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典當的玉佩
楊鴻雲沒反應過來,就被她牽著下樓。
“欸,你們大晚上去哪兒啊?”崔鈺問。
兩人沒理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棧。
崔桓像隻狐狸一樣眯起眼,摸摸下巴:“嘶,該不會是要私奔吧……”
崔鈺斜他:“……”
我的哥,人家是光明正大的夫妻,私奔什麽啊私奔,最近話本又看多了吧你。
大周朝未實行宵禁,此刻有些店鋪還未打烊,街道上零零散散走過幾個人,梁十七循著記憶七彎八拐地帶楊鴻雲直奔當鋪。
當鋪大門開敞著一半,雜役正踩在梯子上點門口掛著的燈籠,裏麵老板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呼嚕打得富有節奏。
梁十七走上前,屈指在桌麵敲了敲:“王掌櫃,起來做生意了。”
“做什麽生意,關門了不做了……”王富有含糊不清的嘟囔,跟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梁十七跟楊鴻雲對視一眼,彎下腰聲音提高了幾分:“王胖子!”
“嘖。”天上掉金元寶的美夢被擾,王富有不耐煩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抬頭,猝不及防懟上了一張肉嘟嘟的臉,嚇得他身子直往後仰,“哎呦,我的娘親誒!”
待看清楚來人後,王富有捂著胸口倒吸一口涼氣,感覺有點窒息:“梁十七你怎麽又來了?!”
這姑奶奶不是嫁出去了嗎,怎麽又回鎮上了?還帶了一個人過來!
不過這小夥子長得還蠻俊,比二小姐的姑爺還俊。
不怪王富有不認識楊鴻雲,梁十七嫁出去的時候他沒在場,梁老爺出門做生意,府裏由姚秀慧一手把控,任何有關梁十七的消息都不會被傳入府內,久而久之,梁家就再也沒有人提起梁十七三個字,仿佛梁府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大小姐。
梁十七在石門鎮出盡風頭,但底下人不敢亂傳亂打聽,更傳不到王富有的耳朵裏,故而,他以為眼前的梁十七依舊是那個囂張跋扈的粗魯女子,看她的眼神帶著點瑟縮。
他實在是怕了這位姑奶奶。
以前的梁十七行事比山匪強盜還蠻不講理,仗著當鋪背後的老板是他爹,拿來一根破木簪子非要當五兩,不給錢就砸東西。
那些賬本上的窟窿,可都是用他的月影填補上的。
王富有一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和飛走的銀子,心髒就抽抽的疼。
他搓著雙手,笑得比哭還難看,嗓音顫抖著問:“大,大小姐,這次您又想典當什麽?”
可別再是那些亂七八糟一點都不值錢的破爛貨了!
楊鴻雲看她,也想知道梁十七究竟來這裏做什麽。
梁十七手指抵著下巴,惡趣味地欣賞了一會兒他臉上的表情,過足癮後才拍拍肩膀:“行了,別一副看到鬼的樣子,我又不會吃了你,我這次來不是來當東西的,而是想贖回去年我當的那塊玉佩。”
“去年……”王富有陷入回憶。
去年梁十七什麽東西都往當鋪裏麵丟,他一時還真想不起來梁十七說的是哪一塊。
梁十七不得不提醒他,用手比劃:“就那塊中間摻雜著黑色的白玉,成色不是很好的那塊。”
“啊!”王富有一拍腦門,想起來了。
可是……
他眼神飄忽,不敢看梁十七,滿臉尷尬:“大小姐對不住,那塊玉佩被二小姐取走了。”
梁十七翹起的嘴角逐漸下撇,她越過桌子一把揪住王富有的衣襟,壓抑著怒氣:“什麽時候的事情?”
王富有額頭直冒汗,哆哆嗦嗦道:“就、就賓鴻樓開張前一天,夫人帶二小姐來當鋪盤賬,二小姐見那塊玉喜歡便直接拿走了。”
梁十七揪住衣襟的手指緊了緊,咬牙切齒道:“如果我沒記錯,那塊玉佩是活當,我說過半年後來贖,有沒有這回事?嗯?”
“是、是……但夫人的話小的不敢不聽啊。”真是要了命了。
王富有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
梁十七深色瞳眸裏映出王富有惶恐的模樣,她閉了閉眼,鬆開手:“罷了。”
既然玉佩在梁秋和手上,她就算把王富有打死,也隻是徒勞。
王富有脫力般地摔回椅子上,心頭莫名湧起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聽到梁十七離開之前不輕不淡地說了句:“我來過的事,不許跟任何一個講,尤其是梁府裏的人。”
“是,是,小的明白。”王富有捏起袖子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我滴個乖乖,梁十七的氣勢怎麽變得如此駭人,比老爺還可怕。
出了趟門一無所獲,兩人回到客棧,雜役幫工等人都已經睡下了,客棧內留了一盞燈給他們。
梁十七洗完澡,披散著頭發趴在窗台上發呆。
那塊玉成色不好,也不值錢,怎麽會被梁秋和挑中?梁十七想不通。
楊鴻雲抱著一床被褥進來,越過她伸手將窗戶闔上:“夜間可能會下雨,小心著涼。”
梁十七看到床上多出來的被褥,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他和楊鴻雲是明麵上的夫妻,不好分房睡,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們倆之間並無夫妻之實,指不準又要傳出什麽難聽的話語。
在青山村的時候,他們雖然處於同一個房間,但分兩張床睡,誰也不幹涉誰,更像是室友關係。
可如今要睡在同一張床上,梁十七心裏總覺得怪怪的。
楊鴻雲自然能看得出梁十七心有異樣,他默不作聲地將被褥鋪好,把兩個枕頭並排放在一起。
他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又默默將枕頭往中間推了推。
“睡嗎?”他問。
梁十七心裏還惦記著那塊玉佩的事情,暫時沒有睡意。
楊鴻雲坐在床邊招招手,神色柔和:“過來。”
梁十七躊躇不前,被他拉過手腕扯著坐下,掀起薄被披在她身上。
四月天氣回暖,夜間還是有些涼的,梁十七隻穿著一身白色裏衣,薄得都遮不住肚兜上繡著的花色,楊鴻雲倒沒想著有的沒的,隻是擔心她大病初愈沒多久,不好再著涼。
梁十七披著被褥,渾身被暖意包裹,心裏也暖洋洋的。
他看著楊鴻雲取來桌上的食盒,打開,裏麵是一盤鹵雞爪和一小壺青梅酒。
“你晚上沒吃多少,我見廚房還有多餘的鹵雞爪,便跟崔鈺討了來,給。”
梁十七接過筷子和酒杯,一口青梅酒下肚,酸酸甜甜,不太辣,更像是果汁。
楊鴻雲雙腿盤在床上,邊吃邊問她:“那塊玉對你來說很重要?”
“嗯。”梁十七嚼著雞爪點頭,咽下後才道,“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府裏二娘當家,我爹不在的時候她就克扣我銀子,我沒錢便把那塊玉佩當了。”
“你娘是什麽時候走的?”他問。
“六歲那年吧,我娘是生病去世的,她死後沒多久,我爹就把姚秀慧領進了家門,梁秋和說是我妹妹,其實她與我同歲,而且她與我是同一天出生,我聽梁家的老嬤嬤說過,那時姚秀慧以為肚裏是個帶把的,服用了藥物催生,想生下長子好壓我娘一頭,不過天意難為,誰也沒生出兒子來。”
楊紅雲愣了愣,仰頭喝酒,不過放下酒杯的動作稍微慢了些。
他張了張嘴,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笨拙,連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梁十七倒是不在意,抱著膝蓋繼續說:“之前我跟郭大川比試廚藝的時候,不是跟他打賭要他跟我道歉麽。”
楊鴻雲腦袋靈活,一點就通:“他去過梁府做生辰宴?”
梁十七點點頭:“不過不是我的生辰宴。是梁秋和的,我那時候脾氣爆,聽到他在廚房捧著梁秋和貶低我和我娘,我氣不過就揍了他,他報複我就毒死了我養的貓。”
“毒死?”楊鴻雲有點意外。
一個外來的廚子怎敢在府裏下毒,一個不好,說不定毒死的不是貓,而是人。
這其中,他不信沒有梁秋和那對母女的手筆。
梁十七笑著給他倒酒:“沒事兒,都過去了,梁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待我不好,比如今天當鋪的那個王掌櫃,我娘曾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也知曉我在梁家的日子不好過,遇事總會照拂一二,但他有妻女要養,怕被姚秀慧知道丟了差事,夾在中間也挺難做的。”
楊鴻雲又喝下一杯,胸口有些悶。
從梁秋和跟林陽澤出現後,他就知道梁十七在梁家過的不容易。
即便眼前這個人不是原來的梁十七,可親耳從她口中聽到這些,他內心還是會起波瀾。
他垂眸放下酒杯,轉開話題道:“明天我要去漢口縣萬裏書院,我不在客棧,你自己萬事小心。”
“上學啊?”梁十七問。
楊鴻雲沒有瞞她:“嗯,白天我跟周夫子聊了幾句。”
周夫子不反對楊鴻雲去萬裏書院讀書,但萬裏書院門檻高,想要進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楊鴻雲必須要通過書院夫子的考校,方能入學。
梁十七沒想到楊鴻雲動作這麽快,前幾天才跟她提起要去書院讀書,不過幾天就已經有了門路。
她對此自然是高興不已,想著以後周夫子來客來軒,可以給他一個友情價什麽的,錢可以走她賬上。
兩人關於學院的事情聊了一會兒,吃完鹵雞爪和青梅酒,再次漱口淨麵後,便規規矩矩躺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