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賢妻
林陽澤額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神色肉眼可見地煩躁。
心不靜,往往容易出錯。
他手指一抖,下偏了。
眾人嘩然,林陽澤這是輸了啊。
楊鴻雲理了理衣袖,雲淡風輕:“妹夫,承讓。”
林陽澤臉色變來變去,內心萬分掙紮,許久,他放於膝上緊握的拳頭逐漸鬆開,終於垂下了高傲的頭顱,頹然道:“我輸了。”
宋元良不敢置信,搖著同窗的手臂:“真的贏了?你掐我一下,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同窗下意識用力一掐,宋元良睜大眼傻呆呆的:“不痛啊。”
站另一邊的書生痛得五官都皺攏了,咬牙:“他掐的是我!嗷!”
崔桓噗嗤一聲,其餘人也紛紛笑開。
楊鴻雲在書院一戰成名,除了賈琸和他那群狗腿子,其他學生皆對他心服口服,他們得知梁十七在客來軒當廚娘,還鬧著要相約一起去搓一頓。
傍晚,林陽澤下學回到家,他坐在窗台前,神色有些落寞。
“相公。”梁秋和像隻蝴蝶一樣飛過來,嬌笑著趴在林陽澤肩頭。
林陽澤回過神勉強露出笑容,聞到梁秋和身上濃鬱的胭脂水粉味,覺得有些刺鼻。
他伸手想掰開梁秋和的手臂,卻被她借勢旋身坐在了腿上,白玉般的胳膊圈住他脖子,乖巧地貼在頸邊氣若幽蘭。
林陽澤眉心微微蹙起,稍稍往後仰,沒話找話聊:“聽水嬋說你今天出門了?”
梁秋和唇角一僵,表情有片刻的猙獰,又是水嬋那個賤婢,仗著自己與林陽澤從小相伴的情誼,處處與她作對。
“是啊,林小姐約我出門逛街,真要說起來,她與咱們還是同宗同源呢,她爹爹是臨安州的知府,我想著若是與她處好關係,將來對相公也有益處。”
梁秋和溫聲細語,聽著處處為林陽澤著想,實則邀功。
她算盤打得極好,想著林陽澤得知她如此善解人意,往後定會越發寵她。
他們成親數月,她的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林陽澤忙於讀書做生意不熱衷閨房之事,而她又不能撕破多年營造的溫婉淑良形象去學花樓姑娘的勾當,隻能在其他地方暗暗發力。
思緒不過一瞬間,然而她沒來得及得意,就被林陽澤一把推開。
她抬頭,卻見林陽澤眉宇間怒氣騰升,沉聲道:“誰讓你如此多事!”
“相公?”梁秋和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林陽澤深吸一口氣,似是在隱忍:“以後你不許再插手任何有關我仕.途之事,安心呆在家裏做你的林夫人。”
梁秋和心中咯噔,林陽澤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不敢多想,也不敢頂撞,隻能咬著唇微低著頭,美眸含淚,露出一截纖細白嫩的脖頸,委委屈屈福了一禮:“妾知道了。”
見她這般柔弱的姿態,林陽澤心裏軟了軟,不禁反思方才語氣是否太過嚴厲,畢竟她是在為他著想。
“你啊。”無奈將人圈在懷裏,林陽澤緩和了語氣道,“官場如戰場,朝廷內官員關係複雜多變,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容易被牽連,你一個後宅女子哪裏能懂那些彎彎繞繞,怕是被他們賣了都不知情。”
梁秋和小聲應著,心中卻不以為然。
她在林小姐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光送出去的禮就不止千兩,好不容易才搭上那條線打入她們的貴女圈子,豈能說斷就斷。
等她跟那群官太太混熟後,再給林陽澤謀取便利,到那時他總沒話說了吧。
林陽澤沒發現她暗藏的心思,恍然回想起同窗們誇讚梁十七的那些話,他醞釀了下措辭,跟梁秋和道:“今日在書院,我一同窗家的娘子為他準備了午膳,倒是讓我羨慕得緊,不知秋和願不願意為我親自下廚做羹湯飯菜?”
梁秋和仰頭抿嘴一笑:“這有何難,我明天定為相公備好。”
“那我便期待了。”林陽澤輕輕捏了下她光.滑的臉蛋,眼神寵溺,“過來,我幫你卸頭飾。”
梁秋和在梳妝鏡前坐下,林陽澤從未替女子梳過頭,卸下珠釵時動作有些笨拙,但小心翼翼地沒拉扯到一根頭發絲。
放下發髻,一頭烏黑的發絲披在身後,林陽澤拿起桌上的木梳,無意中看到珠釵匣子底壓著一枚白色玉佩。
他心不在焉地替梁秋和梳頭,視線卻一直盯著那枚玉佩。
梁秋和正泡在蜜罐裏,沒發覺林陽澤神色有異,她蔥白的指尖繞著一縷發絲,眉眼嬌羞,他們成親這麽久,林陽澤還是第一次對她這般體貼照顧,說不定今晚能水到渠成。
林陽澤不知她在想些有的沒的,他放下桃木梳,裝作不經意間撿起那塊白玉,說道:“我不記得有送你這塊玉佩,怪醜的。”
玉佩成色不好,若是純白倒也漂亮,可惜白玉中間摻雜著一縷黑灰色,破壞了白玉的品相。
梁秋和隻看了一眼,她珠釵寶玉那麽多,哪裏還記得這塊玉佩是從何得來,撇了撇嘴隨口道:“大概是回娘家時哪個人討好送的吧。”
林陽澤見她對這塊玉並不在意,心裏的石頭便落地了。
“既然如此,你把這塊玉給我吧,正好能用來做打賞。”他不想在梁秋和麵前提起任何有關梁十七和楊鴻雲的消息,便尋了個理由,絕口不提書院下棋打賭之事。
梁秋和沒意見,她現在一心隻想盡快懷上林陽澤的嫡長子,好坐穩林夫人的位置,玉佩不玉佩都不重要。
她將裏衣的領子刻意敞開了些,露出光.滑的肩頭和一片凝脂,雙臂跟水蛇似地纏繞住林陽澤,嬌聲媚氣道:“相公,不如我們早些休……”息吧。
話還沒說完,林陽澤已經將她的衣領斂起,目露關切:“莫要著涼。”
梁秋和僵化,嘴角有些抽搐:“……相公。”
林陽澤似是毫無察覺:“明早的功課我還未溫習,你早些睡吧,不必等我。”
說罷,取走那塊玉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徒留梁秋和站在原地。
身上那件精心準備的裏衣,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啊!”梁秋和跺腳無聲呐喊,氣得快要發瘋。
林陽澤逃也似地回到書房癱坐在椅子上,他揉了揉額角,感覺十分疲憊。
水嬋雙手交疊在小.腹,邁著小步子進來,垂首恭敬道:“少爺,今日賓鴻樓掌櫃送來賬本請您過目。”
林陽澤指尖敲點桌麵:“嗯,呈上來吧。”
自賓鴻樓開張後,林陽澤便另設一本賬同林氏酒樓分開,這份產業隻屬於他個人,不屬於林家,包括他現今住在漢口縣這座的宅子,裏麵從上到下大.大小小的進出都走這本賬。
梁秋和以為府中是她在主持中饋,殊不知,她動用的每一分錢,水嬋都有記錄。
起初林陽澤隻是讓水嬋從旁協助,但梁秋和實在太過貪財,而且手段拙劣,假賬做的粗糙,被水嬋一眼查了出來。
林陽澤讓水嬋不要聲張,繼續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他翻著賬本,果不其然末尾多了一筆三百兩的支出。
一開始,林陽澤還會感到被欺騙後的震怒,但她一而再再而三拿林家的錢去補貼姚秀慧和梁斌,失望次數太多,便也麻木了。
“她買了什麽?”林陽澤問。
水嬋一板一眼回道:“琉璃閣新出的一套琉璃盞,送給了林知府家的小姐,林夫人很高興,同少夫人約好下月初三一同去賞花。”
林陽澤合上賬本甩在桌子上,他望著窗外的玉蘭花,愁眉不展:“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水嬋麵無表情,說話語氣卻是帶衝:“少爺何出此言,人既然已經娶回家了,是好是壞總得自己受著,她對您有恩,您對她一見傾心,再見傾情,第三次便解了夫人給您定的婚約重新去梁家下聘,您能著呢,不過幾千兩銀子罷了,林家家大業大,沒個十年八年搬不空。”
林陽澤被她一頓諷,瞬間啞然。
水嬋尤覺不解氣,繼續往他心窩子上插刀:“還好梁大小姐爭氣,習得一手好廚藝,會賺錢,會養家,又貼心,如今連人都瘦了好一圈,看著愈發順眼,可比某些隻出不進愛慕虛榮的人強得多,而且她嫁的夫君看上去也比您靠譜,往後的日子定然是越過越好的。”
“什麽叫比我靠譜?”不提楊鴻雲還好,一提他林陽澤就來氣,“我哪點比不上楊鴻雲?”
“您自個兒想去吧。”水嬋翻了個白眼,拿起賬本就走。
林陽澤看著被關上的房門,罵了句髒話,他哪裏是多一個奴婢,分明是多一個娘!
偏生水嬋是她娘認定的幹女兒,是他在這個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打不得罵不得,隻能當祖宗供著。
“唉……”他癱回椅子裏,仰著腦袋怎麽也想不通,一個人在短短半年時間裏,怎麽會變這麽多。
翌日清晨天未亮,梁秋和在丫鬟的輕聲叫喚下掙紮著起床,她嬌生慣養,起床後容易發脾氣,小丫鬟給她梳頭的時候不小心扯到了頭發絲,她反手就是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在房間內回蕩。
“要死啊你,給我滾下去!”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退到門外。
梁秋和瞪了她一眼,才在眾多丫鬟的簇擁下去廚房。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林陽澤心緒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