會不會懷恨在心往楊鴻雲飯菜裏撒髒東西。
說她杞人憂天也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罷,關乎楊鴻雲的安危她不能掉以輕心,如今她和楊鴻雲還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是楊鴻雲出了事情,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就像之前楊柏和方強那樁事體。
梁十七想了許多,但也僅過了一瞬,她冷著臉推辭道:“林少爺好意我心領了,但你與我之間還是保持適當的距離為好,以免我那好妹妹誤會,而且我相公也絕不會希望我送來的飯菜經由他人之手,尤其是你。”
她刻意加重這四個字,“所以為了我們雙方夫妻的和睦,還望林少爺體諒。”
林陽澤的臉色越來越黑,尤其聽到梁十七將兩人分得如此清楚時,瞬間就變得烏雲密布,賭氣似的說道:“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就通篇大道理,你不讓我送,我還偏要送。”
說著,他一把奪過食盒,俊朗的眉宇間滿是挑釁。
“喂!你這人怎麽這樣!”
梁十七氣急,撐著馬車邊緣就想往下跳,卻見林陽澤將食盒交給了門子,附耳說道了幾句。
兩人相隔太遠,梁十七沒有聽清,腳尖還未落地,林陽澤又折回來了。
他打小錦衣玉食要什麽有什麽,活得自我又固執,是愛欲其生恨欲其死的偏執性子,他以前看不慣梁十七,梁十七千方百計地想表達愛慕之情,他隻會覺得厭惡和惡心;相反他心悅梁秋和,哪怕她挖林家的錢財去彌補梁斌的生意漏洞,他亦能容忍,願意繼續讓她享受榮華富貴。
而如今,他覺得梁十七不再那麽礙眼,又趕著挨上去找存在感。
這男人就是如此自大又狂妄,看得梁十七直磨牙,真想大吼一句:滾,有多遠給老娘滾多遠!
食盒已被門子送入書院,梁十七拿不回來,隻得作罷。
她長舒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底的嘲諷,看著他,平靜地說道:“林少爺,男女授受不親,在這個世道女子生存已是不易,往後還請莫要做出如此輕浮的舉動,我承擔不起世人的唾沫星子。”
說罷,也不再看林陽澤臉上如何陰晴不定,轉頭對馬夫說道:“王伯,我們回去。”
轉眼馬車噠噠噠走遠。
林陽澤陷入沉思,在門口站了許久,才沉默著走進書院。
他卻沒有發現,在離書院不遠處的巷子拐角處,飄過一片粉嫩精致的裙擺。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梁秋和氣得渾身顫抖,她半邊臉隱藏在黑暗中,眼底泛著幽寒陰冷的光芒,明明滅滅好不滲人:竟然能找到書院來糾纏林陽澤,梁十七,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身旁的丫鬟膽顫心驚地看她十指丹蔻攪著帕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我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梁秋和一聲冷笑,她當然是恨不得活撕了梁十七那個不要臉的賤人!
但是眼下她並不能。
她閉了閉眼,掩下眸底的陰狠毒辣,須臾間又恢複成了以往柔柔弱弱的姿態,她捏起帕子摁了摁咬腫的紅唇,遠遠地看了萬裏書院一眼,轉身離去。
梁十七回去途中暗道後悔,早知道會遇見林陽澤,她就不該來這一趟。
“嫂夫人,你可總算……”崔鈺風風火火地出來迎接,冷不丁瞧見梁十七麵若寒霜地跳下馬車,跨出門檻的左腳立馬又收了回來,站在門邊,當做無事發生過。
直到梁十七目不斜視裹挾著慍怒走進後廚,他才鬆了口氣拍拍胸前,暗自腹誹:梁十七板起臉來跟楊鴻雲那座冷麵大將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方圓十裏都能感覺到寒氣逼人,真不愧是夫婦。
梁十七慪氣歸慪氣,但從來不會將情緒帶入廚房。
今天的客來軒後廚也在有條不紊地運作著。
客來軒的生意相比較剛開張的幾日有所減少,但依舊能坐滿八成,而且客來軒價高味美,留下的大多都是石門鎮的有錢富戶,梁十七當初便有所考量,一來客來軒廚子太少,她一個人無暇顧及幾十桌,生意太火爆未必對他們有益;二來,賓鴻樓的菜價擺在那裏,她和崔鈺都無意斷人財路,最好的法子便是將食客分開。
而眼下的客來軒正是在按梁十七所預想中發展,崔鈺每天都能進賬百餘兩,樂得夢裏都能笑出聲來。
老板高興,底下的雜役也高興。
何林一行人是崔府家奴,他們從金陵一路跟隨崔鈺崔桓來到臨安,也算是見過大人物大世麵的人,一開始被管教挑中來客來軒當雜役時心中還頗有埋怨。
然而短短十天不到,他們便對客來軒大有改觀,再也沒萌生過回崔府伺候主子的想法。
客來軒多好,每天跑跑腿上幾盤菜一個月便能拿到一兩銀子,若是表現好還能拿到客人的打賞,一個月賺二三兩實在太輕鬆了。
他們經過崔府管家嬤嬤的調教,規矩禮數自是比普通的長工要好得多的多,反正都是伺候人,伺候誰不是伺候,在客來軒還不用擔心被打罵,因為,通常嚐了楊夫人手藝的客人,心中再有氣也沒閑暇對著他們發泄,多愣片刻,菜就少吃一口,筷子你來我往能鬥出刀光劍影的感覺來。
清閑有錢賺,何林等人便愈發賣力,就連原本的店小二都不得不被迫融入他們,以他們的標準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故而與其他酒樓比較,客來軒給予食客的體驗完全不同,從點菜到上菜,周到的服侍讓他們有種如沐春風宛如位居高位的錯覺,這種感受,足以令他們上癮而流連忘返。
就如同現代很多餐廳一樣,客來軒賣的不僅僅是美食,還有環境和服務。
“客人您慢走,以後常來。”何林送完最後一桌客人,掂了掂手裏的碎銀,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將碎銀收起來,剛要踏入門檻,就聽到背後有人叫喚:“喲,何林!你不是在崔府當差嗎,怎麽到這小破客棧裏當跑堂的來了?”
何林回頭,隻見一個穿著紅皂短褐的秀氣男子站在路道中央,他雖然神色很是欣喜訝異,但何林也沒錯過他一閃而過的幸災樂禍。
何林瞧著他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又聽他話裏對客來軒的嫌棄之意,頓時心生不滿,什麽叫小破客棧,他們客來軒小是小了點,但哪破了?
那人對上何林陌生的眼神,忙上前兩步激動地介紹道:“我呀,小石頭,你忘啦?”
小石頭……
啊!
何林想起來了:“你是金陵杜家小公子的隨從杜來。”
“是我是我。”杜來連連點頭,“你可算想起來了。”
何林卻沒像他那般露出會見故人時的欣喜,他和杜來正經說起來也沒多熟,他們年幼時在同一個牙行被發賣,崔府管家挑中他的時候杜來還嫉恨過他,直到後來杜來也跟了富貴主子,兩人的關係才緩和了些。
見他這身穿著打扮,想必在杜府的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何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毛微擰,古怪地問道:“既然你在杜家當差,來石門鎮做什麽?”
“當然是跟隨我家少爺來的。”一提到自家主子,杜來臉上的笑意怎麽都藏不住,隱隱帶著點得意,“你知道聖上今年派的巡按禦史有誰嗎?”
不等何林驚訝,他便一臉自豪道,“是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