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魚咬羊
崔鈺心虛地摸摸鼻子，圍在梁十七身邊討好道：“哎呀，這不是趕巧了麽，我本來就打算在兩天內把家中的事務處理掉，誰知道您今天會過來，我就順勢借了一把您的東風。”
“嘁。”梁十七撇嘴，“那什麽吳三兒也是你想除掉的人之一吧。”
“嫂夫人果然慧眼如炬，什麽都瞞不過您。”崔鈺繼續狗腿。
崔桓默默轉過頭去，一臉不忍直視，有這種弟弟，實在有些丟人。
至於李大仁，他壓根聽不懂梁十七他們在說些什麽。
崔家單獨分出一個院子用來做廚房，規模與普通人家完全不同，梁十七一進屋，就有種久違的歸屬感，四口大灶外加兩排小灶，鍋碗瓢盆整整齊齊堆碼在角落的五層櫥櫃上，灶台兩則是堆放食材的懆作台，最令她驚喜的是，櫥櫃旁邊還有一個藥櫃，裏頭有各種藥材和香料。
不虧是大戶人家，就是比旁人來得講究！
崔鈺見她在翻看台子上的食材，大手一揮，豪氣萬丈道：“這裏的食材都隨你用，不夠再去買！”
梁十七卻是沒有理他，一旦她走進廚房，心神便不在他人身上了。
伸手抹過灶台麵，指尖上不染一絲灰塵，梁十七滿意地點點頭，再看廚房裏的材料，雞鴨魚肉樣樣俱全，各種蔬菜也十分新鮮，籃子裏還有一些幹貨和臘味。
她拿過臘肉和臘腸，各片出薄如蟬翼的一片，放入嘴中，細細品嚐。
臘肉的味道不及火腿肉醇厚酥脆，但瘦肉鹹中帶甜，肥肉香而不膩，也算不錯。
崔桓不宜久站，便在櫥櫃旁的矮凳上坐了下來。
他原本是想斥責崔鈺幾句，可同時，他也有些好奇梁十七的廚藝是否真的如同崔鈺吹噓的那般高超，想了想，他還是放任了崔鈺的作為。
從崔鈺口中所述，梁十七簡直是大周朝第一大廚，連宮裏的禦廚都沒她來得神，誇得差點讓他誤以為崔鈺看上了伯晏的妻子。
而見到梁十七本人後，崔桓稍稍放下心來，以崔鈺隻愛美人的毛病，應該看不上過於豐.腴的梁十七。
但是，眼下他又有點不確定了。
他看到崔鈺像某種聞到骨頭就會搖尾巴的動物，一直不停地圍著梁十七打轉，如果此時在他頭頂加兩隻耳朵……
崔桓被自己所想象的畫麵嚇得一哆嗦，又想著回頭就讓言兒把那些關於妖魔鬼怪的話本給鎖起來，看多了不好。
“嫂夫人，你打算做點什麽？”崔鈺湊近，一臉好奇地問道。
梁十七找了條圍裙係上，戴上袖套，仔細地淨手後，邊擦拭邊回道：“我打算做魚咬羊、蒜蓉蒸蝦、油渣蓮白、蜜.汁鍋炸，以及臘肉煲仔飯。”
“額……”崔鈺聽了有些傻眼，盯著梁十七看了許久，硬是沒記住一個菜名。
這些菜，崔桓聽都沒聽說過，魚和羊，一個腥，一個膻，放在一塊做，還能吃嗎？白灼蝦他倒是吃過，蘸醬油味道挺鮮，蒜蓉蒸是個什麽做法？蓮白又是什麽？蜜.汁也能油炸？煲仔飯他就更想不清楚了。
兄弟兩個滿腹疑問，但都沒好意思開口問梁十七，生怕暴.露他們的無知。
李大仁卻不這麽想，聽完梁十七報的幾個菜名，他口水都快留下來了，反正之前梁十七做的那些菜他也沒聽過，隻要她說出口，那定然是會做的，而且肯定做得不差。
梁十七也沒有想過要給他們解釋，她讓崔鈺叫個人來打下手，外頭的幫工們戰戰兢兢走進來。
之前那位廚子已經被二少爺拖出去打死，而梁十七很大可能是二少爺找來頂替他的人，這麽一想，他們哪還敢怠慢梁十七，巴結她還來不及。
崔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心思，不過他沒點破，既然愛猜就讓他們猜去吧，日子過得如履薄冰才有意思。
“去篩麵粉。”梁十七頭也不抬地吩咐道，她沒點名讓誰做，幾個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敢動。
倒是其中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腦袋轉的比較快，一聲不響地去取細羅了。
梁十七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丫鬟畢恭畢敬地回道：“奴婢春柳。”
“嗯，麵粉篩細些，越細越好。”
“是。”
除此之外，梁十七沒有再吩咐其他事，她取來兩鍋子米，洗淨後放入盆中浸泡。
其他幾道菜都不難，隻有魚咬羊這道熱菜，要耗費不少工夫。
羊肉，當取羊腰窩肉為最佳，其口感細膩鮮美，且膻味較小。但崔府沒有，梁十七沒得挑，隻能有什麽用什麽，她將羊肉以紋理切成長方塊，放入滾水中略燙，這樣做，除去異味的同時，又能保持羊肉本身的鮮味。
鐵鍋下油，燒至五成熟，下羊肉煸炒幾下，頓時羊肉的膻味從飄散開來，崔桓受不了這股味道，不得已捂住了口鼻。
崔鈺和李大仁跟野味打交道較多，沒太大感覺。
梁十七往鍋裏倒水，再投入蔥段、薑片、八角、鹽和糖調味，燒至八成爛時，揀去蔥、薑、八角，然後取出待用。
廚房院子裏有一池子，裏頭養了不少魚，梁十七讓人去撈並囑咐道：“最好是鱖魚。”
崔鈺不解：“其他魚不能用？”
“能用是能用，但做魚咬羊這道菜，鱖魚為最佳，用其他魚都不及鱖魚。”
“這是為何？”
“和一般的江河魚不同，此魚肉質鮮嫩，刺少而肉多，味道鮮美，為魚中之佳品。”梁十七忽然想起什麽，笑了聲，“曾還有人讚美它而寫過一首詩。”
一聽到詩，久不出聲的崔桓來了興趣，問：“什麽詩？何人所做？”
話音剛落，撈魚的下人回來了，網兜裏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鱖魚：“楊夫人，您看這條行嗎？”
梁十七笑眯了眼，點頭：“行。”
春柳這時也篩好了麵粉，梁十七又派她去挑蝦線。
她摁住跳動的鱖魚，提起菜刀，用刀背穩準狠直接下去將其砸暈，去麟取腮，再用一雙筷子同時從魚嘴兩側插.入魚腹中，將內髒一並絞出，且不破壞魚體的完整，這一道工序最能體現廚師的手藝。
崔桓卻還是好奇梁十七所說的那首詩，再次詢問：“弟妹，你方才說的是哪首詩？”
梁十七一心二用，邊取內髒邊背詩：“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是一位叫張誌和的詩人所做。”
崔桓聽完後不禁癡了，詩情畫意，不外乎如是，蒼岩，白鷺，盛開的桃林，清澈的流水，躍出水麵的鱖魚，青箬笠，綠蓑衣，他仿佛透過這首詩，看到了如詩如畫的水鄉風景。
哪怕是不愛讀書的崔鈺，都為這首詩連連道好。
梁十七理解不了文人的風雅，她的著重點隻有三個字“鱖魚肥”，春季是鱖魚最肥的季節。
內髒取出後，洗淨魚腹，她將煮好的羊肉塞入其中。
接下來就跟普通的烹製鮮魚沒有太大區別了，用醬油在鱖魚兩麵各塗抹一層，燒熱鍋下油，至六成熟時放入鱖魚，兩麵煎成金黃後倒入清水、佐料和燒羊肉的原湯。
如此，這道菜已經成功了大半，她囑咐燒火工：“把火壓小些。”
之後隻要小火滾煮，一直到熟透汁濃，去掉多餘的佐料，即可出鍋裝盤，最後撒上香菜葉點綴。
崔鈺早早捏著筷子等在一旁，梁十七剛盛出鍋，他就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唔，燙！”
他滑稽地張大嘴哈氣，都燙成這樣了，硬是沒把嘴裏的菜吐出來。
崔鈺哪舍得吐，他細細咀嚼，有種自己快要融化在這味道裏的錯覺：“湯濃魚酥肉爛，沒想到將兩大美味燴於一鍋，竟會衍生出如此美味，兩種肉質在湯中互相交.融，魚肉的腥味和羊肉的膻味居然都消失了，反而是魚肉中保留了羊肉的鮮香，變得更加鮮美異常！”
崔鈺如此高的評價，讓崔桓和李大仁也按奈不住想要嚐一嚐。
崔桓嚐後驚歎連連，不吝誇讚道：“魚咬羊，魚羊連起來謂之鮮，這道菜果然不負其名，真可謂是鮮上加鮮！”
梁十七卻仍舊不太滿意，神情略有遺憾：“羊肉不行，若是換羊腰窩肉，這道菜味道會大不相同。”
說罷，她轉身切臘腸和臘肉去了。
崔鈺三人吃著菜差點給她跪下，如此美味，她竟然還嫌棄不夠好？汝聞，人言否！
除了臘味外，醬汁也是煲仔飯的靈魂所在，蔥和蒜放熱鍋中煸炒，炒香後倒入醬油、水、糖和燒酒，梁十七將鍋傾斜，火舌觸碰到酒氣猛地燃燒起來，醬汁在高溫作用中被逼出陣陣香味，帶著一股微甜的酒香，令人微醺。
調製好醬汁，米飯也該上鍋開蒸，梁十七沿著砂鍋的鍋壁和鍋底，均勻抹上一層薄油，這般蒸出來的煲仔飯才不容易焦，結的鍋巴更為香脆。
蓋上鍋蓋，梁十七終於有空去看春柳手頭上的活，過了小半個時辰，她竟然隻挑完半盆蝦。
“嘖。”梁十七咂嘴，眉心緊擰，一把接過她手頭的活，“這裏我來，廚房裏沒有油渣，你去熬一些，一小碗即可。”