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人員
“籲……”馬車在福來客棧門口停下。
崔鈺翹首以盼,看到楊鴻雲扶著梁十七從馬車上下來,差點喜極而泣:“哎喲我的姑奶奶,我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給等來了,我去!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梁十七穿著原來的衣裳,遠處不怎麽看得出來,但走進一看,明顯可以發現她套著的衣裳太過鬆垮,圓滾滾的下巴有些冒尖,和之前差得不是一點兩點。
“這些不重要,先進客棧。”
崔鈺回過神來:“對對對,進去再說。”
福來客棧的鋪麵坐北朝南,臨街門麵是上下兩層的小樓,除卻賬台和樓梯,三麵開窗很是通透,前堂擺了十二張八仙桌,樓上門對門各有五間客房,小樓後麵則是連接著廚房的後院,正房是崔鈺的住所,東廂房安置外來的夥計,西邊被用來充當倉庫。
原來的老板也是財大氣粗,客棧內皆用青石鋪地,幹淨又整潔,隻是這擺設實在夠雜亂。
前廳四麵的牆壁顏色斑駁不說,上頭還有被撒的湯汁,黃黃綠綠都發黴了,桌凳間距不一,角落到處是酒壇子,甚至抬頭梁上和支柱間還有蜘蛛網。
廚房就更亂了,亂也罷,最讓梁十七無法忍受的是髒,她檢查一圈,居然在米缸後頭找到了一具老鼠屍體!
她咬牙:“你們之前的大廚都不看的嗎?”
兩個幫工和店小二瑟瑟發抖,訥訥道:“大廚隻管做菜,這些髒活累活都是交給雜役和幫工做的,他們隻看灶台幹淨,哪管其他。”
梁十七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有點窒息。
崔鈺一直跟在後頭,臉上不由得陣陣發燙,自他接手客棧以來,所有事情都是借他人之手,從未親自勘察,竟不知客棧內有諸多問題。
梁十七將要求一一列出來之後,就把裝潢的活計直接丟給了崔鈺,她帶著楊鴻雲去布莊去取成衣。
之後幾天,兩人早出晚歸,一直在鎮上四處跑。
敲定完食材和香料後,梁十七便整日在廚房搗鼓。
兩個幫工一個高一個矮,高個子瘦得麻杆似的,手腳伶俐,叫阿布;矮的那個壯得像石墩,天生力氣大,所以叫朱大,據說家裏是個殺豬的,但他膽子小不敢下殺手,當廚子是想練練膽。
郭大川掌勺的時候,兩人連點皮毛都沒有學到,梁十七便讓他們先練切菜,從胡蘿卜丁開始。
他們一開始還對梁十七頗有微詞,覺得切菜太過容易,哪裏需要練的。
然而不到一天,他們就體會到了梁十七的恐怖之處,每顆胡蘿丁長寬高都得按她的指標,達不到標準就一直練,切過的胡蘿卜也不能浪費,讓他們自己吃。
吃完半籮筐的胡蘿卜,保證他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這玩意兒。
不想吃啊?
練好就不用吃了。
阿布和朱大欲哭無淚,也不知道為什麽,隻要到了廚房,梁十七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氣勢比他們大老板還要可怕,開口不帶髒字能罵到你懷疑人生。
有一次崔鈺躲在廚房外偷聽,回去後情緒低落至穀底,整整兩天沒有說話,崔桓得知後表示非常欣慰,想跟梁十七討教學習。
然後被黑著臉的楊鴻雲丟回崔府,並警告他好好在家養病,別出來禍害人。
“我又不會把你媳婦怎麽樣,用得著這麽緊張嗎?”
楊鴻雲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表示半個字都不信。
“唉……都這麽多年了,你都沒叫我一聲大哥,我這心裏委實難受……”他捂著胸口咳嗽,氣若浮絲,目光哀求,一副快要咽氣的模樣,伸手顫巍巍地去抓楊鴻雲的衣袖,“不知在我死之前,還能不能聽到你叫我一聲大哥。”
“啪。”楊鴻雲拍開他的手背,一臉冷漠:“禍害遺千年,你哪能這麽容易死。”
崔家都是正經人,也不知道崔鈺像誰,總喜歡演,崔府上下也就崔鈺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打小愛跟在他後頭轉悠。
楊鴻雲小時候也被他騙過一次,之後便再沒上過當。
崔桓卻樂此不彼,最愛溜兩個弟弟玩。
隻是小孩子長大了,就不好騙了。
崔桓躺在貴妃椅上歎氣,感覺人生寂寞如雪。
在客棧開張的前一天,崔鈺找來三個跑堂夥計,兩個廚房雜役,副廚等其他師傅暫時招不到,梁十七眉頭皺了皺,沒說什麽。
跑堂和雜役都是崔府家奴,分別叫何林,陽全,胡永豐,雜役是一對孿生兄弟,叫趙文趙武,五人年歲都在十七歲上下,長得還算周正。
他們的賣身契都在崔鈺手中,不用擔心出岔子。
前堂和後廚已經全部改造完畢,原本傳菜要從小樓後麵繞到側門,但現在牆麵被打通,藍色簾布隔開。
廚房正中央是一排寬大的條案,條案中間笸籮一字排開,半邊分別擺著三個敦實厚重的砧板,每個砧板旁邊,都放著一個木質刀架,插著用途不一的各色刀具。
剩餘的半邊條案微高,上頭是兩塊平整光滑的木板,擀麵杖和製作麵點的工具整齊擺放著。
東邊牆麵架起一排壁櫃,櫃中擺著杯碗盤碟和調味用料,餐具分兩種,一種是無花紋純白陶瓷,大氣簡潔,價格便宜,打碎了也不怕,另一種則是特製的梅蘭竹菊“四君子”,質地細膩光滑,文雅不失高貴,看著就讓人感覺賞心悅目,但價格不太美麗。
壁櫃下方也是一排案台,供傳菜使用。
西牆這邊則架起三口爐灶,牆上架起木板,擺著蒸籠和大小不一的砂鍋燉鍋,木板下方貼牆掛著鍋鏟湯勺等用具。
北牆與門相對,左右兩側各立起至頂的櫃子和木架,櫃子做成藥鋪抽屜模樣,裏頭是香料和藥材,架子上擺放著各種醃菜壇子和酒水。
“哇……”新來的幾人踏進後廚,皆眼前一亮,“這也太幹淨了吧。”
阿布和朱大暗戳戳想,大老板全按梁十七的要求來弄,能不幹淨嗎,隻要是廚子,但凡見過這樣的廚房,其他酒樓的後廚哪還瞧得上眼。
眾人還沉浸在感歎之中,梁十七卻拍拍手,帶他們去前堂。
前堂變化不大,隻是用門和牆將東西兩邊各隔出三個單間,大堂中間六張八仙桌整齊排列。
見梁十七盯著空蕩的月形門看,崔鈺不好意思抵唇咳了聲道:“你要的門簾要等日落時分才會送到。”
“嗯,這些物什問題不大,關鍵是你們。”梁十七目光灼灼的看向包括店小二在內的四個跑堂,唇角翹起,露出一抹令人肝膽俱寒的笑容。
阿布和朱大一看到她這個熟悉的表情,立馬抱團取暖,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宛如兩隻麵對凶猛狼獸時的可憐兔子。
四月廿三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崔鈺算過日子,所以才選擇在今日重新開張。
他記得賓鴻樓開張那日鞭炮放得震天響,舞龍舞獅還請了雜技團,整條街都熱鬧得緊。
俗話說輸人不輸陣,崔鈺也想來這麽一遭,甚至要比林陽澤排麵更大更熱鬧,然後被梁十七一巴掌拍了回去,沒好氣道:“賬上剩下多少銀子你心裏沒點數嗎?請什麽請!”
崔鈺捂著後腦勺委委屈屈去跟楊鴻雲告狀:“你媳婦最近火氣太大,你也不管管她。”
楊鴻雲在牆上題字,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分給他。
“我隻心疼媳婦受苦受累,若是下次她還要揍你,我不介意為她代勞。”
“槽!”崔鈺氣得直跺腳,“你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十七,你要的花我給搬來了。”門外馬蹄聲落,盧翠桃朝裏頭喊。
梁十七在廚房走不開,讓雜役和跑堂的去幫把手。
這個季節的花尤其多,盧翠桃依照梁十七的囑咐,把她種的每一樣都連根帶泥移了過來。
“謔,這芍藥的品相不錯。”芍藥被稱為花中宰相,崔鈺的姑姑很是喜歡,因此金陵崔府內種了不少。
一盆盆芍藥瓣片疊褶、狀似繡球的花形和絢麗的色彩將清晨的景色渲染得格外美麗,其白如玉,粉似霞,紅似火,花香清新怡人。
崔鈺拂去花瓣上的晨露,笑吟吟地問道:“姑娘,你可還有差不多品相的將離?”
芍藥又稱將離、婪尾春、餘容。
崔鈺衣著打扮不俗,氣質顯貴,盧翠桃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與這般神仙似的人說話,小臉上驀地浮起兩片紅暈,她垂下頭,聲音細若蚊音:“有的。”
“那能否賣給我?”姑姑生辰快到了,想必會喜歡的。
居然有人想買她種的花?!
盧翠桃小嘴微張,有些驚訝。
崔鈺見她傻呆呆的,揮了下扇子,疑惑:“姑娘?”
“能!”盧翠桃回過神,忙一口答應。
她與崔鈺敲定數量,但沒提價錢,想回頭跟梁十七他們商議後再做決定。
十七說得對,隻有走出去看看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遼闊,在村裏,她是聞風喪膽的白虎星之女,代表著不詳。
但在這裏,有個神仙似的富家少爺不問她出身,不計較她穿得破落,而賞識她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