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求和
廚房內蒸汽繚繞,梁秋和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能真的為林陽澤下廚去幹髒活累活,就是做做樣子,一切都讓婆子代勞,而她捏著帕子捂住口鼻站在裏灶頭最遠的角落,唯恐沾染上油煙。
水嬋站在門外看得真切,不禁搖頭。
他家少爺的一腔真情,終究是錯付了。
林陽澤接過食盒上了馬車,看都沒看便將它放置一旁,這種敷衍的東西,他不稀罕。
到萬裏書院後,林陽澤臭著臉把玉佩交給楊鴻雲。
楊鴻雲下課後回客棧,睡前用巾帕裹好,塞在了梁十七的枕頭底下。
崔鈺尋來兩個廚子,這兩天梁十七都忙著訓他們,鑽進廚房後極少有空閑出來,客棧落閂後她也是上樓一沾枕頭就睡,壓根沒發現枕頭下多了一塊玉佩。
楊鴻雲原本想直接告訴她,但見她如此勞累,又不忍心打擾,想著等過段時間再提。
而且他自身也忙,披星戴月,早出晚歸,除了睡覺時間,梁十七多半見不到他的身影。
她想問他最近在做什麽,但一等就等到三更半夜,熬不住便趴在桌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是在床上,伸手往旁邊一摸,被褥已經沒了溫度,也不知道楊鴻雲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穿戴好衣裳,梁十七整理床鋪,發現枕頭下露出一角粉色手帕,心中咯噔一下,難不成是哪個女子送給楊鴻雲的?
轉念一想又覺不對,以楊鴻雲的聰明,即便真在外有紅顏知己,也不會傻到把人家送的手帕塞枕頭底下讓她看見。
她扯出帕子,沉甸甸的,打開一看,愣了。
“楊夫人,早。”店內眾人紛紛跟梁十七打招呼。
梁十七笑著回應,她走到廚房,發現案台上的食盒空著沒被帶走,扭頭對新來的兩個廚子吩咐道:“今天早膳就由你們兩個做,做什麽你們自己決定。”
“成!”
她則係上圍裙,準備楊鴻雲的午膳。
兩個廚子一開始對梁十七還不服氣,見她是個女人,難免看輕了幾分,然後,就被梁十七教做人,臉都被打腫了。
如今兩人在梁十七麵前就跟鵪鶉似的,讓往東絕不往西,讓洗盤絕不刷鍋。
梁十七也大方,教做菜從不藏著掖著,也絕不廢話,每句都在點子上,兩人對她是心服口服,也是打從心底尊敬她,拿她當師父一樣看。
石門鎮上的早膳不在乎就是粥、麵、餅和包子,食客們吃都吃膩了。
但客來軒不一樣,這裏有油條、豆漿、豆花還有花卷千層餅等等,每天都不帶重樣的,不說味道如何,就為了吃個新奇,也值得食客在門外蹲點侯著。
“老劉,有肉和蝦仁,咱們就做餃子吧。”年紀約莫三十歲出頭的吳貴吳師傅從水池子裏撈出一兜鮮蝦,提議道。
劉萬看著比吳貴年歲稍長些,方下巴留著青色胡茬,他倒出半袋子麵粉,邊加水攪和邊問:“有筍嗎?”
“有,我找找。”吳師傅將蝦倒盆裏,蹲下去翻菜籮筐,冷不丁掏出一堆黑不溜秋的東西,急的他破口大罵,“阿布、朱大,你們誰把這玩意兒放菜籮筐裏了,毒死人怎麽辦?”
“對不住對不住,吳師傅這是我家山那邊的,我就拿走。”阿布滿臉尷尬,他沒敢說這東西曬過後就沒毒了,不會吃死人。
他被吳師傅罵得狗血淋頭,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梁十七正在打蛋,聽到爭執聲好奇湊過來:“什麽東西?啊,這個……黑木耳,挺好吃的。”
罵人的話堵在嗓子裏,吳師傅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不可思議道:“楊夫人您吃過?”
梁十七拿過翻看了一遍,確認都曬幹後才點頭:“放心,黑木耳新鮮的不能吃,曬幹後就沒毒了,可食,可藥,可補,是很好的山珍,你們不是要做餃子麽,把它泡開後剁碎放餡裏,能提鮮增添嚼勁。”
吳貴和劉萬將信將疑,但梁十七在吃的方麵很有權威,既然她說沒毒,那便沒毒,用吧。
阿布向梁十七投去感激的眼神。
梁十七沒看他,低頭忙碌:“你先去忙,晚上忙完後我有事情跟你說。”
“是。”阿布搔搔腦袋,不知道楊夫人找他談什麽事情,該不會要開除他吧?
朱大安慰他:“不會的,楊夫人心地善良,咱們一開始那麽笨手笨腳她也沒嫌棄咱們,現在你幹的好好的,她沒理由要開除你,你別瞎想。”
阿布一想也是,便將心收回肚子裏幹活去了。
準備好楊鴻雲的午膳,梁十七見天色尚早,她離客來軒巳時開門還有些空暇,問崔鈺借了馬車去萬裏書院送飯。
崔鈺沒多加考慮便同意了,如今招了新廚子,梁十七無需事事躬親,除了每日招牌菜需要她親自掌勺,其他隻要把關品質和味道即可。
當然,吳貴和劉萬才來不久,一切都還需要磨合。
梁十七坐在馬車內搖搖晃晃,閉眼思索新的菜品,石門鎮河流湖泊局多,食材主要還是以魚蝦為主,山珍稀有但找得到,雞鴨鵝以及豬肉也不缺,缺的是蔬菜,她至今未能發現番茄、辣椒、玉米等作物。
所以她至今做的菜品大多都是紅燒、清蒸、油炸或者鹵製品,沒有食材的情況下,想要做其他菜色太難了。
大周朝在先皇統治時期,曾鬧過兩次饑荒,一次是蟲災,一次是旱災,臨安府江南水鄉所受影響較小,但梁十七從崔鈺口中得知,鬧饑荒的時候,居然沒有番薯、馬鈴薯這些東西。
要不說電視劇都是騙人的,當百姓連啃樹皮吃觀音土都活不下去的時候,就隻剩下人吃人了。
哪怕她沒有親身經曆過,隻聽描述,也能感受到那段日子百姓所經曆的黑暗和絕望。
梁十七想起在石門鎮偶爾看到的那群番邦胡人,或許,該想辦法問問他們。
思索間,馬車已經在萬裏書院門口停下。
梁十七拎著食盒走下馬車,看著萬裏書院的白牆青瓦,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她方走上石階,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門子見她梳著婦人發髻,便客氣詢問道:“夫人,請問您找誰?書院內皆是男子,不能隨意放您進去。”
梁十七回:“我來尋楊鴻雲,她是我夫君,前些日子剛入學讀書。”
楊鴻雲剛進書院便下棋贏了林陽澤,他的名氣門子自然也知曉一二,而且書院學生確實說過楊鴻雲已經娶妻,他聽聞梁十七描述得有理有據,便信了幾分,作揖道:“那請夫人在此稍後,我去裏頭幫您轉告。”
梁十七點頭:“有勞。”
門子剛跑進去,門外又來了一輛闊氣的馬車。
崔府的馬夫便駕馬往前邊上走了幾步,給後麵的馬車騰出空地。
馬車上的人下來,一抬頭,麵露驚訝:“梁十七,你怎麽在這裏?”
槽!林陽澤!
梁十七皺皺鼻子,一臉晦氣,怎麽好死不死碰到這個人。
大抵是賓鴻樓這段時間被客來軒打壓得太慘,林陽澤充分了解了梁十七的能耐,這會人見到她倒沒露出厭嫌的眼神來,雖然表情有些別扭,但能稱得上是和善。
他見梁十七提著楊鴻雲每日都帶來的食盒,又想到梁秋和‘親手’做的那頓飯,心裏酸溜溜的:“你來給楊鴻雲送飯啊?”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梁十七心裏再怎麽討厭林陽澤,在書院門口也不好隨意發作,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明知故問,假不假。”
她不想跟林陽澤有太多牽扯,便往邊上挪了兩步,保持陌生人誰也不認識誰的距離。
林陽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忽然說了句:“你瘦了許多。”
也變好看了。
她依舊穿著過於寬大的衣裙,將腰線襯得有些纖細。
梁十七撇嘴不理,心想,關你屁事。
以前林陽澤巴不得梁十七有多遠離多遠,偏生他今天像是吃錯了藥般,不但不甩袖就走,還往她的方向走了幾步,距離她三步石階下站定,伸手:“我幫你把食盒送進去。”
“不用。”梁十七不假思索地拒絕。
林陽澤倒也不強求,他縮回手,看著梁十七欲言又止,眼底閃過一絲掙紮。
梁十七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幹嘛?”
“對不起。”林陽澤垂眸。
“哈?”梁十七往後縮了下肩膀,眼神跟見鬼似的,“你吃錯藥了?還是被下了降頭?”
林陽澤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我知道我之前做出來的事情很混賬,也對不起你,但是能不能……”
“不原諒。”
“跟我合作。”
兩人同時開口。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絲尷尬。
林陽澤被她氣笑了,扶額,無奈解釋:“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暫時撇開我們兩之間的恩怨而握手合作,客來軒的名氣已經傳到了漢口縣內,但客來軒店門太小,吃不下那麽多食客,所以我想……”
“停,停。”梁十七伸手製止他接下去的長篇大論,直言道,“你要談生意,就跟崔鈺談,我就一個做菜的廚娘,除了做菜,其他一概不管。”
林陽澤:“……”
他深吸一口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